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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至二十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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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阶下囚

这一招用得险之又险。

已经撕破脸了,惹了众怒,一旦失败失势,便会被狂烈反噬。

以后只能走在钢丝上,每一步都胆战心惊。

必须抓紧时间把改革完成,把国力升起来。

只有解决了国家的难题,扎扎实实发展了民生,才有发声和决断的资格。

抓紧时间。

她每天都在研读父亲的书稿。

一行一行又一行。

“要想变法成功,唯有——xxxx。”

后面四个字被涂黑了,看不见。

唯有什么?

看痕迹,明显是后来涂的。而且她爹没有这样的涂改习惯。

思考一会儿,叹了口气。

书稿一直经李凌白保管,那么涂字大概就是他所为。

这四个字估计只有他知道了。

思来想去,这一面是在所难免了。



来到软禁他的厢房,却发现没有他。

找到管事,管事带着她七拐八绕,居然来到了监狱。

沉闷幽黑的牢房。

他手脚上都挂着沉重的铁链。



牢门被打开,进来的女子背着光,脸并不如何看得清晰,头顶的珠钗翠玉倒是被反射地亮堂堂,铮铮有声。

是齐齐整整,体面端庄的长公主。

珠光刺眼,李凌白撇过脸。

他旁边放着一只碗,碗里的米饭被水泡着,颗粒未动。

她站得不近,都能闻到一股隐隐的酸臭。



李凌白听了她的发问。

闭上眼沉沉地往后靠。

“随手涂的,早就忘了。”

李云容嘴角上扯,轻蔑道:

“古往今来,嘴硬的阶下囚都是什么下场,需要我替王爷回忆吗。”

牢门些微的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拉的很大很长。

宛如主宰性命的天神。

“公主果然威风不已,王者风范。”李凌白语带三分轻蔑。

“我没兴趣跟你斗嘴,快告诉我。”

李凌白看她一眼。

“你知道这个有什么用?”



他是不打算说了呗。

她直接往外走。

“杀人见血。”

他突然开口。

“什么?”

“要想变法成功,唯有杀人见血。”

她咋舌,

“怎么可能…我爹一向讲究仁政,怎么可能采用这么暴力的手段…”

他嘴角扯了扯。

“仁政,宽仁?然后推行新法半年,民怨沸腾,难以镇压。

只好将他作为出头鸟,下了大狱,巡街示众时被民众的乱石砸死吗。”

虽然已经熟知,再次被人陈述还是握紧了拳头。

她犹疑道,“我爹他,为什么要杀人?

要杀谁?

在他变法的过程中,有谁曾挡过他的路吗?”

李凌白肃然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所以我才将它涂黑。

一旦被人看见,又要腥风血雨了。”



出来后,李云容第一件事是先去找了管事,质问道: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我只是告诉你们软禁,软禁可不是关押!

你们是不是胆子太大了?”

管事战战兢兢回禀:

“公主,这、这是皇上的意思。”

“什么?”

“皇上让我们…”

李云容吸了口气。

然后感叹,看来人都会长大。

以前李策很少有自己的主张。

现在想想,以前一切全靠自己拿主意,已经是最好的时候了。

他没往能帮上忙的方向长,净会坏事。

李凌白哪有那么好动…

别看他自己轻描淡写,满不在乎,好像可以随便被摆弄似的。

整个京都会有无数个人不同意。

李策这个大傻瓜。

她命令管事:“你赶紧把他送到厢房,去厨房端干净的饭菜来。”

“公主,这…”

“快去!”

?????? | 逼宫

李凌白本人尚无动静。

但还有一批人绝对不干。

由于打下了前朝奋斗几十年都没有收获,还屡屡为之欺负的北境,他现在威望极高,民心极盛。

北伐凯旋的将领,意气风发骑在马上,张扬又骄傲地进入王城。

背后的马上,赫然高高摆着凉国首领的头颅。

百姓的欢呼弥漫王城。

“墨王,墨王!”

军队行入京都,将军霸气地往朝门一站:“吾此番,来请王爷回府!”

李策自然非常生气。

李云容却说,本来也没想关他多久。

“本来就是借此镇压一下百官,如果不连带着留他,那个场面就下不了台。

把他留下,我们反而应该对他礼遇有加。

你以为我们真的有资格迫害他?

再加上北伐军这次凯旋,势不可挡,早就该放了。”

于是她亲自登门,亲手打开门锁,亲自迎接。

“王爷,请回府吧。”

然后她在厢房里看了一圈,似乎越看越生气。

于是快步走出去,对着下人大骂:

“大胆!

我明明说的是好好款待,好饭好茶供奉着,你们看看,茶都凉了,床没擦洗,点心也没见着——你们干什么呢?

还弄个什么锁,谁让你们弄的?”

她把锁往地上一砸。

不知有心无意,正好扔进水道,不见了。

宫女太监连连点头认错,不敢回声。

她又回过头,笑脸相迎:

“这些下人真是太蠢了…完全误会了我的意思。

朝廷完全、绝对,没有关押过王爷!

朝廷完完全全地敬重王爷!

王爷请。”

李凌白嘴角扯了一下,起身出来。

路过她身边,小声道:“一直带着面具演戏,不累吗?”

宫外,文物百官齐聚,很是热闹。

一方面是瞻仰北伐军的威势,感受打胜仗的阵势,跟着欢喜庆祝。

另一方面是来看王爷出宫。

李凌白径直走向人群最中心。

“安将军,这一仗你辛苦了。”

看着属下因风吹日晒而黝黑的皮肤,和作战时连日奔走,而憔悴的面庞,他宽慰勉励道。

将军禀告道:

“王爷,我不辛苦,我只是照您的部署执行罢了。

是王爷神机妙算,把敌人的兵力排布、作战计划推演了个九成九,这才让我们一路势如破竹。”

看着他手腕上的锁伤:

“王爷,你才辛苦了…

属下们不在的日子里,他们竟然…

属下太气愤了!

王爷,您当时就算直接走,他们也绝对不敢强留!”

李凌白笑了,“你不必担心。

等你班师回朝,他们自然不敢多留我。

在里面呆几天又何妨。”

安将军点点头,又犹豫着想到什么,最后决定开口:

“王爷,刘将军离开时,没说您任何不好,只是告诉了我很多事…

属下也想提醒您,别因为感情用事,耽误正常该有的思考判断,和决定…

您这次留在宫里,有顾虑她的原因吧…王爷,她终究是敌人。”

李凌白低着头。

“就像我之前同刘将军说的。

我还没想好。

但现在,经历了那么多,我快想好了。”

两人正在聊着,忽听前方高喊。

“诸位!”

是李云容。

她激昂地说:

“诸位皆知,我大雍国力稀薄,皆因国土太少。

土地少,自然粮食产出少。

而土地少,又皆因我国山脉多。

开山为田的变法,自前朝开始研究,却因为各种原因迟迟没有推进。

而实际上,它已经迫在眉睫。

诸位,百闻不如一见,远远地听别人说,不如亲自去看一看。

因此我宣布,明天起,举朝南巡!”

?????? | 美丽胡姬

南巡开启,目的地是南方的一座山。

前朝方大人颁布变法,当时所有百姓都不接受,觉得太苦太累。

还有人觉得荒唐。

一座乱石堆积的山,变成种稻谷的田,天方夜谭。

因此民怨载道,不出半年新法被废,方大人也被送上了断头台。

只是他在斩首之前,已死于民众的乱石。

因此,大多数山都没被改造。

但有一个遥远的村落,因久居于山,觉得这是个办法,就开始实施了。

六年过去,不知结果如何。

入了夜,南巡队伍驻扎下来。

人们都坐下来休息。

安将军突然说,“王爷,我给您献个东西。”

从远处竟走来一个金发碧眼的胡姬。

李凌白瞥了一眼便看向安将,语带批评:

“我说过,战争是上层的斗争,不许俘虏别国的人民。”

安连忙解释:

“是是是,末将自然不敢忘记王爷的规矩。

但阿柔姑娘是自愿的。

她是西北公主,在您亲征的时候见过您。后来西北灭国,她逃到北方。

末将攻下凉国后,她找到了末将,说很想来中原找您。”

当时他心里便打定主意,此女貌美,如果能转移王爷在那人身上的注意,就太好了。

所以也不顾军中规矩,带她来了中原,将她引见。

阿柔朝李凌白笑,款款行礼,“王爷。”

讲得了汉话。

顾盼流转,还有几分羞怯。

李凌白却没有怎么看她,“送她回国吧,异地他乡不适合久留。”

“王爷,我不回去。”阿柔委屈巴巴。

一旁的李策却心痒难耐。

腰肢细软,异域风情。

他开口了,“跟着朕好了。”

阿柔花容失色,扑在李凌白身边,抓着他衣袖,“王爷,我不要,我不去…”

“大胆!朕要你来,你还敢抗命!”

李凌白不说话。

想送给王爷的人被皇帝看上了,安将军欲哭无泪,只好劝道:

“王爷,她背井离乡,一心要找的是您一人。

要是被强纳,万一想不开…那可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啊。”

李凌白冷瞥了他一眼。

安知道,他在怪自己多事,要不是自己带她来,也没有这一出了。

李凌白最终确实于心不忍,开口相救了:“先留下吧。”

安将军由哭转笑,王爷留了,皇帝闹得好!

“你,你敢跟朕…”

李云容从头到尾垂眸,冷淡脸。

面上看不出情绪。

淡漠的表情下藏着什么心绪,外人不得而知。

此时抬手搭上李策肩膀,压了压。

眼神无声地在说,我不是告诉过你,避其锋芒吗。

李策气呼呼。

李凌白神色难辨,若有若无地扫了她一眼,情绪在晦暗的灯光下看不清。

之后,阿柔就围在李凌白身边,递水,擦汗,忙的不亦乐乎。

美丽的女子,看向心上人,目光含情脉脉。

虽然李凌白每次都会自己把汗巾拿来,然后告诉她不必这么做。

奈何阿柔把自己变成了向光的飞蛾,就是爱绕着他转。

一边忙活,一边也迷茫。

比如说这天晚上,回顾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突然开始伤感。

王爷好像一直不怎么理自己。

是自己不够好看吗,还是伺候他做的不够好?

迷茫郁闷,她戳了戳旁边的安将军。

“你说,王爷为什么还不召我侍寝。”

安将军的水差点喷出来。

“阿柔姑娘,你委婉点,中原人一般不这样说话…”

“哦,那怎么说?”

“嗯…你可以说,王爷为什么不接受你的热情。”

“哦…那为什么?”

安将军再次无语。

他尝试换个角度。

“其实我也好奇,你为什么那么坚定,要跟着我来找他?”

“我也不知道…

其实我只看过他一眼,后来就发现自己忘不掉…

我才知道,原来我喜欢上他了。

我喜欢他,就想跟着他服侍他,照顾他的一切…

我们大凉女人,一旦认定了一个夫婿,便会伴他左右,洗衣做饭,端茶送水…”

安将军毕竟是武夫,也不怎么懂男女情爱,只好用军事头脑勉强出出主意。

“…要不你改一下策略,用中原人的策略?”对,兵法讲究策略。

“嗯?难道中原不一样?”

那她可得请教一下。

她看了看周围,似乎只有李云容一个女子。

她爽朗大方地开口了:

“美丽的云容公主,中原女人是如何对待夫婿的呢?”

李云容呛了一口。

后方帐篷刺啦打开,李凌白也出来了。

映着篝火,安安静静。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李云容一个人身上。

知道一些内情的,已经竖起耳朵,心神荡漾。

“呃…你还是请教别人吧。”李云容说。

“云容公主还未出嫁吗?”

“嗯。”她点点头。

“哦,那有喜欢的人吗?”阿柔坐到她身边。

“这…不重要。”

“哦,我喜欢王爷,我该怎么样才能嫁给他?”

嫁给他?…

是啊,终有一个女子会嫁给他,与他亲密无间,日夜相伴。

会与他分享世上的一切美好。

或许就是眼前这个人呢。

她越想越深,一丝悲意挡不住地钻上来。

不可以。

她强压伤感,警告自己:别糊涂了,云容,你不该为此悲伤,这些事你早就想过了,你早就难过够了。

“别闹了。”李凌白冷冷开口。

“哦…”王爷好凶。阿柔准备退场了,但还是克制不住想知道答案。

“云容,你能偷偷回答我吗?”她附在她耳边说。

李云容看向渺远的星空。

低低吐字,“有缘分,怎么做都对。

没缘分…做什么都没用。”

中原人说话都这么难懂吗?什么意思?

“那我跟王爷,是有缘分还是没缘分?”

李云容凄然一笑,看向她,“你可以努力。”

“够了。”李凌白的声音冷到极点。

阿柔一溜烟跑了。

?????? | 眼里有光

阿柔还是被送回去了,尽管她千般万般不愿意。

护送侍卫对她说,“王爷要我带话,说姑娘终有一天会感谢他的决定。身在遥远的地方,远离故土,难见故人,是种惩罚。”

阿柔望着离开的方向,心里升起难以言说的滋味。

好像是忧伤。

天真明媚的少女,突然懂得了忧伤。



南巡队伍终于到达目的地。

所有人的心都振奋了,终于可以亲眼看看开山成果了。

谁想,爬山是件很累的事。

尤其是这座山这么高,这么陡。

李策动不动就问还有多少路,每次得到的答案总是令人绝望。

“回陛下,我们刚走了十之一。”

陛下,刚满五之一。

陛下,三之一。

继续漫长的跋涉。

终于,李策受不了了。

他拽住带路人:“还有多少?”

“陛下,还有一半。”

“什么?还有一半?

不走了,我不走了!”李策往地上一坐,大口喘气。

李云容松松身子,拍了拍自己肩背,缓解酸痛,然后劝道,“皇上,我们这次出来,是一定要亲眼看看的…”

“朕走不动!朕本来就不想来!”

李云容冷眼。

“那皇上回去吧,我自己去。”

她转头对侍卫们说,“你们护送皇上下山。”

李策被这冷眼扫到,有点胆怯,木木道,“姐姐,你也带几个人吧,叫他们保护你…”

说到保护,他扫了扫李凌白的人。

自己的人全撤掉,不妥。

“不用。”李云容扭头就走。

队伍越走越高。

百官由于年龄身体等原因,大多也撑不住,纷纷回转。

坚持下来的人越来越少。

到最后,只有廖廖几个大臣,和李凌白的人。

终于走到进村的路口了。

改平地了,但只是换了一种难法。

山路又窄小又陡峭,必须走得非常小心。

众部将回禀道:“王爷,属下们先去探路,确保安全。”

于是他们便纷纷先一步上前,合作着捡开枯枝,劈开挡路的树,如果踩到摆动的石头便向后喊着提醒。

“王爷,这里很多石头是虚空摆着的,会摇摆,踩之前先探探。”一群人朝后喊。

李云容的手紧紧贴着山壁,手心微微发汗。

高度带来强烈的眩晕感。

脚下飘着云,和深不见底的幽谷。

她偏过头,咬着唇,强迫自己不看不想。

精神集中,也抑制不住的紧张。

谁知,一步踏出,脚底石头陡然摇摆。

视野随之抖动,那深渊在眼前晃了起来。

她心里一惊,呼吸骤然紧张,身体好像失控般倾倒…

旁边飞快地伸来一只手,握住她胳膊,将她稳稳抓住。

她一站定,那手又马上收了回去。

“谢谢。”她没有转头看他,低低地说。

到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风光。

历尽天华成此景,人间万事出艰辛。

连绵的山脉,壮阔的梯田。

笼在云雾中。

波澜壮阔,又充满希冀。

她突然觉得不累了,一路走来的辛劳疲倦,惊吓眩晕,全都值了。

身体也随着心情变得轻盈,她快步上了梯田,像只轻快的鸟儿般四处走。

观察查看,默默思考。

土地品质很好,植物长势也很好。

问了当地人,回答说开山的确难,但也没有想象中难。况且开完了就一劳永逸,永远享用,自然是收获远大于辛苦的事。



“有什么判断?”李凌白突然出现在身后。

她的心思都被收获填满了,很想分享研究成果,所以此时不怎么在意自己其实在刻意避开他。

“开山为田是可行的!”她拍拍手上沾的泥土,转头道。

她眼里有光,好像是这段时间来第一次兴奋不已,第一次由衷开心。

她说话时眼睛亮闪闪的,神采逼人,带着一种坚持的事情终有收获的骄傲。

他眼波转了几转,唇角轻启。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表示同意。

勘察完毕,回到住处。

山中有温泉水流,又因山势低洼不平,大大小小分布了几十处。

便有百姓将其改造为客栈,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温泉。

南巡队伍便在此入住。

李云容进了屋便喊李策:“策儿,今天有很多重要的发现,我都记录了,你快来听…”

李策躺在床上懒懒的。

听见她的话,也没有什么过来的意思,反而再翻了个身。

身为皇帝的他,半道离开的那一幕,重新浮现于脑海,李云容有点生气。

“怎么?”

“朕不想听,朕也听不懂。”

李云容心里哀叹一声。

她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快要被压垮了。

她寒着声:

“作为赵皇后的托孤大臣,我必须让你知道,你今天很令人失望。

队伍里那么多大臣,年纪大的,腿脚不便的,都坚持了那么久,因为他们怀着目睹事实,改变国家的热情。

你是表率是国君,你只能比他们更辛苦,怎么可以先退缩?

谁都可以坚持不下来,但你要,结果你成了第一个走的。”

李策懒懒道:

“我只知道,姐姐比母后可怕多了,母后什么都给我,姐姐什么都要管我。”

李策开始清数起来。

“又是劝我忍让,又是劝我表率。



前几天看上了那个好看的胡姬,你还阻止我。”

十三岁,说小不小。

不久前,他还临幸了个宫女。

“人家心有所属,你怎能强迫。”

“朕连这点权力都没有?!”

想到什么,他又愤愤道:

“…哼,全都是李凌白,老匹夫们只听李凌白的,漂亮胡姬喜欢李凌白,就连我姐姐…”



李云容正要出口打断,却忽然闻到一股味道。

“你喝酒了?”

李策转过头来,两腮是醉酒的红。

“你为什么要喝酒?”

“朕郁闷!朕觉得这个皇帝当的太窝囊了,要什么没有什么,跟父皇完全不一样!

什么爬山,父皇受过这种苦吗,他连出门都叫人抬。

就连收个女人,也被管三管四。”

要是此处有个公道人,就会告诉他,你父亲本也是个兢兢业业的皇帝。

你所见识的那些德行,全是认识你母亲后才出现的。

他也曾采纳众议,勤奋执政。

直到遇见赵氏。

妩媚多情,婉转风流。

他从来没见识过这样的女子。

如果一个人从没享过乐,人生太过压抑无趣,大概都逃不过内心欲望的爆发吧。

于是他人到晚年,鬼迷心窍。

曾经夸过的凌白才能出众,全成了放屁。

不顾朝臣反对,宣布继承人要从长计议,自己从来没选定过。

后面更是对赵氏的儿子越来越宠。

李策却不知道,也不会管。

他越骂越愤恨,最后痛声道:“李凌白!朕一定要杀了李凌白!”

李云容心里一惊。

李策醉眼幽幽地看着姐姐。

看着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有了别样的感觉。

温泉水光中的美人,越看越不可方物。

他心里一直隐秘地,对姐姐有着千丝万缕的好奇心。

姐姐唇畔的弧度,弯得刚刚好。

她并不是亲姐姐呀…

他喜欢叫姐姐,是觉得亲近。

他大胆地凑了上来,手往她脸上伸,“怎么,我要杀李凌白你舍不得?”

李云容吓了一跳,身子往后退,踩着了水。

“你干什么?”

“姐姐,其实朕也很喜欢你…”他越靠越近,把头整个向她贴去。

她一把将他醉醺醺的身体推开。

力量太大,自己往后一倒,跌进水里。

李策酒壮人胆,又有些初尝人事的渴望,竟然也跳下水来。

李云容不断往另一边退,恐慌而惊惧。

怎么办,怎么办?

大声喊叫?行不通,温泉水声大,外面的人听不到。

步子越迈越急促,后方的可退空间却越来越小。

她声音颤抖,努力去交涉:“我受你娘托孤,可算你师傅,你怎可…”

李策一把拽到她的衣角,发力要将她扯过来。

“哼,什么师傅,胳膊肘往外拐,天天维护外人。”

她拼力挣扎,衣衫被撕去一角。

李策将之随手丢弃,又往她这边来。

?????? | 衣衫不整 / 跌落

李策一把冲上来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里带。

李云容心惊胆颤,拼命挣扎,脚底乱踏乱踩。

李策毕竟已经是少年的身体,将她拽来不费什么力气,隔水一扯,李云容便向他漂来。

眼看自己就要被他牢牢抓住,李云容在恐慌之下身体疯狂地乱动,脚底下拼命地蹬着。

也不知踏着了什么,忽然,石头松动,溪水冲开石头,冲向下游。

她脚底不稳,也顺着被冲开的口子跌了下去,被湍急的水流冲走。

这一段,水很急。

溪水裹挟着往下冲,裹着她的身体左冲右撞,一来二去不知撞了多少地方。

想伸手抓住什么,手指所触都是滑石,根本无法使力,而且整个人天旋地转找不到方向,不知天南地北。

胸口窒息,大口呼吸却被更多地水灌入,不受控制更大口地呼吸,于是更加剧烈地咳嗽呛水。

天旋地转的结束,是落入一个池中。

感觉到水流顿时变缓了,她的身体不再冲撞激荡。

恍惚间,还听见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又窒息,又迷失了方向,快要失去意识了。

脑海开始无意识地回顾一些画面。

有童年,有最近。

这一生走马观花,也不知为什么而活。

诸多遗憾,却无一得偿所愿。

可悲。

她逐渐放开,让自己下沉,下沉。

池水深深包裹着她,像要将她埋葬。

就这么结束了…

身体却忽然被捞起。

有一双手拖着她,上升。

将她带离水面。

重获空气,她如获至宝,如饥似渴,大口大口地吸气。

迷糊间感觉到有一双手在背后,轻轻顺着抚,有节奏地拍,助她呼吸。

“发生什么事了?”

她立刻睁开眼。

画面里的脸,与眼前重合了。

重新开始思考的脑子,明白了自己是被水流冲到下游,刚好落入李凌白的温泉。

这个人,这张脸。

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一直可望不可及。

一直克制着。

身体被乱石划伤的疼,崖壁石头撞的疼,在水里窒息的疼,经历一番威胁恐惧的疼,长期压抑的疼。

百感交集都在此刻爆发,她挺身扑向他,双臂紧紧地将他环住,泪珠一颗颗滚落。

李凌白怔住,然后叹了口气,也搂住她,一下一下安抚着。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他要杀了你,他…”她不成声调。

“李策吗。

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个。

发生了什么?”

她只闭眼,泪如泉涌,悲伤而绝望。

看她衣衫,有的痕迹是石头割的,有的痕迹却像被人力撕扯…

脖子上的红痕,肩头的牙印。



李凌白怔住。

被心中浮起的那个猜想。

他明白了。无声叹了口气。

抚了抚她的后背。

“你不想说就不说。”



“如果你不想再做长公主,你可以不做。

我曾经对你说过,你可以来我身边,这句话没有变。”

她流泪,摇着头,流得更凶,说不出话。

李凌白扣着她的身子,安抚着。

“那是我的命,我挣扎不开的。”她抽着气,断断续续吐字。

这是什么意思…他迟疑了一会儿,然后问道:

“有一件事,其实我一直不明白。

李策并不是亲弟弟,你十二岁才入的宫。

难道六年的姐弟情,就值得你封闭一切,不顾原则不顾本性,为他肝脑涂地地付出吗?”

李云容摇摇头,揺得越来越用力,泪珠滚滚。

“我一点都不想留在他身边,从始至终,从头到尾。”

他怔了怔。没有想过的答案。

“李策不重要…重要的是先皇后…

我永远欠她恩情…”

李云容还记得刚进教坊司的时候,每天能见到的恐怖场面。

“公公,公公我求您了,我不要…”

粗粝的手指齐根没入,女子凄厉惨叫。

“这开苞才到哪儿,给我拉回去。”

“是,”三个精壮的男子一人一根胳膊腿,像拎菜一样将她拎走了,完全不理会女人无助又凄凉的呐喊。

掌事公公淫邪地笑着,看她的眼神像看上好的货物:“这个好这个好,等再长开点给我用力开苞!”

她睡觉做梦都经常被吓醒。

“…

我同屋的姑娘被拉去接客后,回来哭了一夜…

那哭声,没有人敢多听一会。

太凄惨,太哀伤…

直到,轮到我的时候…

突然皇后来了,看到了我…”

赵氏看见方挽青,眼前一亮。

这姑娘生得真是标志…

于是把她要了来,认作女儿。

他彻底明白了。

“原来你身上…有这个不可解的局。

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

她泪如泉涌。

面前的女子,是哀伤染成的,一碰就会碎。

她永远在做违背心意,不想做,却必须做的事。

心意、身份、使命、困局…朝不同的方向使力,将她扭成无数块碎片。

难怪,总觉得她身上有浓郁的哀色。

他长叹一口气。

“如果告诉你,她认你的时候,正是原来的云容公主去世那一年,边境战事多发,需要靠和亲维稳,她当时急需一个可靠可用的公主…你会好一点吗?”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她闭上眼,泪水成道流下。

是啊,就算先皇后有其他目的,可把她从魔窟里救出来是真的,这么多年的精心养育是真的,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

不可解的局。她只能在心与身的背离上,逐渐将自己扭成一块一块碎片,看着自己走向覆灭。

她帮李策,保护他,替他做了那么多事,从来不是因为亲情,只是因为被那个恩情锁住了。

不能有自己的感情,不能选择喜欢的人,不能做想做的事。

只能与李策捆绑在一起,替他做所有皇帝该做的事,撑住摇摇欲坠的雍国,维持溃烂的民生,打压各方出头的势力。

还要对付墨王。

所以那天山上,遇见她跪地虔诚祈祷,那是她成为辅政长公主第一天,一切都太困难太痛苦了…

她就那么一直撑着,封闭自己的七情六欲,逐渐冷淡凄凉。

水光波光,投在她脸上,映得泪光更加亮而突出,整个人是一抹哀色。

仿佛人是破碎的,碎成了一块一块。

他一阵刺痛,被巨大的无力感、悲痛感包围。

也只能长叹一口气,将她揽在怀里。

良久无话。

只有山泉流淌的声音。

“其实,你早就想动手了对不对。

要不是顾着我…”

她渐渐止住了哭,开始述说起来。

“其实,这江山本来就该交给有魄力有能力的君主…

真的,我早就这么认为了…

他还得位不正,要不是先皇晚年昏庸愚昧只顾享乐,硬是不顾群臣反对挤掉才能出众的你…

我一点都不愿意替他追究大臣们秘会你的事,可当时的我没有办法…”

他叹了口气。

拨开她额前湿发,看见细小的,乱石划伤的口子。

细小的擦伤,渗着血。

“不说这个了。

你身上的伤口需要处理…刚好,这片温泉水具有活性,同时还有药用,能给伤口消毒。”

?????? | 温泉里的吻

他用小帕沾水,一点点擦拭她额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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