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桐,这是警局的询问令,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警官将我从公寓带走。 这是……审讯室。 一张桌子,一盏刺眼的台灯,有三个审讯员坐在光影的背面,我看不清他们的容貌。 只知道带我回来的那个警官也在。 “八月十五号的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我听见纸页翻动的声音,和钢笔的沙沙声。 “夜枭夜总会。” “你看见什么,能说一下吗?” “我在a01房间看电影。” “听到什么或者看见什么?” “我戴着耳机,没有看见什么。” “全程都没有看见什么?” “没有。” “不出去上厕所?” “房间里有洗手间。” “八月十五号晚上你出现在夜枭夜总会,有没有看见什么或者听见什么?” “没有。” “也没看见边黎?” “他带我进的夜枭,之后我在房间里看电影。” “看的什么电影?” “。” 有人发出一声讥笑。 我仿佛从一种奇怪又隔离的状态中醒过来,手心都是汗水。 带我回来的警官自称姓涂,他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年轻人,别紧张,说说你跟边黎是怎么认识的。” 我舔了舔嘴唇,“去西兴认识的。” “跟谁?”一直问我话的是另一个人,他的声音很低沉,分辨不出任何情感,但是有一丝凶狠。 “仲邦、李睿和简营。” “谁介绍你们认识。” “没有人。” “什么意思?” “我主动结识他,在卫生间里。” “他当时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接受你的主动结识?” “他跟一个男孩接吻,我被人堵,钻进他们的那间。” 我的鼻尖开始冒汗,他们的问题越来越细致,我发现记得关于边黎的一切。 这是一场锥心的折磨。 我才刚要忘记一切,才刚要放下一切。 我的手脚冰凉,汗水却不断地冒出来。 第三人低声询问第二个人,他看起来太紧张了,是不是需要停一下。 第二个人的声音依旧低沉,“继续。” 我被逼着回忆每一个细节,一遍又一遍,我感到窒息。 “所以,这场手淫是他主动?” “……不是,我勾引他。” 对面一下陷入沉默。 第二个男人终于朝前靠了靠,“那天晚上,你有没有看见边黎强奸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他也是你们学校毕业,他的毕业照至今都挂在院系的荣誉榜上,他年轻有为,一心想为这个城市贡献一份力量,他可能听见一些不该听见的,或许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却被多疑的边黎强奸,他的母亲现在还不知道他的死讯。” 不是,边黎没有碰他。 “你是边黎的情人,这种事情应该见怪不怪,你有没有看见边黎跟他说什么?” 那天晚上的画面一遍又一遍浮现在脑海里。 强壮的男人在上面使劲操弄,边黎漫不经心地走过来,拧开瓶盖,将琥珀色的酒水淋在下面那个男人的头上,他似乎在笑,吹着口哨,像个变态…… 他抓起那个男人的头,迫使他的头扬起来。 那个男人的脸上充满痛苦和屈辱。 边黎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像情人一样亲密。 耳机里传来的旁白: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男人说:边黎,你会下地狱。 边黎看着我说:我从未见过光。 我已经分辨不出现实和回忆。 低沉的声音充满蛊惑又充满压迫,“把你那晚上看见的说出来,我们就再也不会找你,你只是他众多情人中无关紧要的一个,或许被宠爱过,但并无特别,说出来,你就能回到校园里。” 我张了张嘴。 “说吧,你没必要隐瞒,这些不是你的错。” “说出来,告别这个过去,开启新的生活。” 我的脑子嗡嗡作痛。 抬起眼睛,想透过刺眼的光线看清那个人的容貌。 说吧。 说吧! 说吧……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黑色妖精降落到我的面前,他轻轻拥住我。 “我戴着耳机,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又是一个长时间的沉默,我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第二个男人猛地站起来,走了出去,我的目光追上他,花白的头发下是耀眼的警徽。 天气有些凉,我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停留在一个自动售卖机面前。 直到喝进去香浓的咖啡,我才有一点点感知。 他们违反了规则,用审讯的手段审问我。 我含着杯沿,缓缓笑起来。 边黎,你看见了吗? 我可以的。 你不用担心我拖后腿而甩了我。 第二次审讯很快来临,他们从课堂上将我带走,同学们都诧异地看着我们。 我申请律师,被驳回。 涂警官,那个有警徽的老年警官,以及一名女警官。 这次提问换成女警官。 她走到台灯前,那是一个容貌非常艳丽的女人,带着黑框眼镜,穿着深v衬衣。 她坐到桌子上,露出丰盈的大腿和乳沟。 她用笔抬起我的下巴,我的呼吸一下紧促。 我怕她,她那双傲慢的眼神让我想起仲邦的母亲。 “仲邦,妈妈有事,你跟小桐去隔壁房间玩。” 仲邦的妈妈对我们说话总是和颜悦色,她穿得十分漂亮,保守中透着性感。 我那时候不懂,只是觉得她和季太太很不同。 “倪阿姨,您的衣服真漂亮,这是真的蝴蝶吗?”七岁时,我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一身旗袍的她。 我的小手摸上去,“会飞吗?” 啪,她打开我的手。 我抬头,她的眼睛低垂,里面的冷漠和鄙夷让我惊惧。 “妈,什么声音?”仲邦跑出来。 她拢了拢头发,笑着说,“没什么,刚刚有只苍蝇落到妈妈的衣服上。” 仲邦拉住我的手,“小桐,去我房间玩。” 女人挑着我的下巴,“你长得真好看。” 我撇开头,眉头微微皱起。 她摸着我肩膀,从一边走向另一边,那只手落到我的脖子里,又滑向另一只肩头。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边黎这样摸你吗?” 她的手一路滑到我的腰际,她贴着我的耳根,“他从哪里开始吻你?” 我咬着嘴唇微微发抖。 巨大的恐惧和对边黎的回忆,几乎让我崩溃。 我不回答,她捏住我的下颌,仔细端详我,突然她将笔捅进我的口中,使尽倒腾,剧烈的疼痛带着血腥味浸满整个口中。 在我反抗的瞬间,涂警官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像手铐一样将我牢牢钉在座位上,他们的力气骇人,超出普通人好几倍。 “乖乖回答,不然可能会痛苦。” 女警官松开我,我剧烈地喘息,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我的额头全是汗,浑身还在战栗。 “边黎不摸我,他也不吻我,他只干我。” “哦?可我听见的不是这样,在遇见你之前,他每天晚上要玩两三个男人,遇见你之后,他再没有别的性伴侣,难道这不足以说明你的不同?” 季太太牵着我的手,将我抱起来,“桐桐,以后我们让仲邦哥哥来我们家,好吗?” “为什么?”仲邦家有好多我从来没见过的玩具。 “仲邦的爸爸妈妈都很忙,在我们家,妈妈给你们做好吃的,你不喜欢吗?” “喜欢。” 我垂下眼睛,“那你们要去问边黎。” 涂警官给了我一巴掌,“臭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将浓稠的血液吞进去,睁眼望向阴影里的那名警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a01是我的固定房间,边黎不让离开,我不敢离开。” 那名警官终于开口,“说说你们第一次做爱的过程。” 巨大的耻辱感爬上来,一点点啃食我好不容易从季太太那里聚集的勇气。 女警察扒开笔盖,再次捏住我的嘴,我仰着头,眼泪流下来,“我说。” “在那间公寓的床上。” “我们先看了部电影。” “他用我的精液帮我扩张,然后用他的几把扩张。” 涂警官打断我,“没有使用别的东西?” 我的声音都在颤抖,“没有,我们一直这样。” 那名老警官抬了下手,示意涂警官不要打断我。 “我给他口,把他的几把口硬,他开始操我,我们一共操了四次,我射精……我记不住射了几次,他射了三次,后来我晕过去,我记不住了,我每次都会失去意识,我们在美术馆做过,在他的跑车引擎盖上做过,沙发,浴室,浴缸,学校画室,我们像两条发情的狗,所有你们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我们都做过,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我疯了,我狂了。 巨大的恐惧淹没巨大的耻辱感,巨大的痛快感又淹没巨大的恐惧感。 那名老警官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不需要了,你已经证明了你的与众不同。” 这句话把我炸得一阵恐慌,我什么地方露馅儿呢? 他站起来,“向警局申请拘留证,季桐很可能对柴威的死亡真相具备知情权。” “是,长官。”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的眉目从灯光下清晰起来,这张脸让我产生巨大的恐慌,他,他跟柴威有几分神似。 他是柴威的父亲! 涂警官笑着帮我整理衣服,“回去好好洗个澡,等我们上门来抓你,你最好潜逃,说不定我们就能找到边黎。” 我看着他,巨大的恐惧再次袭来,我分辨不出他们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哪句话又是巨大的陷阱。 女警官将那只笔送给我,她似笑非笑地跟我说,“小可怜,同性恋性交是hiv高危感染人群,边黎如果不带套早就死于hiv,他跟你不戴套,说明你在他心中确实有几分不同……不管你有没有看见或者听见什么,你最好承认,边黎不要你了,你不要维护他。” 我瘫在椅子上,看着刺目光线后面无尽的黑。 你们混蛋。 边黎没有不要我。 边黎没有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