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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两个真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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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两个真相

晔贵妃是在两天后苏醒过来的,一睁眼,就见晴蓝埋头趴在床边打瞌睡。

他伸手拍拍晴蓝,后者揉着眼睛醒来,马上眼泪汪汪。

“什么时候了?”他问。

晴蓝回答:“中午刚过。”

“我是怎么回来的?”

“您吐血晕倒后,田贵人派人去请皇贵妃,是皇贵妃带了软轿把您送回来的。刘太医给您施了两天针灸,您这才醒过来。”

“皇上呢?”

“皇上刚来看过您,又走了。”

“没说什么吗?”

“说了,让您好好养病。”

晔贵妃好容易聚起的精神忽然散了,有些心灰意冷:“都是场面话,他从未真正关心过我。”

“皇上国事繁忙,也许……”

“不用找借口,他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从来都是如此,没有人能让他心慌意乱。”

“您别胡思乱想,养病要紧。”

晔贵妃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问他:“我是不是快死了?”

“没影的事,刘太医只说您这些天太累了。”

“哈哈哈,这个说法好,侍奉皇上的确是个体力活。”

晴蓝擦擦汗,他只重复了刘太医的前半句话,而后半句“血毒内蕴,邪热炽盛,恐不久于人世”的话说什么也不敢学舌。

然而晔贵妃从他闪烁的目光中已经猜到大概,说:“你甭瞒我,我可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他坐起来喝了杯水,又用了些米粥,对满面愁容的晴蓝道:“你哭丧着脸干嘛,又不是你要死了?”

“奴才想让您好起来。”

“我也不想死啊,可这宫里有人要害死我。”晔贵妃边说边觉得奇怪,谈到死亡,他以为自己又会像两天前那样歇斯底里,可实际上他比预想中的要平静得多。

“晴贵人为什么要害您呢,这说不通啊!”

“也许不是他想,而是别人想。”晔贵妃看见桌上摆着些匣子,问,“还有别人来过?”

“暄妃和李嫔来过,您那会儿还睡着,他们送来些补品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知道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晴蓝走了。

晔贵妃披上衣服,来到桌边,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摞书信,用碧绿丝带捆系成好看的结。

这些都是瑶帝写给他的。

他抽出一张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又随便打开另一张信笺,里面是些肉麻的情话。

他笑了,摩挲纸张,淡黄的信纸还隐约留有那时的味道。

当年,他从宫人一跃成为瑶帝的晔贵人,宫中哗然,有好事者暗讽他没有学识,只会搔首弄姿勾引人,他知道后很生气,决定用心读书,为了练习书写,便和瑶帝约定书信往来,既能增加情趣又能促使他多看诗书。

他们从夏天一直坚持写到冬天,每隔几天就会让人传送,那种拆开书信前的雀跃心情至今想起都充满爱意和幸福。

可后来,他渐渐发现无论他多卖力看书恶补,都摆脱不了其他人对他的轻看,在那些世家公子们的眼中,他永远都是下等人,即便他已经能磕磕绊绊说出飞花令,能闻出香丸中的花源,可依旧无法融入到其他人之中。

于是,他不再看书,既然他们说他只会用下三滥的手段勾引人,那他索性就坐实这等说法。

再后来,他盛宠不断,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升为妃,有了傲人的资本,开始对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人展开报复。他依仗旧主子的势力,拉拢当时同样被人看不起的暄嫔,组成更强大的阵营,不断地攻击别人,削弱别人,直到最后假传圣谕弄出人命。

瑶帝是知道他做这些事的,他以为自己也会被惩处,可瑶帝只是勾起他的下巴,说下不为例。从那一刻起,他明白了,瑶帝喜欢谁谁便是珍宝,不喜欢谁谁就是草芥,一切只关乎瑶帝的喜好。

窗外,几只乌鸦叫着飞过。

晴蓝打开殿门,探进半截身子:“昙妃来了,您见吗?”

“来干嘛?”

“没说。”

“让他进来吧,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鬼话。”

昙妃一袭绛色暗纹长衫缓步走进殿中,对坐在桌后的晔贵妃道:“听说你吐血了,我来看看你。”

“是不是挺遗憾我还活着?”

“你怎么把我想得这么坏呢,咱们也算是多年的老对手了,应该惺惺相惜才对。”

“恶心。”

昙妃望着桌面上散开的信笺,随手拿了一张,念道:“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他笑出声,“这是谁写的,皇上吗?”

“放下,谁准你动我的东西?”

“应该是皇上写的,你的字哪有这么好看。”昙妃又拿起另一张,念出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晔贵妃一把抢过纸:“你听不懂人话吗?”

“真是感动,当年皇上都没这么跟我说过呢。”昙妃道,“只可惜他嘴里的话没一句是真的,谁信谁是傻瓜。你猜猜瑶帝现在在哪儿?”

晔贵妃没有答话。

“在映嫔那里。”

“跟我说这些干嘛?”

“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笑,你在这里病得快死了只能睹物思人,可那人呢,却正在别人床上缠绵。”

“那又如何?你在慎刑司牢房挨饿受冻时,皇上就在我的暖炕上跟我快活呢,还不止一次。”

昙妃不为所动:“这不一样。你爱皇上,而我,不爱。”

晔贵妃冷笑:“好一句不爱,你若真放开了,又何必回来争宠。”

“我是身不由己。”

“狗屁!别说的那么无辜,谁也没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爬上龙床。”晔贵妃盯着他,“我的病是不是你造成的?”

“当然不是,脂莺丸可是晴贵人给你的,与我何干?”

“你不用狡辩,晴贵人新进宫廷,与我无冤无仇没有害我的理由,可你有。那段时间你们走得近,你让他在脂莺丸里下毒。”

“真会瞎想。”

“除了你我想不出谁还能干出这等事。”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脂莺丸里什么都没有,它是真的能治病。”昙妃正色道,“它的确不能长时间服用,但最多也就是成瘾的问题,死不了人。””

“那为什么我会……”

“这只能怪你自己了。”昙妃幸灾乐祸,“是你自己作死,脂莺丸服用期间要绝对禁欲。”

“什么?!”晔贵妃震惊了,刹那间他全想通了,难怪昙妃这段时间都安安静静看他和皇上腻歪,不再找麻烦,原来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他之前的猜测没错,昙妃的确在等,只不过不是在等机会报复,而是等着他死。

昙妃心情大好,靠在桌子边,身子扭成玲珑曲线,略带伤感道:“我还提醒过你呢,让你别总缠着皇上,可你却毫不在意,你要但凡克制一些都不会死得这么快,真是可惜了这大好年华,马上就烂成一把骨头。”

“我要告诉皇上。”

“说去吧。”昙妃满不在乎,“药是晴贵人的,又不是我的,我又不知道具体该怎么服用,晴贵人没告诉你服药禁忌,你找他去,赖不到我头上。不过如果你在地下碰见他了,倒是可以详细问问。”

“你……”晔贵妃心口一痛,气急败坏地扬手就打,昙妃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拧,疼得他直叫。

“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怎么你还想着打人,脾气真是够坏的。”昙妃松开手,居高临下看着缩在椅子里揉手腕的晔贵妃,说道,“你心平气和些,兴许还能多活几天,否则气血亏空太快,你就真离死不远了。”

晔贵妃冷笑:“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我死了你就自在了?我呸!你做梦!”

昙妃躲闪不及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恨道:“死到临头你狂什么狂!你是不是还指望你的季哥哥救你,实话告诉你吧,他现在正在暄妃的玉蝶宫忙着重新培植心腹呢。现在除了我,没人记得你。”

“这种挑拨离间毫无意义。”晔贵妃忽然笑了,“我即便死了,这辈子也值了,我活得恣意潇洒,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爱谁恨谁,随心所欲!不像你,身为王子却被人当礼物送来,你在灵海洲是有多不受待见才被顺天王挑中当成棋子。”

“父王爱我,他是不得已的。”

晔贵妃发出一声嗤笑:“别自欺欺人了,从古至今,和亲之人有哪个是真的帝王之子,就连晴贵人也不过是个侯爵之子而后封的王子,只有你,是真王子。你说你可不可怜?我就不信在其他贵族中找不到一个漂亮的顶替你。”

“闭嘴!”昙妃隐隐有了怒色。

晔贵妃尝到了报复的快感,继续道:“还有件事我该告诉你了,去年中秋晚宴旼妃被推倒的事,其实你恨错了人。”

“不是昔妃?”

“他是有心无力,所以我帮了他一把。”

“是你!”

“对,就是我。”晔贵妃站起来挺起胸膛,“可笑你那时一心想扳倒他,没想到吧……”

昙妃很快就从惊讶中平静下来:“无所谓,他死了也没坏处。”

“那这个也无所谓吗?”晔贵妃从手边的小盒子里掏出条帕子扔给他。

昙妃抓住手帕,惊道:“怎么在你这里?”他铺平丝帕,上好的淡紫色细绢上绣着并蒂莲,右下角用银线绣成个梦字。

仔细一闻,暗香袭人。

“这是怎么回事?!”他慌张道。

晔贵妃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越发觉得这帕子不一般,慢条斯理道:“这么着急干嘛,一条破布而已。”

“你先说它为什么在你宫里,这是我送给皇上的,你偷来做什么?”

“这破玩意儿我才不稀罕,是半个月前皇上落在我这里的。”晔贵妃一把又抢回来帕子攥在掌心,“这么香,你是不是放什么东西了?”

“还给我。既然皇上落下了,我再送给他。”

“你先说为什么这么在意它?是不是又打歪主意了?”

“我没工夫跟你鬼扯,拿过来。”

“好啊,这就给你。”晔贵妃冷笑几声,往帕子上吐了几口口水,然后把湿乎乎的帕子扔到地上,“拿去吧!”

昙妃脸色铁青,怒火让他止不住颤抖,犹豫许久后弯腰捡起丝帕,转身离开。

晔贵妃咳嗽着,大笑:“好走不送。另外再告诉你个消息,前几天我听皇上提起无常宫的那位了。”

昙妃猛然停住,回头道:“什么时候的事?”

晔贵妃咳得厉害,说了半天话他早就累了,可就算是呼吸不畅也还是露出一副轻狂模样:“不记得了,你亲自去问皇上吧。”等昙妃怒气冲冲地离开后,他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呕血,地上到处都是团团暗红。

晴蓝跑进来,看见血迹后急忙去叫太医,晔贵妃叫住他:“别去了,去了也白搭,治不好的。”

晴蓝蹲下来,哭道:“昙妃到底说了什么,把您气成这样?”

“没有,是我气他。”晔贵妃有些后悔,不该为了羞辱昙妃而轻易把丝帕还回去,对晴蓝道,“快派人跟着昙妃,若是他直接回宫便罢了,若是在途中就把丝帕处理了,务必想办法再带回来。”

晴蓝小跑着出去了。

晔贵妃躺回床上,想了很多事,小时候的,入宫当奴才的,后来做主子的……他的一生就这样从眼前闪过。

他想,后人会如何评价他呢,艳丽无双还是心如蛇蝎?也许,根本没人在意吧,他到现在才悟出来个道理,人呀,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他曾以为自己在瑶帝心里是不同的,可到头来才发觉瑶帝也不过是多喜欢了他一点点而已。不过就像他刚才说的,这辈子值了,既下贱过,也尊贵过,享受到荣华富贵和帝王之爱,他知足了。

他记起家乡的风俗,那些自认为不久于人世的人们会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待死亡后由亲属按照事先做的标记赠送给亲友,算作遗念。有些大户人家甚至有专门的遗念花名册,在葬礼之后拿出公布。想到这里,他生出奇妙的感觉,他库房里的东西也能写出一列长长的清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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