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双鹰问道:「好人与坏人有分别吗?」
余茹萍答道:「当然有。」
燕双鹰又问:「是什么?」
「是……是……」
余茹萍睁圆美丽的杏眼,努力地思索了好一会儿,却还是答不上来。
燕双鹰微笑道:「说不出来了吧?!」
余茹萍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道:「你别说,平常总是好人坏人的说着挺顺嘴,可真要说起这二者间的区别来,还真不太好说。」
「我来告诉你吧,」
燕双鹰和她又缓缓走了起来,他认真地说道:「这二者间的分别就在于做事的目的,手段并不能说明问题。就拿杀人来说吧,同样一个杀手,如果他杀人的目的是为了救人,那么他就是个好人。可如果他的目的是抢劫,那么他就是坏人。你觉得有道理吗?」
余茹萍微笑着问道:「就像你一样?!」
「嘿嘿,差不多吧。」
燕双鹰厚着脸皮笑纳了,对这个女人他彷佛打开了话匣子,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因此,好人和坏人是没有固定界限的。拿我们青帮中的几位大哥来说吧,杜月笙与我同辈,上海人都说他做了很多坏事,是坏人。可他宁可逃到香港也不做汉奸,又出钱资助抗战,并且利用手下恒社的弟兄清除了大量的日本特务和汉奸,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你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余茹萍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
燕双鹰接着给出他的结论:「所以手段分不出好坏,只有目的能够分出。杀人偷盗不一定都是坏事,要看他为什么。」
不知不觉说话间两人已来到鼎昌里甲弄八号的门口,却都没有要道别的意思。
余茹萍低头想了想,认真地说道:「你说的只是普遍公理,可在法律面前,只要杀人和偷盗就都是犯罪,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
燕双鹰接过她的话说道:「所以,除了政府以外还有帮会,法律之外还有规矩。」
余茹萍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们青帮就是依靠规矩办事的?」
燕双鹰点头道:「是的。」
余茹萍微笑道:「我说了不怕你不爱听,你们青帮的人做事,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燕双鹰还是点头道:「这点我不否认,我自己也做过很多坏事。」
余茹萍的语气变得温柔起来,她轻轻说道:「我觉得你例外。」
燕双鹰肃然道:「在其他人眼里,尤其是在共产党的眼中,都是一样的。」
余茹萍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用满是期待的眼神和温婉恬静的笑吞默默地看着他。
燕双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房门说道:「到家了,要进去坐坐吗?」
余茹萍欣然微笑道:「好啊!」
「请吧。」
燕双鹰推门而入,将余茹萍领进自己屋里。
他们一前</br></br> 一后走进客厅,燕双鹰先打开墙上的电灯开关,却猛然发现小锦娣倒在了客厅楼梯口旁的地上。
「小心!」
燕双鹰连忙将余茹萍往自己身后一拉,掏出腰间那支银色的贝雷塔9a1手枪对准了二楼。
「怎么了?!」
余茹萍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得紧张万分,她躲在燕双鹰身后探出头来,看到躺在地上的小锦娣和少女脸上深深的擦伤和血印,不由得惊道:「出事了!」
燕双鹰举枪探到楼上,发现他的卧室被翻动得乱七八糟,走廊上的窗户也开着,窗框上留有被撬动过的痕迹,另外窗台上还有半个灰色的脚印。
燕双鹰确认贼人已经离去后,便回到楼下查看小锦娣的伤势。
余茹萍问道:「她是谁?」
燕双鹰一边将小锦娣抱起放到长椅上躺好一边回答道:「我堂妹小锦娣,帮我看房子的。」
余茹萍随后留下来照顾小锦娣,她坐下来将少女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开始推拿活血,按压人中。
过了一会儿,小锦娣在她的照料下悠悠转醒。
「来你扶着她,」
余茹萍把小锦娣扶着坐起交给燕双鹰,说道:「我去倒杯水。」
燕双鹰也坐下来让少女靠在自己怀里,轻声呼唤道:「小锦娣……小锦娣……」
少女慢慢醒了过来,顿时感到头晕脑胀。
余茹萍把水递给她喝了一口,又休息了片刻,这才向燕双鹰讲述夜里的遭遇。
逐渐恢复清醒的小锦娣开口说道:「是……是贼!」
燕双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贼?!」
小锦娣说道:「我睡到半夜,听见楼上有动静,便上去看看。一个穿黑衣服的贼在你房间里东翻西找。我想下楼喊人,不想黑暗中又蹿出来一个人将我打晕了。」
燕双鹰点了点头,说道:「刚刚我上去看了,他们是从二层的窗户进来的。」
小锦娣两手揪紧燕双鹰的袖子,连连点头道:「对对!」
燕双鹰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两个贼倒是有意思,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动,只翻我的房间呢?」
在一旁的余茹萍分析道:「真是奇怪,也许是因为小锦娣睡在这里,他们才不敢翻找楼下。」
燕双鹰摇了摇头说道:「楼上有两个房间,另一个房间没有动过。」
余茹萍也感到大惑不解,说道:「这可真是奇了。」
燕双鹰皱起
眉头自言自语地说道:「他们在找什么呢?」*********南京西路六十五弄由于附近有个菜市场,白天这里虽然不显得十分拥挤,却也是人流穿梭,车水马龙,喧哗热闹。
第二天上午不知什么时候,一辆人力三轮黄包车悄悄地来到这里,并停靠在了九号赌场门口对面侧弄的巷道里,只见车把式疲惫地伏在龙头上打着盹,他一身粗布衣服,头戴旧毡帽,时不时抬起头来看看弄堂里的情况,好像在等待着过路行人可能随时招呼的生意。
可在那抬头的瞬间却露出一张贼眉鼠眼的脸,他不是别人,正是小锦娣那个卑鄙狡诈、贪生怕死的师父——曾阿四。
根据马志成的命令和吴四的安排,他乔装成车夫在这里负责盯梢。
不一会儿,又有一台摊车慢慢推到了这辆三轮车的后面,摊车的摊子上放满了油纸伞,一高一矮两个卖伞的小贩在摊车后大声吆喝着。
「卖伞喽!卖伞喽!」
听到叫卖声的曾阿四坐直身子跳下三轮车,接着走到摊车前大声问道:「这伞怎么卖啊?」
左边高个子小贩见此时周围没有过往行人,轻声问道:「有动静吗?」
曾阿四假装在挑选,拿着摊子上的油纸伞换来换去,小声地回答:「没有,来来往往的都是赌客。」
高个子小贩说道:「盯紧了,千万别错过。只要来了,你就点燃一支香烟扔到摊前。」
「明白。」
曾阿四说着把伞一放,又坐回到三轮车上。
*********然而侧弄里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却并没有逃过燕双鹰的眼睛,他站在九号赌场二楼临街外挑的阳台上,用望远镜把这些情况看得是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过了一会儿九头也来到了阳台上,问道:「大哥,怎么样?!」
「你自己看吧,」
燕双鹰把望远镜递给九头,并指着曾阿四的位置说道:「在那儿。」
九头惊道:「是曾阿四!大哥,真的有埋伏!」
燕双鹰嘱咐道:「告诉弟兄们,照计划行事。记住,绝不能出错。」
「你放心吧。」
九头把望远镜还给燕双鹰,立刻下楼去了。
*********深宵,当空的月亮圆圆的,却没有发出多少光亮。
无人的巷道被风刮得呼呼作响,远远看去,狭窄昏暗的六十五号弄堂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得更加阴沉而幽冷。
曾阿四已经在这儿守了大半天了,他又冷又饿,终于忍受不住跳下车来,向九号赌场对面的侧弄深处吹了个指哨。
黑暗中跑出来两个戴着鸭舌帽的青衣人,一高一矮,正是白天那两个卖油纸伞的小贩。
此刻他们手里都拿着枪,为首的高个子问道:「怎么了?有动静?!」
想逃岗的曾阿四回答:「已经半夜了,我看他不会来了。」
高个子问道:「你的意思呢?」
想伙同他人一起逃岗的曾阿四提议:「这大冷天的咱们也撤吧!何必在这儿挨冻呢?!」
「撤?!」
高个子一听瞪起了眼,反问道:「老大交代的事情没办好,谁敢撤?!」
曾阿四没想到对方如此爱岗敬业,忍不住抱怨道:「你真是死心眼儿!明早再来不就行了吗?!」
高个子板起脸来严肃地说道:「曾阿四,你不要偷奸耍滑!事情办不好,惹恼了我们马老大,你知道他会怎么对付你。」
曾阿四苦着脸说道:「可……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高个子狠声道:「等到他来!我的话说得够清楚了吧?」
曾阿四一跺脚:「那这,唉呀……」
他的话音未落,弄堂口忽然隐约传来「嗒嗒嗒嗒」
的脚步声。</br></br>
三人赶紧收声,曾阿四摸到侧弄的拐角处探出半边脸向弄堂口张望,马上发现远处地上的人影越来越大,他连忙回头告诉两个杀手:「朝赌场来的,一定是他!你们快藏起来!」
高个子沉声道:「记住,只要辨清目标,立刻点燃香烟扔到地上。」
曾阿四紧张地摆着手催促道:「知道了!走近了,你们快藏起来!」
两名杀手迅速躲进侧弄深处的黑暗中,曾阿四又探出头看了看,便坐回到三轮黄包车上歪着头瞄着赌场门口。
六十五号弄堂并不很长,脚步声越来越大,不一会儿,远处的人影由远及近,曾阿四仔细一看,来人正是九号赌场的老板九头。
慌乱中曾阿四连忙从短褂外兜里拿出香烟放到嘴唇上夹住,接着又把手伸进短褂内兜里去掏打火机。
突然间,有个燃着火苗的打火机伸到了他的嘴边,曾阿四下意识地就把嘴上的香烟凑上去嘬了一口,立刻就把香烟给吸燃了。
可他马上就觉得不对劲——自己的手还放在内兜里,打火机明明还没拿出来,那是谁给自己点火的呢?!恰好一阵阴冷的风在弄堂里刮过,顿时将他吓得目瞪口呆,原本夹在嘴上的香烟也因为惊吓中张开的嘴唇而掉落在地上。
埋伏在侧弄深处的两个杀手看到点燃的烟头掉落,那正是和曾阿四约定出手的信号,他们立刻从黑暗中冲出来,对着香烟旁边的人影就是一通乱射,他们击杀的目标顿时被打得身体乱颤,跟着就趴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两名杀手走上前将尸身翻过来查看,却惊讶地发现地上躺着的竟是自己的同伙曾阿四。
矮个子大叫:「是曾阿四!」
高个子问道:「这怎么回事啊?!」
「很好解释,」
燕双鹰从三轮车后的木门里走出来,说道:「是你们开枪打死了他。」
高个子先是一愣,立刻向眼前这个突然现身的陌生人冷声问道:「你谁啊?!」
燕双鹰往嘴里塞了一支香烟点上,淡然问道:「这重要吗?」
两名杀手对望了一眼,顿时杀心立下,抬手便向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开枪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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