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街,二十八号,就在眼前。 袁三却不敢过去。 为嘛呢? 怂了么? 没错! 他怂了! 门口,立着两个丘八,腰里别着打人的棒子,手里拎着抽人的鞭子。肩头上,挎着枪。 天爷,这不就是牛头马面吗。谁惹得起。 袁三断定,大兰子就在里面。 可怎么才能进去,叫他的确犯了难。 不过么,再难的问题,也难不住机灵豆子成精的袁三爷。 袁三的小心眼儿里,住着三个诸葛亮,这会儿正在叽叽喳喳地替他出谋划策呢。 终于,有了良策。 袁三没过去之前,先转身去了不远处一个正在建盖中的工地儿。 找了张别人丢弃不要的新闻纸,用一块破瓦片,弄了不少生石灰粉,用新闻纸包好了,揣进怀里。 这是他的法宝,以备不时之需。 他又抓了一把土,混着唾沫,往脸上胡乱一抹。这叫“鬼遮脸儿”,为得就是不让人认出他的真面目。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袁三飞快地朝着那俩扛枪的丘八跑了过去。 “副爷,二位副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那俩丘八让这冷不丁冒出来的脏脸儿小叫花吓了一跳。 “瞎你妈咋呼嘛?不想活了是么!” 其中一个丘八举起鞭子,就要打人。 “副爷,先别打我,咱是自己人!”袁三抱拳求饶。 “去你妈的,谁跟你是自己人,你是干嘛的?!”说着,丘八就要下鞭子了。 “朱老爷让人给绑了票了!”袁三失声大叫。 此言一出,两个丘八立时傻了眼。 “你说嘛?”丘八急了,“朱老爷让人给绑了?让谁给绑了?” “是呀,在哪儿让人绑走的?”另一个丘八也着了急。 他俩一准儿是褚英派来的人,要是丢了朱大常,褚英非剥了他俩的皮不可。 “别问了,快去吧,兴许还能追得上。就在维格多利夜总会门口往东那条小路上。我看得可清楚了,三条大汉,都拿着刀子,朱老爷的耳朵已经让他们剌掉了一个,你们再不去,另一只耳朵保不住不说,朱老爷的大肚子只怕也让人给豁开了!” 袁三这瞎话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再加上他急急火火的表情,跟真的一模一样。 那俩丘八哪晓得让个臭要饭的给糊弄了。撒丫子就跑,比野狗跑得还快。 袁三噗嗤一乐,心说:“糊弄走你俩王八蛋,我可以大大方方去见我的兰妹妹了。” 这是个小院儿,进了小铁门,是个二层小洋楼。 一瞅二楼的一个窗户亮着灯,袁三断定大兰子就在那屋。 袁三一脚踹开小洋楼的正门,一头扎了进去。 蹬蹬蹬蹬,上台阶直冲二楼。 呀! 怎么还有俩盯梢的呀! 两条恶汉,个头身高一边儿齐,都是青布棉袄,青布棉裤,腰里面绕着巴掌宽的红带子。明明是大男人,脚上却偏偏穿着绣花鞋,绣得是青叶、红花。 有分教,这叫:“青叶白藕红莲花,天下青帮是一家。” 这身打扮的,百分百是混混儿,又是青帮弟子。这叫格色,为得就是让人一眼就知道,他们不是俗人,是耍胳膊根儿的硬茬子。 一见冲上个小脏鬼,两条恶汉抖擞精神,哇呀哇呀,这就要扑上来,废了袁三的两条膀子。 他们并不知道,袁三身上带着法宝呢。这件法宝,有个名堂,叫“烟儿炮鬼吹灯”。任你大罗真仙,挨上一下子,立马变孙猴儿。 不信?! 您瞧呀。 说时迟,那时快。好袁三,就在两条恶汉扑过来的一刹那,祭出法宝。 “噗!” 一片白雾,伴有刺鼻气味。 “妈哎!” “爹呦!” 得! 俩大汉子中招了。 那可是生石灰粉,进了眼珠子,钻进鼻子眼儿。那滋味儿,要多酸爽,就有多酸爽。要是拿水洗,无异于火上浇油,那俩眼珠子非瞎了不可。必须要用油,最好是香油,拿块棉布沾着油,一点一点往外蘸,才能让眼睛重见光明。不过么,也得需要些日子,才能彻底好转。 见“法宝”显了奇效,趁着两条恶汉叫爹喊妈的当儿,袁三好似一只猿猴,从二人之间穿梭过去,三步并作两步,飞脚将门踹开。 “兰妹妹!” 袁三一眼看见了大兰子。 “三哥!” 大兰子也认出了袁三。 不过,她动不了。 为嘛? 还不是怕她跑了,又怕她寻了短见,把她的手脚给绑起来了。 袁三身上有把剔骨刀,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嘁哩喀喳,几下就把缚住大兰子手脚的布条子全都给挑开了。 “三哥。”大兰子抱住袁三,号啕大哭。 “兰妹妹。”袁三说,“咱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咱得走。要是走慢了,等你爹回来了,咱可就抓瞎了!” “嗯!”大兰子哭着说:“我跟你走!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好!”袁三一拍胸脯,“有我就有你!生死永不弃!走!” 拉着大兰子的纤纤玉手,横冲直撞,还分别给了那俩嗷嗷怪叫的恶汉大腿上来了一刀,不为要他们的命,只为让他们无法追赶。 冲下楼梯,跑到院外,穿过铁门,上了大路。 一字记之曰——跑! 俩人拼了命的跑,要是被抓住,大兰子尚且能活,他袁三则必死无疑。 “站住!” “都给我站住!” “再不站住就开枪了!” 坏了! 有人追上来了! “三哥,你自己跑吧。我我,我跑不动了!”大兰子连喘气都不匀称了,分明已经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不行!”袁三不答应,“说好了,生死永不弃,我不能丢下你!” “站住!” “砰”一声枪响。 说话真算数,真的开了枪。不过是朝天开的,不敢朝人打,万一打中了大兰子,他们担不起责任。 袁三急得快要吐血了,大兰子脸色苍白,眼瞅就要断气。 完了! 全完了! 要死了!要死了! 袁三心灰意冷,料定他这条小命过不去今晚。 “哎呀!”一声惨叫。 “啊呀!”又一声惨叫。 那俩端着大枪,如疯狗一样,急急追赶袁三和大兰子的丘八,竟好似被蝎子螫了似的,丢掉大枪,捂着脸在地上打滚。他俩的额头上,分别裂开一个大口子,血水汨汨往外冒。好在没有伤到骨头,仅是皮外伤,养一阵子就会好。 分明有人暗中助了袁三一臂之力。 袁三起初没明白怎么回事,但很快就意识到有人帮了他。 至于那人是谁,他暂时顾不得去想。 既然没人追了,也就不用疲于奔命了。 袁三拉着大兰子进了一条没亮灯的小胡同。 心脏嘣嘣地跳,都快跳出来了。 嗓子眼儿冒火,只能大口喘气,使劲往下压制这恼人的一团火。 “大兰子,咱,咱,咱还得接着,接着跑。不能,不能,不能不跑!” 袁三说话已经不利索了。 “嗯!”大兰子拼命喘气,“跑!” “跑!” 袁三拽着大兰子的手,冲出胡同,接着跑。 一口气跑到郊外,后头看,漆黑一片,并没人追来。 尽管如此,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脚步自是不能停歇,直到什么时候,自认为彻底安全了,才能停下歇一歇。 袁三拉着大兰子的手,如无头苍蝇般,在黑暗中乱飞。 不用拼死奔跑,仅是快步走动,倒也不那么吃力。 足足快走了差不多两个多时辰,大兰子说什么也走不动了。 袁三借着当头月光,朝四外看了看。 指着西边一片黑压压的树林说:“咱到里面避着去。里面,里面比外面更不容易被人,被人发现。” 大兰子听话,乖乖地跟着三哥,直奔那片树林走去。 “呱!呱!” 一群老鸹,见来了生人,不安地扑棱翅膀。 “咕呜呜呜呜……” 是夜猫子在叫,像极了小孩子在哭,瘆人发毛。 好在是冬天,不必在乎脚下有蛇。虽说不用防备有蛇,却也要防着突然出现的凶兽。 袁三一只手拉着大兰子的手,一只手紧紧地攥着那柄剔骨刀。 有什么不对劲,立马就动刀子。 “三哥,咱别再往里走了。我怕。”大兰子嘤嘤地哭了起来,楚楚可怜,让人心疼。 “行吧。”袁三说,“差不多了,咱不往里走了。” 左右看看,除了树,全是树。树枝古怪如鬼爪,越看越瘆得慌。 “你看。”袁三用刀尖一指,“那有一大堆树叶,咱过去歇歇,咱俩身上全是汗,着凉就麻烦了。把身子埋进树叶里,光把头露出来,我以前常这样。” 那堆树叶,好似一个巨大的坟丘,硕大无朋。袁三纳闷,怎么别的地方没有这么多树叶子,全都聚在这里了呢? “兰妹妹,咱俩一块儿跳进去。”袁三呲着牙笑,紧紧地抓着大兰子的手,希望大兰子能答应他。 “嗯!”大兰子一脸含羞。 “好。我喊一二三。咱就一块儿跳。” “嗯!” “一——二——三,跳!” “咕隆”一声,地面好似塌陷进去似的。 袁三预感到不妙,但为时已晚。 “三哥!”大兰子大叫一声,瞬间没了人影。 袁三在身子下坠的一瞬间,一把将剔骨刀扎进一条突出地表,蜿蜒如巨蛇的树根上。 “兰妹妹!兰妹妹!大兰子!大兰子!”请下载小说app爱读app阅读最新内容 袁三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头上飞满了呱呱乱叫的老鸹。 夜猫子的哭声更大了。 几条黑影在不远处时隐时现,像是狗,却不是狗。 大兰子不见了。没有任何回应。大狮的九河怪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