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与世子殿下,怕是有三年光景未见了,妾身还以为殿下把我给忘了。”
柳暗香泡茶的技艺可谓一绝,在西晋城是出了名的,能品到她泡的茶的,无一例外都是城中的达官显贵。
此外,她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
陈长青的棋师承大黎一位国手,棋艺也算得上数一数二,初来醉香楼时曾与柳暗香手谈一局,赢得并不轻松。一个风尘女子,能有这等造诣,实属不易了。
陈长青猜测柳暗香在来这醉香楼之前,身份也绝不简单,只是每每说起这个,柳暗香总岔开话题,他也就再没问过。
世子殿下很少对某件事抱有很大的好奇心。
“三年前去军中历练了,期间经历颇多,不提也罢。”陈长青端起一杯茶。
茶水中映出他的脸,不知不觉间,这张原本清秀的脸上,已经多了几分坚毅。在军中的这几年,也算吃尽苦头了。
离家时才十六岁,如今已年近二十。
“殿下有事憋在心里?”柳暗香倒了杯茶,轻轻吹走浮在表面的茶叶,递给陈长青,“不如同妾身说说?”
陈长青把空茶杯推回去,端起刚沏好的新茶,轻轻摇晃。
他看了眼柳暗香,低眉眼垂,温文尔雅,心思缜密。若不是风尘女子,是很适合娶过门的。只是堂堂世子殿下,若是取个青楼女子,先不说王爷答不答应,传出去都能笑掉人大牙。
“前些年在漠关救了个女子,带在身边,那时她性子很好,日久生情,在几个兄弟的见证下成了婚,本想着打完仗就带回晋王府,不曾想她另攀上了高枝,几日不见,就成了不可一世的山上神仙,就因一个他们口中小小的误会,杀光了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陈长青语调平淡,三言两语就说完了他和罗玉的经历,然后自嘲一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听完陈长青的话,柳暗香沏茶的手明显抖了一下,但她掩饰的很好。
“殿下动心了?”
“大概是吧。”陈长青胳膊撑着脸斜靠在案上,“但现在更多的,应该是恨,我此前从未如此痛恨一个人。”
柳暗香看着眼神颓废的世子殿下,她从没见他有过如此疲惫的神色,一时竟有些心疼。
她站起身,绕到陈长青身后,轻轻捏着他的肩膀。
陈长青闭上眼睛,躺在柳暗香怀中,享受着这短暂的温柔。
两人都没有说话,心里都藏着各自的秘密。
良久,还是陈长青率先打破沉默。
“我要走了。”
柳暗香面不改色的为他捏肩,问道,“去哪儿?”
“去武当修道,为我兄弟复仇。”陈长青语气平淡。
柳暗香却明显在他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前所未有的戾气。
“会很久吗?”柳暗香问道。
“也许吧。”陈长青心里也没底。
“是来告别的吗?”柳暗香又问。
“对。”陈长青点头。
“今夜留下陪我吗?”
“不了。”
“那殿下万事小心,妾身在这儿等你。”
……
离开的时候,天色渐晚,乌云盖顶,阴沉沉的,似要下雨。
陈长青与柳暗香相识已久,却从未逾越雷池半步,哪怕她是青楼女子,他是纨绔世子。
倒像是君子之交,以棋会友,手谈甚欢。
她大概也是唯一一个进过世子殿下清潭苑的外人。那年仲夏,凉亭下,棋桌旁,一个正值年少,一个久经世故,敞开心扉,开怀大笑。
天气微凉,陈长青揣着袖子出了门。
楼上,柳暗香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眼角逐渐湿润。
花娘推门走了进来,她是经历颇多的,一眼就看出了柳暗香的不对劲。
走过去帮柳暗香挽好发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去吧,不要留下遗憾。”
柳暗香泪眼婆娑的看了花娘一眼,然后挽起轻纱,奔下楼去。
轰隆——
天际响起一声惊雷,立马就有豆大的雨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