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伦浅笑,不发一语。
秋夜沁凉,即使未起风,那股寒意也能透过脸颊指端传到人的心底。
为了警戒山匪大军的反扑,城池内外的巡防力量与哨探范围比之以往增强了几倍,每隔一段时间,城墙四周便有一列列巡防兵卫游曳而过。
“君上,我觉得那个小子所受的伤,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唐妙静说道。
“当然不简单!”
三伦回头看了她一眼,抬手递过空空的酒樽,“如若将背后运筹之人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想掌握某一人,从其身边的人开始下手是一条捷径。
有人在我城中出了事,我若救他,动则便会暴露出我的人脉链,或是我的私藏储备,若我再远赴海外去寻医问药,更是给人一个勾连他帮、欲图不轨的口实。
我若不救他,今后定会有人将我这不义之举风传天下,我这两年苦心建立起来的人望也将付之东流,名声一坏,有人再想打我的主意便容易许多。”
唐妙静执起手中银壶,为三伦斟满热酒。
“依此来说,君上您还是要救他的,对吧?”
“不仅要救,而且要救得不遗余力。”
三伦将酒樽凑近唇边,却又突然拿开,看着唐妙静说道,“静,你是否依然未曾了断了那份心思?”
唐妙静的双眸一寒,双手捧着的银壶微微振了一下,壶中温热的酒水打在壶壁上叮咚轻颤。
三伦凑近她半步,伸手拨开她稍显凌乱的发丝,动作轻柔,眼波舒缓,眸光中透着丝丝怜惜,轻叹道:“静,人而生之有情,去亲人爱人,固然无可厚非,却也不该搏得奋不顾身、忘乎所以,有些事,你我心中自然清明,有些话,纵使我未尝出口只言片语,你也自该明了。
女人如花,女人似酒,即便是孤高艳烈,即便是清冷酣纯,也唯有被倾心之人采撷品味,才能绽以无尽芳醇。”
“君上,我明白。
只是有的人一旦见了,便注定是一个劫难。
但却也仅能止步于劫难!”
“原来,你比我看得更深!”
两人相视片刻,城头上秋风渐起,瑟瑟呜咽,吹拂得人心头徒生几分寡淡与寥落。
三伦轻笑,笑得仍是那样无懈可击,他夺了唐妙静手中银壶,淡然说道:“去知会大淑,要她不必焦急,我自会尽力救她家南过活命。
另外去找罗戾与浮生,让他们做好准备,过了子夜,我们便带上南过动身上路。”
唐妙静颔首退去,没有再言语半句。
三伦做起事来从不拖泥带水,很快召齐领内的管理阶层进行了相关部署。
通常三伦离开阶牯城中,城内主事的人就是几位供奉,值得一提的是,不论三伦在与不在,白戴婆婆都从不参与其他事务,不过只要她站出来说些什么,也绝不会有人质疑反对。
三伦重点布置的事项并不很多,眼下城中最大的隐患,是那些逃散的山匪,虽然白天被两尊车堡打得狼奔豕突溃不成军,但他们的人数优势毕竟还在,而且几位头领被俘,那些山匪大军就算做做样子也会反攻回来组织几次袭扰。
最初俘虏敌首的目的,也无非是为了能够高姿态的与对方讲和,阶牯城并非没有全歼近万乌合之众的能力与底气,只是那样一来,三伦的表现太过于扎眼,锋芒尽漏会引来太多不必要的关注。
捉了敌方首领,说说笑笑再将人放走,既能做到息事宁人,又不输自己的气魄。
可倒霉就倒霉在南过被人给捅了,如果仍是简简单单的放走那些俘虏,便平添了几分委曲求全的意味。
因此,三伦准备先将几个战俘放走一半,而且是不遵循任何规律的随便决定释放人选。
这样一来山匪大军不明所以,至少一部分人不会过于激进。
另外,有大淑留下镇守城池可保万全。
三伦对手下人授意,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不论谁来城中搅闹,都要不留余手全力回击,造成何等局面都有他回来收场。
三伦没有交代自己会带着南过离开多久,也不曾向人言明自己的去向,不过南过会在七日后彻底毒发,这就是一个时限,至于去向,厉国中的名医胜地也就那么几个,东北的季幽谷,西北群山中的破伤峰与西北峰,南方的积薪岭,东南滨海的伴莘滩。
夜已过半,月落中天,三伦等人驾起一辆双辕马车便出了城。
罗戾持着缰绳,回头看了下车中昏睡的南过,淡淡的问道:“大哥,咱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三伦的眼眸中透着纠结,应道:“或许你不信,连我也不知该去哪里才好,谁知这世间有没有能解罂菌奇毒的杏林妙手。”
罗戾一语不发转回了头去,虽然脸上没有流露出什么异常,但心里却也还是惊讶得很。
未出发之前,三伦表现得是那么沉着,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有了十足把握,没想到,那只是他做出来的样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