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过缓和了一下脸色,然后提起酒壶为绒衣少妇斟了杯酒,笑着问道:“我该如何称呼你?”
绒衣少妇翻了他一眼,拿起酒杯凑在嘴边说道:“我叫霜瑟裘,祖籍在燃山楚女,不见外的话你可以叫我一声霜姐!”
燃山道地域广阔,分布着三个大省,西南的蛇夫,东南的摹杰,以及与境安钟州两道接壤的楚女,楚女一省原名为楚雄,是两百年前南楚王朝的龙兴之地,历武宗南下挥兵灭楚之后,当时的历国钦天监监正进言称南楚皇气未竭,虎踞古辉以南雄视历北,百年内大历江山不宁,于是武宗下旨将楚雄更名为楚女,又在南楚故都以北耗时三年破山填河,毁去龙脉根基,这才打通了南臣北君的风水格局。
“你和美玉认识多久了,她是不是跟你提到过一些我的事?
她太文静了,和我相处时总是少言寡语,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到现在我连她姓什么都还不知道。”
南过漫不经心的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霜瑟裘撇嘴发笑,把杯中的酒一口抽干,然后畅快淋漓的呵出一口长气,一边在餐盘中下刀剔肉,一边说道:“少昧着良心说话,说那家伙文静,真亏你张得开嘴。
你这小子疑心太重,我说了这么许多,你却还是信不过我,总是处心积虑的试探。”
南过笑了笑,随手也为自己倒了杯酒,刚想张口喝下,却闻到了酒杯中飘出来淡淡的奶腥气。
他尝了滋味之后,便觉得这酒让自己喝不习惯,明明也是通透如水的酒液,却又偏偏带着乳味。
看着他放下杯子,霜瑟裘便将自己身前的另一只酒壶推过来说道:“这三蒸三酿的马奶烈酒是西北特产,外来人头一次都喝不惯,所以我才多要了一壶米酒,尝尝这一壶吧,这是清米酿的!”
南过拿过酒壶连喝了两杯,来冲淡嘴里马奶酒的味道,然后才缓过劲一般的吐了口气。
霜瑟裘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暗暗摇头,低声说道:“或许,真不该让你去!”
“我来都来了,难不成还要原路返回吗?”
南过吃着盘子里切好的肉,不以为然的看着她。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她却还要说这样的便宜话来挤兑自己。
“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啊,是你带我去,还是另找其他人带我去?”
霜瑟裘抬起袖子摸了下嘴唇上的油渍,拍拍手说道:“这不需你来操心,你只要记得进去后该做什么即可,事成之后,或许是由我去接应你出来,也或另有其人。
倘若事情出了纰漏,不管你遇到任何麻烦,都不能供出殿下,那样你还存有一线生机。
但你若是熬不住脱了口,便彻底没人救你了。”
“少吓唬人。”
南过放下手里的筷子说道,这盘手把肉有些发柴,于是他伸手抓了个糙米包子,吃了两口后又说道:“不过我明白,出卖你们我也换不来任何好处。”
霜瑟裘撇撇嘴,“快些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我听这话怎么有点瘆的慌啊?
什么叫吃饱了好上路?”
南过也撇了撇嘴,然后便伸手去抓桌上的酒杯,却没想到一抓之下居然抓了个空。
虽然他现在用以视物的只有一只眼睛,但如何运用这一只眼睛来判断长短距离,他早已在潜移默化中掌握了窍门。
所以他对自己连只酒杯都抓不住感到十分意外,当他闭上眼甩了下头,接着再次睁眼去抓杯子的时候,有种莫可名状的麻木感从他的喉头席卷全身,瞬间脱力的身躯好像一团棉花,让他从椅子上滑落,扑通一声躺倒在了地上。
逐渐消失的五感使他心头大乱,若有若无中,他似乎看到霜瑟裘正站在身边俯视着自己,就像是隔着一层水幕般,他模糊无比的听到她在说:“既然生了疑心,为何又不疑心到底呢?
太嫩了,嫩得就像刚成型的豆腐!”
然后她俯下身来,用指甲啮着南过的耳垂,一字一顿的说道:“无需着急,我给你打个三日便能失效的活扣,三日之后你便能恢复如常!”
这句话落在南过的耳朵里,就像是平静的水面突然起了层层涟漪,每一个字都是高速震颤的弹簧,听得他一阵晕眩。
接着,他就彻底晕了。
~当他被一盆冷水泼醒时,他还以为自己只晕眩了短短片刻。
直到他涣散的瞳孔开始聚焦,才让他看清眼前的一切,这里早已经不再是那间街边的小酒馆了,而是一间挂满刑具与镣铐的昏暗刑房,他的身体被人捆在了一根十字桩上,靠近房门位置有一张方桌,桌上坐着两个衣装整洁的狱卒,其中一个正在用海碗喝着碎茶渣沏出来的茶水,而另一个伏在案头,手执墨笔刷刷点点,似乎是在书写着什么文案。
站在南过面前的,是两个赤着上半身的筋肉大汉,刑房中的腾腾炭火早已将他们烤炙得汗湿了前胸与后背。
其中一个大汉扔下手中的木盆,看来刚刚朝自己头上泼水的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