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髻暗暗松了口气,立马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两百贝放到了南过的面前。
但南过却又将钱推回了羊角髻的身边,淡淡的说道:“不必了,南门会给我报销的!”
“你还是带上吧,她陪人吃酒却收不来现钱,很丢脸的!”
羊角髻又把钱推了回去。
“切!”
南过不甘不愿的将钱收了起来。
吃过了早饭之后,南过不徐不慢的向十字中街行去,路边有个挖蚂蚁窝的小男孩,见了南过之后掉头就跑,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狗场里有六七个这样大的孩子,有一半以上都说不清自己的生身父亲究竟是谁,快活居中嫁出来的女人绝大多数都无法做到从一而终,改嫁个三五次实属稀松平常,不过她们所生养出的孩子大多情形之下都不会受到苛待,无论春夏秋冬,能有几个孩子在街上追逐嬉戏,总会令人在这无尽压抑无尽绝望的方寸天地里看到些许希寄,再如何穷凶极恶的人,也不至于在死绝之地中怡然自得。
南过来到快活居的月亮拱门,看到茶壶伙计正斜倚在门口打着瞌睡,正想迈步走过去,他却突然留意到,今天快活居的大院子里十分冷清,不但看不见任何客人,就连院子里的姑娘们也没有半个露面。
他正自奇怪,茶壶感觉到有人接近,马上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的露出一副谄媚的笑脸来,等到他看清了来人的面孔之后,笑容中就掺杂了几分干涩。
“南爷,今天有兴致进来逛逛吗?”
茶壶躬腰赔笑着说道。
“你们这里今天休假吗,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南过探头朝空****的院里看了看。
“您老说笑了,做这个哪有休息的。
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要姑娘们在年终大比时排演歌舞琴艺,打算登台的姑娘们都去校场那边彩练去了。
而且最近这几天,狗场男人们找乐子的心思淡了不少,即使还有那份心思的,也都到脂粉楼给那两姐妹捧场去了!”
“脂粉楼又招聘到新人了吗?”
“哪里有什么新人,小的所说那两姐妹是从前的东门接引,她们姿色虽说也算不得顶尖,但好在成双成对儿,这姐妹俩以往仗着身份对人总是颐指气使爱答不理,现在落到这般下场,若是以前受过她们气的男人,怎么着也得去尝尝滋味,出出怨气不是。”
听着茶壶伙计的话,南过表面上平静,心里却十分震惊,常静魏静给他留下的印象并不怎么好,她们是几位门主之间争斗的输家,处境凄凉也在情理之中,可南过还是觉得,将她们贬成了妓女有些太不近人情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何苦这样刁难两个女人。
心中一股火气上涌,南过直接调头去了脂粉楼。
茶壶伙计看着南过离去的背影,脸色逐渐沉郁了下去。
当初他在快活居里恣意妄为,无意间冲撞了东门老妇人,老妇看他品行不正想将他一刀杀了,是魏静漫不经心的给他求了句情,才让他免遭杀身之祸,此后虽然成了被人看不起的茶壶,但毕竟保住了性命。
同样都是一句话的恩情,他今天也算是有偿有报,至于南过能否帮到那姐妹二人,又能帮到什么程度,他摸不准,也不愿再多想,一切全都要看她们自己的造化。
南过气势汹汹的走进了脂粉楼,相较于快活居来说,这座楼里布局雅致,华丽大气,梯阁亭台之间层次感极强,使人踏进大门之后,有种恍惚中穿破几重天的错觉,如果说快活居的院落凸显着安逸和闲适,那么脂粉楼的楼宇则代表着雍容和华美。
南过站在天井正中央的位置,向每个楼层中都寻望了一眼,今天的脂粉楼中也同样冷冷清清,但偶尔能看到三两个姑娘从各自的房间里探出头来向下张望,一层右边的走道中空空如也,只有个四五岁大的小姑娘跪在墙角擦洗着地板,左侧这一边,有两个男人正并排坐在宽沿的墙凳上,相互勾肩搭背,嬉皮笑脸的说着一些下流不堪的话语,当他们见到南过之后,皆是脸色一变,然后故作镇定的点头示好,接着便不着痕迹的一点点向走道尽头退去,片刻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们的踪影了。
“接引使大人,哪阵香风把您给吹来了,我们脂粉楼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一个稍显尖细的女子嗓音在身后响起,将南过吓得打了个冷战,等到他转身去寻找说话之人的时候,迎面扑来的是一阵浓郁的香料味,南过定了定神,稍稍适应了那股浓烈的香气之后,才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
那是个妆容精致的中年女子,南过一时也看不出她究竟是三十岁还是四十岁,她遍身的丝绸锦缎富丽堂皇,头上的金钗步摇珠光宝气,教人一看便觉得贵气逼人。
“南大人,您是来照顾我们姑娘生意的,还是另有贵干?”
中年女子嘴角轻扬,脸上的笑容拿捏得很有分寸,再多一分则显得谄媚,再弱一分则透着冷淡。
“我找魏静和常静!”
南过阴沉的说道。
“哦!”
中年女子将尾音故意拖得很长,一脸大有深意的模样,然后才略显为难的说道,“少爷,那两个妮子还在待客,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得空闲,不如奴家帮您另选两个姑娘过来伺候如何?”
“她们在哪儿?”
南过冷冰冰的问道。
“大人,她们正在待客!”
中年女子放低了声音,也放低了气势。
“她们在哪儿?”
南过再次问道,但紧跟着又说道:“我可以等!”
中年女子长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在二楼的露字阁!”
南过转过身去拾级而上,行进中微一侧头,刚好看到那个擦地的小姑娘此时正站在那里,遥遥的望着他。
南过心里觉得奇怪,却也并没有停下步子,一口气登上了二层楼。
脂粉楼的二层共分为春夏秋冬、梅兰竹菊、风霜雨露十二个房间,露字阁是紧靠着通廊北向的一间,推开窗子就能看到北门长街,眼力好些的人甚至能直接看到溪湖对岸的城门。
南过根据各个房门上的字号逐一寻了过去,当他经过了竹字阁的时候,便能听见走道尽处传来的动静了,吱呀呀的床板摇晃声,男人呼吸急促的喝骂声,瓷器落地声,女人咬紧牙关的低低抽泣声,衣物撕裂声,水花碰撞声,诸般混乱,不一而足。
南过突然间消失了继续向前的勇气,他看着门楣上那个刺眼的“露”字踟蹰不前。
片刻之后,那房里猛的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来,叫声脆弱不堪,讨饶的意味十足,南过一阵心悸,惊慌之间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紧跟着尖叫声之后,是一个男人志得意满的大笑声,笑声里满是**靡的味道,房间中传出的凌乱声音越来越响,水花碰撞声与撕扭声也变得越发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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