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没人对肥猪抱怨过半句,可这根本不是别人不说便能揭过的事情,况且,过了今天,余快还会来削掉他们的第二根指头。
一阵笃笃的木杖杵地声传来,肥猪从沉思之中回过了神,抬头向门口望去,发现来人正是南门先前那位接引使辞贡阵。
入驻狗场南门的肥猪一行人,从未将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放在眼里,尤其在他们每个人都被南过削断了指头,而眼前这位接引使却得以幸免之后,所有人望着他的眼光就更冰冷了。
说到底,差人和监犯本就不是一个阶层,即使住在同一屋檐之下,监差们也不愿自降身份与他交好。
“有事找我?”
肥猪看着辞贡阵说道,说话间有意无意的将少了根指头的伤手藏到桌案底下。
“千大人,小的过来看看您伤势如何!”
辞贡阵虚弱的开口,也不待肥猪发话,他便放下一双拐杖,落座在中堂宾位。
“不牢你费心,你还是顾好自己吧。”
肥猪下意识的握掌成拳,少了中指的拳头握起来感觉古怪,而且疼得要命。
“千大人,您真的准备让北门门主将你们的指头根根斩光吗?”
“他再蛮横也总不能不讲道理,人又不是我捉去的,何苦如此刁难我们!”
“千大人,他要是讲道理,狗场何至于沦落成今天这样,这几天,狗场里已经没人再对擂了,宁可在家里饿着也不敢出门,您觉得这样下去,年终大比还办得起来吗?”
肥猪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我们这些人的性命都已岌岌可危,哪还顾得上大比的事宜。”
辞贡阵也是幽幽一叹,放低了声音说道:“千大人,我明白您的打算,您是想再拖几天,到时候或许真能将南过囫囵个儿的还给北门,你们的人也只是少了几根指头而已,你自会散尽家财补偿你的那些兄弟,你心中所图也会在这几天里有个着落。”
肥猪面露怔忪之色,他看着辞贡阵那张憔悴的娃娃脸,有些不可置信却又故作镇定的说道:“即便不拖下去又能怎样,南过落在那家人手里,你以为我现在还能讨回来不成?”
“千大人,您似乎还没理解北门的意思。”
“北门门主的什么意思我没理解?”
“您难道就不怕吗?”
“怕什么?
怕他砍光了我所有指头?”
“您是铮铮铁骨的硬汉子,不怕刀斧加身,不怕丢了性命,但您也不怕令公子出什么意外吗?”
“你这破落户究竟什么意思?”
肥猪目眦欲裂,一巴掌拍在案台上,断指处的伤口崩裂,鲜红的血水透过层层纱布渗了出来。
手上钻心的疼痛感让肥猪迅速恢复了冷静,辞贡阵说得对,北门那个女人既然能够轻松将出逃的两个监差捉回来,又何尝不能将他儿子也一并掳进狗场,余快未必真的在乎南过是死是活,他所在意的应该是别人对待他的态度。
肥猪懊恼不已,助青猿老鹤掳走南过那件事,真是做得太草率了,可如今木已成舟,再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正像是辞贡阵所说的那样,肥猪他不怕死,他唯一在乎的就是儿子金鼎,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将儿子送上破伤峰,但肥猪不卑不亢不畏生死的态度显然让北门余快感到很不愉快,那位凶神若是想让肥猪悔恨、屈服、甚至生不如死,迟早会想到朝他的儿子下手。
想到这里,肥猪冷汗涔涔,他那个被南过一头撞死的弟弟千酷幺膝下只有一女,西北枪王的后人现在可就剩自家儿子这一根独苗了,绝对不容有失。
肥猪转过臃肿的身子,用完好的左手拿起案上茶壶,稳稳的给辞贡阵倒了一杯热茶,茶水七分满,热气缭绕。
辞贡阵神态自若的拿起茶杯,摇头吹散茶雾,浅浅的抿了一口。
也不待肥猪再开口,辞贡阵放下茶杯说道:“千大人,当差的看不起阶下囚,这不消我来说,如果不是您亲身入驻狗场,您会相信一个仅仅有些身价的监犯会跋扈如斯吗?”
肥猪搓搓手指,对辞贡阵的说法未置可否。
“所以外面的老爷们不会相信,也不愿相信狗场中能生出多大乱子,即使您将当下的处境报之上官,他们也未必会做出什么反应。
北门强势,可他就算再如何霸道也逃不出狗场的门墙,所以外面的人有恃无恐,觉得场内的汉子们被吓得人人自危失了血性又如何,影响不到他们吃粮拿饷,即便年终大比时这些人打不出声色来,也怨不到他们头上,再不济,狱典大人大手一挥,破了往年旧例,让几位门主下场比斗,演武场里照样有声有色。”
“你倒是看得通透。”
肥猪转动着手中茶杯,淡淡说道,“实在不行,我就将北门身边那女人的事知会给监营。”
“千大人,年终大比在即,外面那群当差的没人愿意在这节骨眼儿上平添麻烦,况且狱典大人致仕返乡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您觉得他情愿在告老之前给自己添上一笔驭下不力的污点吗?
不论您将事态说得再如何迫在眉睫,于他看来,也只不过死了个把监差而已。”
肥猪眼睑下垂,他听得出辞贡阵的未尽之意,自己带领的这班监差,几乎个个都是生冷倔强不识进退的骨鲠汉子,脾性都极不讨喜,在卑塔牢营之中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因公事意外被人杀了埋了也绝不会有人心疼,所以他们才被统一起来派遣进了狗场。
肥猪若是将狗场中的危机情势据实禀报,监营或是狱典多半会以为他在夸大其词,只是他想尽快离开狗场而找出来的借口。
“千大人,不知您是否知晓,狗场中那座卑塔需要暴戾不平之气来供养,没人说得清卑塔得不到供养之后会生出怎样的祸事,但小人却有一个十分不妙的猜测。”
肥猪一直在侧耳聆听,当辞贡阵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心中莫名的一阵惊悸,当真有些不敢再听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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