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平素里老实憨厚的中年汉子走上擂台,整个人的气势就变了,他站在擂台中心,就像一颗根深万丈的百年老树,与他对擂的那个狗场新人这时才发觉不妙,终于将自己高傲的下巴矮了几分,开始正视眼前对手。
“你们开始吧!”
南过脱下鞋来抖了抖沙子,就在他低头看鞋的一瞬间,擂场上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吓得他双手一阵哆嗦。
南过抬起头来,发现此时擂场上就仅剩中年汉子一个人了。
“那个人呢?”
南过蹙眉问道。
中年汉子没说话,只是向快活居那边斜了一眼,南过追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刚刚还站在擂场上的新人,这时候正躺在快活居月亮门的一侧,有出气没进气,歪歪扭扭的趴在地上,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看来你是深藏不露啊!”
南过竖起大拇指,然后将那支油亮的钱袋抛还给了汉子。
这一局对擂挑战利落得出人预料,南过跑去南门做了笔录,出门后觉得时间已经不算早了,若是再被其他对擂的人找上,今天还哪有空闲去爬卑塔,他在心里琢磨,应该绕远路避开所有人才好,可问题是,卑塔在狗场的正中位置,无论怎么绕路,也绕不开东南西北这四条街。
“我是不是该申请退休了?”
南过搓着下巴想道,然后横下心,一溜小跑的径直去了卑塔,路上居然再没有谁找他。
一脚踹开塔门,南过踏步走了进去,一层塔楼中央那个阴森吊诡的木头傀儡从静止状态里复苏过来,齿轮转动与机括咬合的声音应时响起。
“三老四少,有没有想我?”
南过十分热情的朝傀儡走去,然后便抢走了傀儡手中的长杆扫帚,用以往的老办法登上二层塔楼。
最底层没有任何魔法波动,但第二层就有了,整个空间中飘散着十几缕细若游丝的元素力,这些都是南过在以往根本无法见到的东西,或许从前就是因为扰乱了那些魔法波动,才会牵动其他的陷阱,既然现在能看见这些个“引信”,直接避开就好。
一如南过所料想的那样,他不去扰乱原有的魔法波动,便当真平安无事的登上了第三层。
站在第三层的梯口,南过惊喜的发现,这里关于元素力的布置与第二层一模一样,只不过当他置身于三层塔楼之中的一刻起,某种秘境便对他展开了,鼻子里尽是让人陶醉无比的花草香,沁人心脾,芬芳浓郁,让人恨不能多生出几个鼻子来贪婪吮嗅。
南过镇定片刻,然后开始趋避着那些游丝般的魔法波动缓步前行,走了五六步之后,满室的花香徒然一变,变得恶臭扑鼻熏人欲呕,南过捂了一下自己天翻地覆的肠胃,差一点就直接吐出来,他下意识的就向后撤了一步,那引人陶醉的浓郁芳香便又回来了。
退一步鲜花遍地,进一步臭气熏天,而且还都是不需经由鼻腔就能直达灵魂深处的味道,这应该与那些引信般的魔法波动没什么关系,是另外的一重迷局。
臭就臭吧,又不会少块肉,南过拍拍脸给自己鼓着干劲,满脸郑重,像个猛士般坚定地迈出步伐,然后一路干呕着继续前行。
“呕……
,尼玛,谁家把臭袜子煮熟之后又倒粪坑里了?
呕……
,这是臭鸡蛋凉拌死孩子皮的味道吧!
呕……
,当初建卑塔的家伙,他是有多想报复社会啊!”
南过擦了把眼泪和嘴角的酸水,他定睛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来到了通往四层的梯口,本想站直了腰发句感慨,可却刚一张嘴就差点直接呕出来。
上了第四层,南过觉得自己的身体和衣物大概是被三层那股臭味给腌透了,走路时带起的风都能把人熏出一个跟头。
他茫然的蹲在梯口栏杆前,看着那一道道仿佛在对他做出邀请姿态的魔法波动,一时间有些犯难,身上的恶臭似乎已挥之不散,再爬一层的话,谁知道还会遇上什么幺蛾子,此时他的头脑中好像出现了两个小人儿,一个小人儿在苦口婆心的劝着他:鳖走啦,鳖走啦,哪尼玛黄土不埋**那!
另一个小人儿则是满脸的正义凛然,应该是打算义正言辞的让他继续坚持,可刚一张嘴却“呕”的一下吐了一地。
“唉!”
南过发出一声长叹,吸溜着半截鼻涕站起了身,潜意识里可以认怂,但嘴上不能轻易服输。
踏出一步,楼层中仿似凭空卷起了一阵微风,踏出第二步,南过便感到铺天盖地的一股酸味袭来,不但刺激味蕾,而且轰炸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
南过微微一笑,下面那么臭气熏天他都撑过来了,小小酸味何足惧哉。
复行一步,酸味更浓,他只觉得好像被人强灌下一坛老醋,眼泪鼻涕和嘴里的口水都像决了堤的河道般奔流不息。
咬紧牙关又走了几步,无处可逃的浓烈酸味终于隐去,一股比之蜜糖更加甘甜千百倍的滋味充斥着口喉,那种甜味腻得人几欲窒息,浑身都像是再也使不出力气,继续前行,甜味淡去,苦涩袭来,那滋味一如熬了十年的药,让人觉得苦到了骨子里,伴随着阵阵焦渴,南过恨不得能够直接挖出自己的喉咙。
就像是打翻了哪位神明的调料盒,接下来是辣,但南过这时候已经麻木了,其实辣的本质就是疼,忍疼相对来说反倒更让人痛快些。
南过趋避着那些魔法波动继续走,逃出了辣,走进了咸,咸得人想喝下满满一缸水。
登上通向第五层的阶梯时,南过这才能睁开眼睛回头看看,四层塔楼的器物架上放置的几乎都是刀剑兵械,而且个个都被装饰得镶金缀玉珠光宝气,光看样子就应该很值钱,但这里才仅仅只是第四层而已,上面那几层中总该有更值钱的东西才是。
登上第五层,空间里仍旧是一缕缕细若游丝的魔法波动,南过有点明白了,似乎那些波动也没什么其他作用,完全就像是庄稼地里吓鸟的稻草人一样,只是用来吓唬魔法师的,所以即便南过从始至终也没扰乱过任何一缕波动,可他遭的罪却一点也没少。
看透了这一点之后,南过的自信心有了小幅度的回升,这次他不再刻意趋避,遇到魔法波动阻路,就直接一头撞了上去,意念中的一缕游丝被他身躯撞断,化作飘散的两截。
果然猜对了,什么异常状况也没有发生,这些魔法波动只不过都是故布疑阵的障眼法而已,亏他还那么辛苦的跑去跟人学魔法。
南过冷笑,只不过嘴角的弧度刚刚弯起,被他撞断的那缕游丝突然闪耀起了一片电火,经过一段曲折的传导,嶙峋的电光变得愈发粗壮炫目,顷刻之间,整个五层塔楼的空间里被雷光与电火充满。
感知着身前身后的一片电海,南过的心怦怦直跳,头上的冷汗沿着脸颊集中在下巴尖上,接着,一颗汗珠耐不得自身重量,啪嗒一声砸在地板上。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南过的身影被淹没在了毁天灭地般的雷海潮汐之中,炽亮如骄阳般的魔法风暴简直要晃瞎十里之内的每一双眼睛,然而可以感受到这一场潮汐风暴的人,仅限于能够感知魔法波动的魔法师而已,在其他人的眼中,什么异常也察觉不到。
院子里的余快与大鹫同时看向卑塔,然后两人对视了片刻,相顾无言的摇了摇头,这时候院门一声轻响,拎着柳条篮子的羊角髻走了进来。
“去接小南过吧,他现在差不多又该被扔出来了。”
大鹫有些啼笑皆非的对羊角髻说道。
羊角髻想了一阵才理解大鹫在说什么,南过早上是跟着对擂的人一起走的,她也不曾想到南过会对卑塔这样执着。
放下篮子出了门,不徐不慢的赶到卑塔时,发现南过还真的躺在大门口的石阶上,边上远远站着五六个人指指点点,似乎都在观测着南过在卑塔中所遭受到的损伤,继而分析出塔内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羊角髻也习惯了,走上前去一把抓起南过背在背上,脸也不红气也不喘的回了家。
意识混沌中的南过突然感到脸上一阵冰凉,然后便立刻睁开了眼,首先看到的是正在用手背擦嘴的羊角髻,然后又看到了院子里熟悉的一切。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暖暖的眼泪和寒雨混成一块。”
枣树下,余快半仰在一张藤椅上,手上夹着烟,嘴里哼着歌,安逸得就像个做完了所有工作的农夫。
南过从木架子上爬起身来,抢过羊角髻手里端着的小半碗凉水,咕嘟咕嘟一口喝干,然后有些脚软的走到了余快身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羊角髻拿着空碗,便直接转身回了屋里。
“那座塔,有点坑啊!”
南过感慨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