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羊角髻对着天空呼出一口气来,经过刘莲的开解,她心中那股对人对己的怨愤也终于得以消散,看上去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不少。
“别耽搁了正事,今天你找我来究竟想说什么?”
羊角髻揉了揉眼,冷静的问道。
“还真有些煞风景啊!”
刘莲看了看天色,似乎也觉得自己出来的时间太久了,她低下头,脸色郑重的说道,“那小子曾经去快活居找过我,是你让他去的?”
“前段时间比较微妙,我担心你有消息传不出来,所以才打发他去找你,怎么了?
他对你不规矩?”
羊角髻说到。
“我倒是盼着他对我不规矩!”
刘莲稍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那次我推说自己在接客,根本没有见他。”
“为什么不见他?”
羊角髻有些了悟,却也有些不解。
“找个恰当机会叮嘱他一句,让他今后也别再来找我。”
刘莲舔了舔嘴唇,用更低的声音说道,“眼下的狗场暗流涌动波谲云诡,能跟北门扯上联系的人都会不得安生,已经有人对你动手了,你猜猜看谁会是下一个?”
羊角髻懂了刘莲的顾虑,点了点头说道:“是我欠了考虑,这还真得找机会与他说清厉害,咱们兼济不了更多人,至少要独善其身。
现在我才有些想通北门与他打那一架的真正原因,果然还是有着亲疏远近,真心在乎和假装在乎的人,差别就是这么巨大。”
两个人简单又说了几句,然后便分头离开了,刘莲要返回快活居,羊角髻也拎起篮子走出小巷街墙,向北门行去。
徐行几十步,羊角髻突然看到大街前方围起了一堆人,她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况且下个月年终大比的时候她就能离开狗场,这片小小天地中的男男女女再也不会与她产生任何交集,所以她能够对眼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报以冷漠。
走的近了,就能听到那群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有的是低声窃窃私语,有的是高声骂骂咧咧,所说的大都是杀人偿命之类给人撑腰讨公道的话。
被这些人围着的,是一间临街的院门,就连墙头上都蹲着两个看热闹的,院子里面也站着不少人,看上去像是在里面闹出了人命,不光空气中飘**着一股化不开的血腥味,而且还能听到一个男人在院子里嚎咷痛哭。
羊角髻甩着手中篮子大步向前,对那边的热闹不理不睬,直到她听见人群里传出了一声“姓南的,杀人偿命!”,她的脚步才落地生根。
整个狗场里找不出第二个姓南的人来,羊角髻很有一种飞来横祸的感觉,她用膝盖想也知道院子里是一摊麻烦事,有心不去管,可良心上又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安。
羊角髻的内心在天人交战,耳边是院子里的鼎沸人声,心中的理不顺的一团乱麻,最终,她还是没办法做到视若无睹,于是就挥起篮子,推开两个拦着路的人,径直迈步走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原有的一切都工工整整,就连闲置不用的瓦缸水罐都被打理得干干净净,院子中央的空地上围了十几个人,羊角髻从几个人的缝隙里看到了一只血糊糊的小手,那只了无生气的小手中,紧紧攥着一只筷子,筷子的一头被打磨成了个小铲子的模样,看起来用这样的筷子在土地上挖坑,应该十分好用。
一个嘶哑的男人声音在哭嚎着,一会儿哭着媳妇,一会儿哭着儿子,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羊角髻向前走了两步,凭借着自己高挑的身材,终于能将人群里面的情形看个大概,一个中年汉子此时正光着上身跪在地上,他的面前横陈着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小的那具,是个只有三四岁大的小男孩,被人一刀斩断了脖子,身首分离,小小的头颅被人拼在尸身上,眼耳孔窍里都是殷殷的血迹;大的那具,是个眉目清秀的俊俏少妇,嘴角与咽喉上都有明显的淤青,衣衫上有被人大力撕扯过的痕迹,下半身盖着一件男人的棉衣褂子,从褂子边缘露出的一点缝隙上能够看到,少妇的下半身应该是不着寸缕一丝不挂,而且那件遮羞的褂子已经被血染透了,从染血的浓度上可以看出,小妇人的下体有伤,十有八九便是她的致命伤,被人一刀插在那种地方丢了性命,想必这年轻妇人死了也不得瞑目。
羊角髻下意识的将自己两条腿夹紧了些,然后她继续向人群深处看去,就看到了南过正呆呆的站在小院屋子的门口,手里抓着一把血淋淋的菜刀,裤子上沾沾点点满是血水,羊角髻一看到他那副丢了魂儿的样子,就知道他现在还处于神游物外的状态之中,事情超出他的理解能力范围之外,他就会不分场合的开始发愣,直到他犯够了傻,脑子才能从新恢复运转。
羊角髻准备拨开人丛去到南过的身边,管他是喷口凉水也好,还是扇两巴掌也好,总之要把他的魂儿先招回来再说其他。
就在她将手搭上前面一人的肩膀时,她忽然看到有个家伙躲藏在人群中,此时正用一只手臂粗细的铁匣机弩瞄着南过的方向。
“干嘛?”
被羊角髻拍到肩膀的人愤愤转过头来,本是准备大发雷霆一番,不想撞入眼帘的却是个美貌女人,肚里的火气瞬息之间就消去了大半。
羊角髻没空理他,抬起腿来就去摸靴子里的匕首,不想伸手却摸了个空,看了眼脚上的棉布绣鞋才想起来,前两天自己的长裤襦裙以及那双羊皮小靴都被南过拿去洗了,衣裳倒是早已干透,可自己那双小靴却还晾在自家院子里呢。
既然没穿靴子,匕首也就藏不到腿上,可自己究竟顺手将匕首放在哪里了呢?
也来不及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羊角髻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口中大喊一句“都他妈给我闪开!”,然后她看准那个手握机弩之人的侧肋便飞起一脚。
不料那人反应极快,直接调转手中机弩,对准了近在咫尺的羊角髻。
羊角髻飞在半空的足尖向上一点,刚好将对准自己的箭尖踢得向上偏移,只听见嗖的一声,短箭激射而出,羊角髻慌忙矮下身形,寒光闪闪的箭镞几乎贴着她的眉心飞掠而过。
就在羊角髻还未来得及感到庆幸的时候,却听到前方传来阵阵机括连响,疾目横扫之下,发现那人手中的铁匣机弩箭尖闪亮,再次对准了她的心窝。
所有一切都发生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羊角髻与那个人之间凶险的攻杀还未能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那把成年人手臂粗细的铁匣机弩明显是可以连续激发出箭支的机关弩具,而此刻的羊角髻招式已老,不但踢出去的那一只脚都还没来得及落回地上,而且刚刚躲避箭镞的姿势已经让她失了平衡,整个身体都在向后倒仰着下坠。
在这种危急时刻,羊角髻本能的在心中吟唱虔歌,只可惜玄池气垒仍是死水一潭毫无回应。
扑通一声,羊角髻摔在地上,对面闪耀着森森寒芒的箭镞也已经对准了她的咽喉,距离实在是太近,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注定躲避不及。
“妈的,居然栽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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