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的话,老者立即散开自己的所有印纹,脸上也露出了追悔莫及的懊丧之色。
破虚而出的山岳在霎那之间烟消云散,竭尽全力苦苦支撑的南过就像一根被压到极限的弹簧,庞大外力如此突兀的消失,险些让他浑身上下的骨骼彻底崩散,尤其是被砸烂了膝盖和腓骨的左腿,几乎要直接从身体上断裂开来。
南过身体上大大小小的创口中喷薄起连片的血花,弥散在冰寒彻骨的空气里,化成了蒸腾的热雾,尤其是被那两把飞剑穿凿而过的心口位置,血水宛若涓涓流淌着的小河。
羊角髻从院子里跑了过来,伸手捂住南过心口处的那道伤,滚烫的血液从她指缝里流出来,一下子就将她白净的手掌染成一片猩红。
生生死死她从前也见得多了,可今天她却再也管不住自己的眼泪,抽泣着痛哭了起来,哭得就像个委屈的孩子。
老者走上前来,脸上带着悔不当初的深切自责,他对南过拱手说道:“小兄弟,咱们既是自己人,你为何又不肯明言呢?
一上来就锋芒毕露,才害得你我之间生了如此大的误会,唉!
说来也全是我那侄孙的不对,他若能再懂得和气几分,当时总也不至于激怒了你,从而让咱们两边陷入这等僵局!
马韶,你给我过来,我今天若不亲手打死了你这畜生,如何对得起这位小兄弟,又如何给范姑娘一个交代!”
马韶站在不远之外,面上神色也是万分的愧疚与悔恨,只是畏缩着不敢上前,似乎生怕惭愧无地的老者真会当场打杀了他一般。
这时候,院子里那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也走了过来,无比关切的看了看南过的伤势,他探手从腰带荷包中取出两颗蜡纸包裹着的药丸,递到羊角髻面前说道:“我这有两颗蔁榔药,化碗水给这位小兄弟服下,或许会有些帮助!”
“孙少爷,一颗蔁榔药万金难求,这可是临行前老夫人特地为您备下,留待您此次远行路上保命用的奇药,若是现在全都舍给了旁人,万一明朝您身上真的出了什么一差二错可又当如何是好,到那时,老朽即便万死也难恕其罪啊!”
老者盯着男子手心中的药丸,声泪俱下的苦苦劝阻道。
男子满脸怒容,正待对着老者厉声斥责两句时,羊角髻再也耐不住性子,伸手就去男子的掌中抢过药丸,只是还未等她抓到那两颗号称万金难求的保命奇药时,另一只手却捷足先登,抢在她的前面拿走了药丸。
羊角髻大感奇怪,那只抢走了蔁榔药的手明显是南过的,只见南过稳稳的抓着两颗药丸,镇定自若的塞进了自己怀里,抽出手来时,还拍了拍染满鲜血的衣襟,如此举动,大有一种落袋为安之后的畅然。
几个人都以为南过重伤垂死再无幸理,因为他们都亲眼看到老者的飞剑洞穿了南过的心窍,经历了穿心之厄,谁还能活?
如果南过的体内没有寄生惊麒子,那一刻他确实必死无疑,当南过被大岳压顶,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肉就被压榨到了极限,那种情形之下,惊麒子即便感受到了外界对于寄主的杀意,也无法刺激南过的筋肉进行趋避躲闪。
但是当两把飞剑刺向心脏的时候,惊麒子却提前改变了南过体内脏腑的位置,飞剑确实穿胸而过,但却没能伤到任何要害器官。
“老娘还死不了,你丫会不会感到特别失望啊,老东西!”
南过看着老者漏齿一笑,牙齿上沾满了血,嘴唇和脸颊上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惨白无比。
“这是哪里的话,小兄弟你性命无虞,老朽心中替你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有失望一说!”
老者的笑脸灿烂,每一道皱纹都舒展开来,笑得无懈可击。
“你真没事?”
羊角髻破涕为笑,瞪着哭红的眼睛,充满惊喜的对南过问道。
“你特么管这叫没事?”
南过在自己被斩切得如同筛子般的身体上比划了一圈,那些伤口仍在流血不止,让他看上去就像个被刺破了的水囊一般,只不过这水囊里装的全都是鲜血而已。
“死不了就是没事,你他妈的命可真硬,一位凡品术士全力出手都打不死你。”
羊角髻微笑着说道,这句话看似简单,却带着她对那位老者的一股怨恨。
她将南过的手臂扛在自己肩上,也不在乎崭新的棉衣沾染了血污,她准备搀扶着南过去屋子里处理创口上药包扎,就在这时候,马韶却不失时机的凑了上来。
“范姑娘,将这位兄弟重伤成如此模样,的确是我们的不对,您就让我来为他做点事情赎罪,得几分心安吧!”
马韶伸手过来,从羊角髻的肩上接下了南过的那条胳膊。
羊角髻的眼神凝滞了片刻,不得不说,这个马韶的心思很重。
按道理,眼前这几人之中,只有她与南过的关系最亲近,照料南过的事也不该落在别人手里,放不放心是一码事,她与南过之间的情分也是一码事。
但是即便情分再如何深厚,她也不应该当着那位孙少爷的面,表现得与南过亲厚如斯,不分彼此,那位孙少爷是名副其实的大族子弟,自幼便明德守礼遵循规仪,家族中礼数多规矩重,言行举止皆有定数,虽说羊角髻现在与他之间的关系暧昧含糊不清不楚,但她若是还想与那位孙少爷有个将来的话,她说话做事就得有个尺度分寸,作为西北大寇的养女,本来出身就不好,连个贫寒门户的小家碧玉都比不上,若是她继续不知收敛言行无忌,她也就别再指望能与自家孙少爷还有什么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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