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城里有太多嗷嗷待哺的嘴巴,而守夜人军团一直人手不足。
提利昂做个手势,司仪便朗声宣布请愿结束,人们缓缓离去。
但艾里沙·索恩爵士没那么好打发。
提利昂步下王座后,发现他就等在阶梯口。
“你以为我大老远从东海望坐船赶来是为了让你这种人嘲笑的吗?”
他怒气冲冲地挡住去路,“这不是开玩笑,是我亲眼所见。
我告诉你,确实有死人复活。”
“那你们怎么不早点让他们死透呢?”
提利昂硬挤过去。
艾里沙爵士想抓他的袖子,但普列斯顿·格林菲尔爵士将他推回去,“不得靠近,爵士。”
索恩不敢挑衅御林铁卫的骑士。
“小恶魔,你真是个大傻瓜!”
他冲着提利昂的脊背喊。
侏儒转身面对他。
“什么?
我是傻瓜?
你不瞧瞧大家嘲笑的是谁?”
他疲惫地一笑,“行了,你是来要人手的吧?”
“冷风已然吹起,必须守住长城!”
“长城需要人手,而我已经给了你……
好好想想吧,你那双耳朵难道只配听侮辱和嘲笑?
收下他们,并感谢我,在逼我拿螃蟹叉子跟你再次比画之前赶紧消失。
记住,替我问候莫尔蒙司令……
以及琼恩·雪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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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隆抓住艾里沙爵士胳膊,将他强拖出大厅。
派席尔大学士早已溜走,只有瓦里斯和小指头从头看到尾。
“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大人,”太监承认,“你用史塔克先父的遗骨安抚他的孩子,同时轻描淡写地一笔勾销了令姐的护卫;你给黑衣兄弟提供急需的人手,同时又替城里除去不少饥饿的嘴巴——而这一切,你都用嘲弄的方式加以实施,以防别人议论侏儒古灵精怪。
哦,真是天衣无缝。”
小指头摸摸胡子。
“兰尼斯特,你真打算把你的卫士全部送走?”
“当然不是,我打算把我姐姐的卫士全部送走。”
“此事想必太后不会答应。”
“哦,我想她会的。
毕竟我是她弟弟嘛,如果你我相交再久一点,你就会了解,我这个人说得出做得到。”
“包括谎言?”
“尤其是谎言。
培提尔大人,你对我似乎不太满意。”
“怎么可能?
我一如既往地敬爱着您,大人。
我只是不想被当作傻子一样作弄。
如果弥赛菈嫁给了崔斯丹·马泰尔,应该不能同时与劳勃·艾林结婚了,您说对吧?”
“除非想制造大丑闻。”
他承认,“很抱歉,我耍了个小花招,培提尔大人。
不过当你我谈论婚嫁时,多恩人是否接受提议尚未可知。”
小指头不依不饶:“我不喜欢上当的滋味,大人。
所以下次你耍什么花招,千万别把我蒙在鼓里。”
这不过是礼尚往来,提利昂心想,他瞥瞥小指头挂在腰间的匕首。
“如有冒犯,我深切致歉。
大家都知道我们有多爱您,多倚重您,大人。”
“你最好记牢一点。”
语毕,小指头转身离去。
“跟我来,瓦里斯。”
提利昂说。
他们从王座后的国王门离开,太监的拖鞋在石板上轻擦。
“你知道,贝里席大人说的没错,太后绝不会允许你遣走她的卫队。”
“她当然会。
而且这事由你负责。”
一抹微笑滑过瓦里斯丰厚的嘴唇。
“我?”
“嗯,那是当然。
你要告诉她,这是我营救詹姆的大计划的关键部分。”
瓦里斯摸摸扑粉的脸颊。
“毋庸置疑,这跟你的波隆费尽心机在君临市井各处找到的四个人有关:盗贼,施毒者,戏子,外加一个杀手。”
“让他们穿上深红披风,戴上狮盔,就跟其他卫士没什么区别。
这阵子,我一直在思考,不知怎么将他们送进奔流城,最后决定不如让他们大大方方地混进去。
他们将从正门列队骑马而入,高举兰尼斯特的旗帜,护送着艾德公爵的遗骨。”
他狡猾地微笑道,“单单四个人必会惹人疑心,可一百个当中的四个,应该无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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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必须把真假卫兵一起送去……
这番话,你一定得向我姐姐剖析清楚。”
“为了心爱的弟弟,她纵然心存疑虑,但应该会同意。”
他们沿着一条废弃的柱廊往下走。
“不过,失去红袍卫士定会令她不安。”
“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提利昂说。
克里奥·佛雷爵士于当日下午出发,由维拉尔率领一百名兰尼斯特红袍卫士负责护送。
罗柏·史塔克的人在国王门外与他们会合,一同踏上漫漫的西行之路。
提利昂在兵营里找到提魅,他正跟他的灼人部手下玩骰子。
“午夜时分,到我书房来。”
提魅用仅存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略略点头。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当晚,他在小厅里宴请石鸦部和月人部,但这次他没有喝酒。
他必须保证头脑清醒,“夏嘎,今晚月光如何?”
夏嘎皱起眉来很可怕。
“乌七八黑,什么也瞧不见。”
“在我们西境,这种夜晚被称为叛逆之月。
今晚尽量别喝醉,再把斧子磨利点。”
“石鸦部的斧子永远锋利,其中夏嘎的斧子最锋利。
有一次我砍了一个人的头,他自己还不知道,一直等他梳头才掉下来。”
“难怪你从不梳头!”
提利昂的话惹得石鸦部众人边嚎叫边跺脚,夏嘎吼得最响亮。
到了午夜,整个城堡漆黑而宁静。
他们出了首相塔,毫无疑问,城上几名金袍卫士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但没做声。
毕竟他是御前首相,没人敢来多管闲事。
随着一声如雷的巨响,薄木板门崩裂成千千碎片,散落在夏嘎靴下。
木片也朝里飞去,提利昂听见女人惊恐的喘息。
夏嘎抡起斧子,三板斧就将门给劈了,随后踢开碎屑走进去。
提魅跟在后面,接着是提利昂,他走得小心,以免踩上碎片。
炉火已成发光的余烬,卧室内黑影幢幢。
提魅一把扯下**的厚帷,只见一丝不挂的女侍抬起头来,瞪大眼睛望着他们。
“求求您们,大人,”她哀求,“别伤害我。”
她缩着身子,又羞又怕,想尽办法远离夏嘎。
她极力遮掩身上引人遐想的部位,只恨两只手不够用。
“你走吧,”提利昂告诉她,“我们要的不是你。”
“夏嘎要这个女人。”
“这座妓女之城的每个妓女夏嘎都要。”
提魅之子提魅埋怨。
“是的,”夏嘎一点也不害臊,“夏嘎要给她一个强壮的孩子。”
“很好,等她想要一个强壮孩子的时候,她知道去找谁,”提利昂道,“提魅,送她出去……
尽你的可能温柔一点。”
灼人部的提魅将女孩拽下床,半拖半推地将她领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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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嘎目送他们离开,像只小狗一样伤心。
女孩在碎门上绊了一跤,随后被提魅用力推出去,进到外面的大厅。
头顶,渡鸦厉声尖叫。
提利昂将**的软被拉开,露出下面的派席尔大学士。
“告诉我,学城准许你跟女侍同床吗,大学士?”
老人跟女孩一样光着身子,当然他的**远没有女孩的吸引力。
他沉重的眼睑此刻却睁得大大的,“这——这是干什么?
我是个老人,是您忠诚的仆人……”提利昂跳上床去。
“多么忠诚!
我给你两份抄本,你将一份寄给道朗·马泰尔,另一份倒不忘给我姐姐过目。”
“不——不对,”派席尔高声尖叫,“不对,这不是实情,我发誓,不是我走漏的消息。
瓦里斯,是瓦里斯,八爪蜘蛛干的!
我警告过您——”“难道学士说谎都这么差劲?
我告诉瓦里斯要把侄子托曼交道朗亲王抚养;我对小指头说的则是把弥赛菈嫁给鹰巢城的劳勃公爵;至于将弥赛菈送去多恩的打算,我从没给任何人提过……
这件事从头到尾只写在我托付给你的信件里面。”
派席尔扯紧毯子一角。
“鸟儿会迷路,信会被人偷走,被人出卖……
一定是瓦里斯干的,关于这个太监,我有好些事要告诉您,保管让您的血液冰凉……”“我的女人喜欢我热血沸腾呢。”
“您不要太自信了,那太监每在您耳边吹嘘一个秘密,他自己其实隐瞒了七个。
至于小指头那家伙……”“我十分了解培提尔伯爵,他跟你一样靠不住。
夏嘎,把他的**剁掉喂山羊。”
夏嘎举起双刃巨斧。
“半人,这里没山羊。”
“砍了再说。”
夏嘎怒吼着跃上前来。
派席尔尖叫一声,尿了床,他拼命向外爬去,尿液四散喷洒。
原住民一把抓住他波浪般的白胡子,斧子一挥就割下四分之三。
“提魅,依你看,等我们的朋友没法躲在胡须后面的时候,会不会合作一点呢?”
提利昂拉过床单来擦拭靴上的尿。
“他很快就会说实话,”提魅灼伤的空眼眶里一片幽暗,“我能嗅出他的恐惧。”
夏嘎将手中的须发匆匆扔进地板的草席,然后抓住剩下的胡须。
“别乱动,大学士,”提利昂劝道,“若是惹得夏嘎生气,他的手可会抖哦。”
“夏嘎的手从来不抖,”巨人一边愤愤地说,一边将巨大的弯刃贴紧派席尔颤抖的下巴,又锯断一蓬胡子。
“你替我姐姐当间谍有多久了?”
提利昂问。
派席尔的呼吸短浅而急促。
“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兰尼斯特家族。”
一层闪亮的汗珠覆盖了老人宽阔的圆额,几缕白发附在皱巴巴的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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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
多年以来……
去问您的父亲大人,去问问他,我一直都是他忠诚的仆人……
正是我让伊里斯打开了城门……”啊!
什么?
君临城陷时,他不过是凯岩城里一个丑陋的男孩。
“所以君临的陷落是你的所为?”
“我是为了国家!
雷加一死,战争大局已定。
伊里斯疯了,韦赛里斯太小,而伊耿王子还是个吃奶的婴儿,但国家需要国王……
我本希望由您高贵的父亲来承担,但劳勃当时实力太强,史塔克公爵又行动迅速……”“我很好奇,你到底出卖了多少人?
伊里斯,艾德·史塔克,我……
劳勃国王?
艾林公爵?
雷加王子?
派席尔,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好在他知道将在何时结束。
斧子刮过派席尔的喉结,蹭着他下巴抖动的软肉,削掉最后几根毛发。
“您……
您当时不在场,”斧刃上移到脸颊,他趁机喘口气,“劳勃……
他的伤……
如果您看到了,闻到了,就不会怀疑……”“噢,我知道野猪替你完成了任务……
就算它办事不力,相信你也会加以协助。”
“他是个可耻的国王……
虚荣,酗酒,荒**无度……
他要撇下您的姐姐,他自己的王后……
求求您……
蓝礼密谋将高庭的明珠带到宫中来**他哥哥……
诸神作证,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那艾林公爵又有何罪呢?”
“他知道了……”派席尔说,“关于……
关于……”“我明白他知道什么。”
提利昂打断话头,他不想让夏嘎和提魅听到这些。
“他要把妻子送回鹰巢城,将儿子送到龙石岛作养子……
然后采取行动……”“所以你抢先毒死了他。”
“不对!”
派席尔无力地挣扎起来。
夏嘎咆哮着抓住他的头,原住民的巨手如此有力,学士的头颅简直像蛋壳一般脆弱。
提利昂不耐烦地“啧啧”两声,“我在你的置物架上见过里斯之泪。
你遣开艾林公爵的学士,自己去治疗他,妙啊,这样就能确保他一命呜呼。”
“这不是实情!”
“给他剃干净点,”提利昂催促,“脖子上再清一遍。”
斧子又从上往下滑行,锉过每一寸皮肤。
派席尔的嘴不住颤抖,唇上泛起一层薄薄的唾沫,“我尽全力拯救艾林公爵,我发誓——”“小心,夏嘎,你割到他了。”
夏嘎咆哮道:“多夫之子当战士,不当理发师。”
老人感到鲜血从脖子流下来,滴到胸口,情不自禁地发抖,最后一丝力气也离他而去。
他看上去仿佛小了一圈,比他们闯入时虚弱得多。
“是的,”他呜咽着说,“是的,柯蒙要帮他排毒,因此我把他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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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想要艾林公爵死于非命,但没有说出口,不能说出口,因为瓦里斯在听,他一直都在听。
不过我只需看着她的眼睛,就明白该如何行动。
但下毒的不是我,千真万确不是我,我发誓。”
老人泪流满面,“去问瓦里斯,应该是那个男孩,他的侍从,叫作修夫,一定是他干的,去问你姐姐,去问她。”
提利昂一阵作呕。
“把他绑起来带走,”他命令,“扔进黑牢。”
他们将他拖出碎裂的门。
“兰尼斯特,”他呻吟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兰尼斯特……”等他们离开,提利昂从容不迫地搜查房间,又从他的架子上取走几个小罐。
在此过程中,渡鸦一直在头顶嘀咕,声调却出奇的平和。
在学城派人接替派席尔之前,他得找人照看这些鸟。
我本指望能信赖他。
他心里清楚,瓦里斯和小指头的算盘打得更精……
他们更难捉摸,因此也更危险。
或许还是父亲的办法最好:传唤伊林·派恩,将三人的脑袋用枪尖插着,挂上城墙,一了百了。
这不是很悦目吗?
他想。
注释:[1]在英语中,索恩“thorn”意为“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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