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流浪的御林兄弟会啊,谁人见了都怕……
艾莉亚在詹德利和哈尔温之间干燥温暖的角落里听了一会儿歌,便合上眼渐渐睡着了。
她梦见了家乡,不是奔流城,而是临冬城,但这并非一个好梦。
她梦见自己独个儿站在城堡外,泥浆直没到膝盖,灰色的城墙就在前方,但当她向城门走去,每一步却都比前一步更艰难。
城堡在眼前变淡,好似那并非花岗岩做的,而是烟雾。
周围还有狼,细瘦的灰色身形在林木间穿梭,眼睛闪闪发光。
无论何时,只要望向它们,她都忆起鲜血的滋味。
第二天早晨,队伍离开道路,穿越原野。
风,不停地刮,棕色的枯叶在周围旋转,但这次没有下雨,太阳从云朵后面钻出来,明亮耀眼,以至于艾莉亚不得不拉起兜帽,遮住眼睛。
她突然勒马。
“走错方向了!”
詹德利哼了一声:“怎么,又是苔藓?”
“看那太阳,”她道,“我们在往南走!”
艾莉亚从鞍囊里取出地图,好让他们看。
“我们不该离开三叉戟河的,你们看。”
她把地图在腿上展开,所有人都盯着她,“看这里,这就是奔流城,它在两条河之间。”
“说的没错,”幸运杰克道,“我们知道奔流城在哪儿,每个人都知道。”
“我们不去奔流城。”
柠檬坦白。
我差一点就到了,艾莉亚心想,早知道就把马给他们,自己走着去。
她想起昨晚的梦,不由得咬紧嘴唇。
“哎,别伤心啊,孩子,”七弦汤姆说,“你不会受伤害的,我向你保证。”
“你是个骗子!”
“没人骗你,”柠檬道,“我们本就没承诺什么,如何处置你,我们是做不了主的。”
没错,柠檬跟汤姆一样,并非首领,这伙人的头目是泰洛西人佩罗。
艾莉亚转过来面对他。
“带我去奔流城,重重有赏。”
她孤注一掷地说。
“小家伙,”绿胡子答道,“寻常松鼠若教农夫抓住,逃不过剥皮下锅的命运;但若他逮住的是金松鼠,就得乖乖献给领主,否则将来会倒大霉的。”
“我不是松鼠。”
艾莉亚坚持。
“谁说不是?”
绿胡子哈哈大笑,“不管是否情愿,你都是一只快被献到闪电大王驾前的金色小松鼠。
别担心,他知道如何处置你,我打赌他会如你的愿把你送回母亲大人身边。”
七弦汤姆点点头。
“对,贝里伯爵是个好人。
他会妥善处理你的,走着瞧吧。”
贝里·唐德利恩伯爵。
艾莉亚忆起从前在赫伦堡时从兰尼斯特的士兵和血戏子们那儿听到的故事。
他们说他是森林中的幽灵,说他曾被瓦格·赫特杀死,被亚摩利·洛奇爵士杀死,魔山更是杀死过他两次。
管他的,他不把我送回家,我也会杀死他。
“凭什么要我去见贝里伯爵?”
她平静地问。
“我们把所有贵族俘虏都带给他处理。”
安盖道。
俘虏。
艾莉亚深吸一口气,以稳定心绪。
止如水。
她瞥瞥骑马的土匪们,默然调转坐骑。
迅如蛇。
她一边想,一边用脚后跟猛踢马腹,从绿胡子和幸运杰克中间飞奔而去。
詹德利的母马自面前一闪而过,她看到男孩脸上震惊的表情,随后便置身于旷野之中狂奔。
现在东西南北并不重要。
等甩掉他们,自然可以慢慢找到去奔流城的路。
艾莉亚倾身向前,敦促马儿快跑。
土匪们在身后咒骂,叫嚣着要她回去,但她充耳不闻。
良久,她回头一望,只见四个人追了上来,安盖、哈尔温和绿胡子并肩奔驰,柠檬则落后一点,巨大的黄斗篷在身后飞舞。
“疾如鹿,”她告诉她的坐骑,“快,快,快跑。”
艾莉亚在杂草丛生的褐色原野中驰骋,穿过齐腰高的草丛和堆堆枯叶,飞扬的马蹄激起枯叶翻飞。
右手是树林,我可以在那儿甩掉他们。
原野边沿有条干涸沟渠,她半步未停,飞跃而过,一头扎进榆树、杉木和桦树丛中。
她偷偷往后瞧,发现安盖和哈尔温仍奋力紧跟,绿胡子已经落后,柠檬则根本看不到了。
“快,再快点,”她告诉她的马,“你能行,你能行的!”
她从两棵榆树间穿过,丝毫不在意苔藓长在哪边。
随后又跃过一段朽木,远远绕开一棵倾倒的巨大枯树,断裂的枝杈从枯树中间伸出来。
上了一个缓坡,又从另一侧下去,减速,加速,马蹄与硬石相击,溅出点点火花。
登上小山,她再度向后瞥去。
此时哈尔温已领先安盖,两人都在努力。
绿胡子则越跑越慢,似乎快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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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小河挡在面前,她纵马踏进,蹚过充塞着棕色湿叶的流水,上岸时,不少叶子粘在马腿上。
此处灌木较浓密,地上满是树根和石块,不得不减慢速度,但她仍不停地催促马儿。
面前出现另一座小山,这座更陡峭。
她爬上去,从另一面下来。
树林究竟有多大?
她疑惑地想。
她知道自己的坐骑比较快,因为它是赫伦堡卢斯·波顿的马厩里最好的马之一,但速度在这儿派不上用场。
我得返回平原,找到道路。
她找了半天,却只发现一条猎人小径,狭窄又崎岖,但好歹比没有强。
她沿着小径开跑,任凭树枝抽打脸颊,一根枝条钩住兜帽,将其掠到后面,片刻之间,她好害怕自己会被打下马来。
有只狐狸被狂野的奔驰所惊扰,从灌木丛中窜出。
小径将她带到另一条小河边。
还是同一条河?
莫非我在原地打转?
没时间多想,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再往后,她的脸被荆棘划破,她知道自己一定像以前在君临追赶的那些猫一样难看。
麻雀从桤木枝头飞散。
树木变得稀疏,突然之间,她便走出了森林,宽阔平坦的原野在眼前展开,布满遭到践踏的湿草和野麦。
艾莉亚踢马飞驰。
跑啊!
她心想,跑到奔流城,跑回家去!
甩掉他们了吗?
她飞快地向后一看,天!
哈尔温只差了六码,而且还在接近中。
不,她绝望地想,不,他不能,不该是他,这不公平。
等他赶上时,两匹马都浑身是汗,近乎虚脱。
他伸手抓住她的缰绳。
艾莉亚自己也气喘吁吁,她知道没希望了。
“您骑起马来像一个堂堂正正的北方人,小姐,”哈尔温边说边将两马都勒住,“和您姑姑莱安娜小姐一样。
但您别忘记,我父亲是马房总管。”
她用受伤的眼神看着他。
“我以为你是我父亲的人。”
“艾德大人死了,小姐。
我现在属于闪电大王,属于我的弟兄们。”
“你的弟兄们?”
艾莉亚不记得老胡伦还有其他儿子。
“安盖、柠檬、七弦汤姆、杰克、绿胡子……
他们所有人。
我们对您哥哥罗柏没有敌意,小姐……
但我们并非为他而战。
他有自己的军队,还有各路诸侯的支持,而老百姓们只有我们。”
他打量着她,“您明白吗?”
“我明白。”
没错,我明白了,他不是罗柏的人,而我是他的俘虏。
早知道当初就跟热派一起留下,没准可以偷那条小船,向上游航行到奔流城;早知道当乳鸽就好,乳鸽、娜娜、黄鼠狼或无父无母的小男孩阿利都不会有人来追。
我曾经是头狼,她想,现在又变回那个愚蠢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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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不要乖乖回去?”
哈尔温问她,“还是要我把您绑起来,横放在马背上?”
“我会回去。”
她怏怏地说。
只好暂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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