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威尔·河安爵士与琼恩·戴瑞爵士,多恩亲王勒文·马泰尔,“白牛”杰洛·海塔尔,“拂晓神剑”亚瑟·戴恩。
在他们之中,还有一位戴着迷雾与悲痛的王冠、长发飘飘的人,此乃雷加·坦格利安,龙石岛亲王和铁王座的继承人。
“你们别想吓唬我。”
他叫道,来人分散开来,将他包围。
“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我都无所谓!”
他左右旋身,“但这不关妞儿的事!
放她走!”
“我发誓保护你,”她朝雷加的形影说,“我发过誓。”
“我们都发过誓。”
亚瑟·戴恩爵士哀伤地道。
幽灵从浓雾聚成的马上走下来,六柄长剑出鞘,却没一点声音。
“他要烧了都城,”詹姆说,“留给劳勃一片灰烬。”
“他是你的国王。”
戴瑞道。
“你发誓保护他。”
河安说。
“守护王家后裔。”
勒文亲王道。
雷加的身躯烧了起来,发出冰冷的光,时白,时红,时黑。
“我把妻子和儿女交与你手。”
“我不知道他会伤害他们。”
詹姆的剑逐渐黯淡,“我和国王在一起……”“你杀了国王!”
亚瑟爵士说。
“割了他喉咙。”
勒文亲王道。
“你杀了宣誓守护的君主。”
白牛说。
剑刃上的火焰开始熄灭,詹姆想起瑟曦的话。
不要!
恐惧如同巨掌,箍住他的咽喉,但他的剑终究还是灭了,只剩布蕾妮的那把还在燃烧。
幽灵们一拥而上。
“不,”他喊,“不,不,不,不要要要要要要!”
他猛地跳将起来,心脏狂跳不已,回到了森林中,头顶为皓月星空,嘴里有胆汁的苦味,忽冷忽热,虚汗淋漓,颤抖不止。
他朝右手望去,手腕终点是皮革和麻布,包裹着丑陋的断肢。
泪水盈满了他的双眼。
我感觉到的,那指尖的力量,那剑柄的粗皮革,我的手……
“大人。”
科本跪在他身边,慈祥的脸上充满关切。
“怎么了?
我听见您尖叫。”
铁腿沃顿高高在上地站在后面,满脸阴沉:“怎么回事?
叫什么?”
“梦……
一个梦。”
詹姆环视周围的营地,茫然不知身在何处,“我在黑暗中……
手也长回来了。”
他望着断肢,突然恶心起来。
凯岩城下没有那样的地方,他心想。
他的胃空虚酸楚,头则因枕着树桩而疼痛。
科本摸摸他额头:“您有些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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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夜之梦。”
詹姆想站起来,“来,帮帮我。”
铁腿捉住他完好的左手,拉他起立。
“再来一杯安眠酒?”
科本问。
“不,今晚我睡够了。”
不知还要多久天亮。
他朦朦胧胧地意识到,闭上眼睛,又会回到那个黑暗潮湿的地方。
“那要罂粟花奶么?
退烧药?
您身子还弱,大人,需要多休息,多睡眠。”
这是我最不想干的事。
苍白的月光照着詹姆用来枕头的树桩,上面覆有厚厚的苔藓,先前竟没发现树木是白色的。
这让他想起临冬城,想起奈德·史塔克的心树。
不可能,他心想,不可能。
树桩已死,史塔克已死,他们所有人都死了。
雷加王子,亚瑟爵士,孩子们……
伊里斯,尤其是伊里斯,他们都死了。
“你相信灵魂吗,学士?”
他问科本。
对方表情奇特。
“有一次,我走进学城的一个空房间,望着一个空椅子,发现这里曾有过一个女人,不久前方才离去。
坐垫因她而凹陷,布料因她而温暖,空气因她而馨香……
我突然悟到,既然我们的身体离开房间会留下气味,我们的生命离开世界又为何不能留下灵魂呢?”
科本将手一摊,“我将想法告诉枢机会的博士,但除了马尔温,人人视之为异端邪说。”
詹姆用指头梳梳头发。
“沃顿,”他说,“备马,我们回去。”
“回去?”
对方难以置信地重复。
他以为我疯了,或许我真的疯了。
“我把东西忘在了赫伦堡。”
“那里如今是瓦格大人的地盘,被他和他的血戏班占据着!”
“你的人是他的两倍。”
“如果我不遵命将你尽快送往你父亲处,波顿老爷非把我剥皮不可。
我们得赶路前往君临。”
若是从前的詹姆,定会微笑着施以威胁,但如今他不过是个残废,得另想法子……
提利昂的法子。
弟弟一定有办法。
“铁腿,波顿大人没告诉你吗?
兰尼斯特都是骗子。”
对方怀疑地皱起眉头:“什么?”
“你不把我送回赫伦堡,我在父亲驾前唱的歌就不是允诺的那首。
我或许会说……
波顿砍了我的手,而操刀的就是你。”
沃顿惊得合不拢嘴:“你这是造谣!”
“对,可我父亲会相信谁呢?”
詹姆逼自己微笑,通常长剑在手、无所畏惧时的微笑,“现在回去,一切好说,不过耽误一天工夫,很快就能重新上路。
到时候,我在君临吹嘘的,会甜美得让你难以置信。
此外,还有美女和一大笔金子作为答谢。”
“金子?”
沃顿重复,“多少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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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钩了。
“多少?
要不你开口?”
太阳升起时,他们已将来路折回了一半。
詹姆加倍催马前进,铁腿和他的北方人竭力方能跟上。
即便如此,到达湖边巨城时,已日近正午。
阴沉的天空预示着即将来临的暴雨,雄伟的巨墙和五座高塔不祥而黑暗地耸立。
死寂。
墙垒空**,城门紧闭,孤零零地悬着一面旗。
这是科霍尔的黑羊,他知道,于是将左手围拢嘴巴:“你们还在!
开门!
否则我踢进去!”
直到科本和铁腿都和声加入,城垛上才终于出现了一个人。
他朝下望了一会儿,随后便消失了。
不久,他们听见铁链哗哗作响,闸门缓缓升起,大门打开,詹姆·兰尼斯特二话不说,当先冲了进去,浑不在意头顶的杀人洞。
本以为山羊会戒心十足,没想到勇士团竟还把波顿的人当盟友。
傻瓜。
外庭已被荒废,只在长长的、板岩屋顶的马厩里有些马儿。
詹姆勒住坐骑,左右察看,只听厉鬼塔下有声音传来,一群男人用七八种口音叫喊着。
铁腿和科本随即跟上。
“要什么赶紧去拿,别耽误时间,”沃顿道,“我不想和血戏班发生冲突。”
“你只要吩咐部下手不离兵器,血戏班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二比一的优势,明白吧?”
詹姆转头望向吼声传来的方向,声音虽微弱却带着凶残,在赫伦堡的墙垒间回**,搭配着如潮般的嘲笑。
突然间,他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来晚了吗?
腹中绞痛,他猛踢坐骑,奔过外庭,穿过石拱桥,绕开号哭塔,来到流石庭院。
他们把她扔进了熊坑。
奢靡的黑心赫伦王将一切都修筑得非常夸张。
熊坑足有十码宽、五码深,墙壁是石头,底下为流沙,还有六圈大理石凳为观众准备,勇士团只坐满了四分之一。
詹姆笨拙地翻身下马,但佣兵们正全神贯注地欣赏下方的表演,以至于只有几个刚好正对面的人注意到他。
布蕾妮穿着和卢斯·波顿共进晚餐时那身不合体的女装。
没有盾牌,没有胸甲,连皮甲也无,只有粉红的绸缎和密尔蕾丝。
或许山羊觉得她穿女装打起来更有趣吧。
眼下她身上一半的裙服已被撕碎,左臂不住淌血,显然是黑熊留下的抓伤。
至少他们给了她一把剑。
妞儿单手拿着,侧身移动,试图不让熊靠近自己。
这没有用,坑里空间太窄。
她必须进攻,必须找出破绽,一刀宰了它。
长剑在手,什么熊挡得住呢?
可布蕾妮却不敢靠近。
血戏子们朝她叫嚣各种**的侮辱和嘲笑。
“与我无关,”铁腿警告詹姆,“波顿大人吩咐,这女人属于他们,任凭他们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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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名字叫布蕾妮。”
詹姆步下台阶,穿过十来个吃惊的佣兵,来到位于最末一圈凳子的领主包厢里的瓦格·赫特面前。
“瓦格大人。”
他用盖过喧哗的洪亮声音呼喊。
科霍尔人几乎给酒呛住,“四君者?”
他左脸被绷带粗率地包扎着,染血的亚麻布横过耳际。
“把她拉出来。”
“象都别象,四君者,否责我再砍你一只手。”
他要来另一杯酒,“你的婊子咬我的耳多,这个怪无!
才不会有人来书她。”
身后传来一阵雷霆般的吼声,詹姆回头。
只见黑熊人立起来足有八尺高。
简直就是披熊皮的格雷果·克里冈,他心想,或许比魔山更聪明。
好在它没有那把巨剑,攻击范围不够。
黑熊愤怒地狂叫,露出一口巨大的黄牙,接着四肢着地,全速冲锋。
机会来了,詹姆暗想,快打呀!
一剑结果它!
可她一剑递出,竟然毫无力气。
黑熊畏缩了一下,接着又猛扑而上,脚掌拍打地面,隆隆作响。
布蕾妮闪向左,再度朝熊脸刺去。
这一击被熊掌扫开。
它很小心,詹姆看出,它和别的人类对峙过,知道长剑和枪矛的厉害。
但它不可能总躲着她。
“快杀了它!”
他扯开嗓门大叫,声音却被周围无数的叫喊所淹没。
假如布蕾妮真听见了,也没任何表示。
她绕着熊坑打转,背贴紧墙。
不妙,太近了,假如熊把她钉到墙上……
野兽笨拙地转身,吼着飞奔向前。
但布蕾妮如灵猫一般,急速换位。
这才是印象中的妞儿。
她旋到熊的后背劈了一剑,野兽痛苦地咆哮,再度人立。
布蕾妮慌忙躲开。
怎不见血?
……
他终于明白了,回头怒视山羊:“你把比武用的钝剑给了她!”
山羊眉开眼笑,酒水和唾沫喷了詹姆一脸:“党然。”
“他妈的,我来付赎金,金子,蓝宝石,想要什么都成。
快把她拉出来!”
“你咬她?
去蜡呀。”
他去了。
詹姆左手抓住大理石栏杆,一跃而下,在流沙上着地打滚。
黑熊听见声音,陡然转身,用鼻子嗅嗅,警戒地打量着新闯入者。
詹姆挣扎着单腿跪起。
七层地狱,我到底在干什么?
他用左手抓满一把流沙。
“弑君者?”
他听见布蕾妮惊讶的喊声。
“詹姆。”
他纠正,一边将沙子投向黑熊的脸。
野兽胡乱抓着空气,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你来干吗?”
“做蠢事。
到我后面去。”
他绕到她前面,挡在她和黑熊之间。
“你才该在后面,我有剑。”
“没尖没锋,算什么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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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后面去!”
什么东西埋在沙里,他左手抓出来一看,原来是人的颚骨,上面还有些变色的血肉,爬满蛆虫。
真漂亮,他心想,不知这是谁的脸。
黑熊靠了过来,詹姆一挥胳膊,将骨头、烂肉和蛆虫朝野兽的脑袋打去。
相差了整整一码。
真该死!
这左手倒不如也砍了的好。
布蕾妮想冲上前,他只好一脚将她踢翻。
妞儿倒在沙里,抓住没用的剑,詹姆干脆坐在她身上,目睹黑熊发动冲锋。
嗖,深沉的一声,羽箭穿透野兽的左眼。
串串唾沫和鲜血从它张开的大嘴里滴落,接着第二支箭射中大腿。
黑熊咆哮,后退,看到詹姆和布蕾妮,又蹒跚着往前冲。
无数十字弓同时发射,将它射成了刺猬,距离如此之近,每一击都不可能错过。
羽箭穿透毛皮和血肉,黑熊仍坚持前跨了一步。
好个可怜、残暴又勇敢的家伙。
它走到他面前,他飞快地闪开,一边呐喊,一边踢起沙子。
野兽继续追击折磨它的人,但刚转身,背上又中两箭。
它发出最后一声咆哮,一屁股坐下,四肢伸展着躺在满是鲜血的沙地上,死了。
布蕾妮站起身子,钝剑握在手中,急促地喘着粗气。
铁腿的十字弓手看着血戏子们纷纷咒骂威胁着起立,便重新将箭上膛。
罗尔杰和“三趾”拔出长剑,佐罗则解下长鞭。
“你杀撕我的熊!”
瓦格·赫特尖叫。
“没错,多嘴的话,连你一起杀,”铁腿毫不动容,“我们只要这女人。”
“她的名字叫布蕾妮,”詹姆说,“布蕾妮,塔斯的处女。
对了,你还是处女吗?”
她平庸的宽脸现出一轮红晕:“是的。”
“噢,那太好了,”詹姆道,“我只救处女。”
他转向山羊,“赎金我来付,两人份的赎金,你明白,兰尼斯特有债必还。
放绳子下来吧,拉我们出去。”
“去你妈的,”罗尔杰吼道,“山羊,杀了他们,别放跑这两头该死的猪!”
科霍尔人犹豫。
他一半的手下醉醺醺,而北方人不仅如岩石般镇静,人数也整整是他的两倍。
十字弓手们已开始瞄准。
“蜡他们出来,”山羊缓缓地说,随即转向詹姆,“我很款宏大量,请把今天的事告诉你浮亲大人。”
“我会的,大人。”
但这救不了你。
直到走出赫伦堡半里格之外,离开弓箭的射程,铁腿才终于爆发:“你疯了,弑君者?
找死吗?
居然两手空空去和熊斗!”
“一只空手,一只断肢,”詹姆纠正,“我知道你会在野兽杀死我之前行动。
否则的话,波顿大人会像剥橙子似的将你剥皮,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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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腿狠狠咒骂了一番兰尼斯特的愚蠢,接着踢马奔向队伍前方。
“詹姆爵士?”
即便穿着不能遮体的粉红绸缎和蕾丝,布蕾妮看上去仍像穿女装的男人,不像女子。
“我很感激,可……
可你已经上路了,为何回来呢?”
无数讥笑浮现在脑海,一个比一个残忍,但最终詹姆只耸耸肩:“因为我梦见了你。”
说完他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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