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拔剑时我听见声音。
皮革有没有焦灼的痕迹,山姆?
木头有没有焚烧或变黑?”
“没,”山姆承认,“我没看到。”
伊蒙学士点点头。
回房之后,他让山姆生火,并扶自己坐到炉边椅子上。
“变这么老真是辛苦,”他一边叹气一边坐上垫子,“眼睛瞎了就更辛苦。
我想念太阳、书籍。
对,我最想念书籍。”
伊蒙摆摆手。
“投票之前,你可以休息了。”
“投票……
师傅,你难道没什么可做的吗?
国王说,杰诺斯大人是……”“我明白,”伊蒙学士道,“可山姆你别忘了,我作为学士,戴起颈链,发下誓言。
我的职责是给总司令提供谏言,不管他是谁,此时此刻,我要是显出偏向性,那就太不合适了。”
“我不是学士,”山姆说,“我能做什么?”
伊蒙抬起白色盲眼,转向山姆的脸,淡淡地微笑:“噢,我不知道,山姆威尔。
你能做什么?”
我能做,山姆心想,我必须做。
而且得马上行动,若犹豫不决,就会失去勇气。
我是守夜人的汉子,他一边提醒自己一边快步穿过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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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守夜人的汉子,我能做。
从前,只要面对莫尔蒙大人,他就会颤抖尖叫,但那是过去的山姆,在先民拳峰和卡斯特的堡垒之前,在尸鬼和“冷手”之前,在骑死马的异鬼出现之前。
他现在更勇敢。
吉莉让我更勇敢,他告诉过琼恩。
那是事实。
那是事实。
卡特·派克是两名指挥官中较可怕的一个,因此山姆趁自己的勇气仍然热切,决定先去他那边。
他在古老的盾牌厅里找到了他,正跟三个东海望的人赌骰子,还有一个从龙石岛来追随史坦尼斯的红发士官。
当山姆请求说话,派克一声喝令,其他人便收起骰子和硬币离开。
卡特·派克穿着镶钉软甲和粗布马裤,身体精瘦结实而强硬,但丝毫谈不上英俊。
他的小眼睛靠得太近,鼻子断裂,额头中央突出矛尖样的发际线。
麻疹完全毁了他的脸,为了掩盖所蓄起的胡子则稀疏零乱。
“‘杀手’山姆!”
他以自己的方式打招呼,“你肯定自己刺的是异鬼,不是孩子的雪骑士?”
开局不妙。
“是龙晶杀死它的,大人。”
山姆无力地解释。
“啊,毫无疑问。
好啦,快说吧,杀手。
学士派你来的吗?”
“学士?”
山姆咽口口水,“我……
我刚从他那儿离开,大人。”
这不是谎言,派克选择错误的解读是他自己的事,这样他会更愿意听下去。
山姆深吸一口气,说出计划。
不料才说不到二十个字,便被派克打断。
“你要我跪下来亲吻梅利斯特那件漂亮斗篷的褶边,是吗?
我早该猜到,你们这帮贵族老爷会像绵羊一样聚拢。
很好,告诉伊蒙,他在浪费你我的时间。
如果有人退出,应该是梅利斯特。
妈的,那家伙坐这个位置实在太老了,你去对他说,如果我们选他,很可能不到一年工夫,就又要回来重新选人。”
“他老是老,”山姆承认,“但经验丰富。”
“坐在塔楼里翻地图的经验?
当了总司令,他打算怎么做?
给尸鬼们写信吗?
他是个好骑士,不折不扣,但并非战士,我他妈才不在乎五十年前他在哪个愚蠢的比武会里把谁撞下了马,瞎眼老头都知道,仗全是断掌替他打的。
现在有这该死的国王骑在头上,我们比以往更需要战士的领导。
今天索要废墟和空地,不折不扣,谁知道明天陛下想要什么?
你以为梅利斯特有胆子站起来反对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和那红袍婊子吗?”
他哈哈大笑,“我不这么想。”
“你不会支持他?”
山姆沮丧地总结。
“你是杀手山姆还是聋子迪克?
不,我当然不会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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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克拿一根手指点着脸。
“搞清楚,小子,我不想要这该死的职位,从没想过。
我习惯踩着甲板战斗,不想骑马,而黑城堡离海太远了。
但我宁愿用火红滚烫的剑操屁眼也不愿把守夜人军团交给影子塔那只爱打扮的鹰,老人家问起的话,只管这么说。”
他站起身,“赶快从我眼前消失。”
山姆鼓起所有剩余的勇气:“如、如果是别人呢?
你能支、支持别人吗?”
“别人?
谁?
波文·马尔锡?
这只会数勺子的家伙?
奥赛尔习惯服从,别人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虽然干得出色,但仅此而已。
史林特……
嗯,他那伙人喜欢他,这我承认,我还真想把他塞进国王胃里,看看史坦尼斯会不会打嗝……
但是不行,那家伙浑身都有君临的味道,妈的,癞蛤蟆长翅膀就以为自己是龙了吗?”
派克哈哈大笑,“还剩下谁?
哈布?
我们可以选他,不过到时候谁来给你煮羊肉呢,杀手?
妈的,你这样子应该喜欢他该死的羊肉。”
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山姆被彻底挫败,他结结巴巴地道谢,然后离开。
在丹尼斯爵士那边我能做得更好,穿过城堡时,他试图宽慰自己。
丹尼斯爵士是骑士,出身高贵,谈吐斯文,当初他在路上发现山姆和吉莉,待他们谦恭有礼。
丹尼斯爵士会听我的话,一定会的。
影子塔的指挥官出生于海疆城的洪钟塔下,是个彻头彻尾的梅利斯特。
他那黑天鹅绒上衣的领子和袖口都镶貂皮,披风被一只银鹰的爪子扣住。
他胡须雪白,头发大部分脱落,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但行动仍然敏捷,嘴里还有牙齿,年月并未暗淡其蓝灰色的眼睛,也未减损他高贵的气质。
“塔利大人,”当他的事务官将山姆带进影子塔的人所居住的长枪塔,他立刻招呼道,“很高兴看到你身体康复。
要不要杯葡萄酒?
我记得,你母亲大人出自佛罗伦家,什么时候咱们可以聊聊,我曾在同一场比武大会上将你祖父和外公打落下马。
但不是今天,我知道我们有更紧迫的事情。
你一定是从伊蒙师傅那儿来的,他有什么谏言给我吗?”
山姆啜了口酒,小心地斟酌词句:“学士戴起颈链,发下誓言……
此时此刻,他要是显出偏向性,那就太不合适了……”老爵士微微一笑:“是的,所以他不能亲自前来,我理解,山姆威尔。
伊蒙和我都是老人,在这种事上会考虑周到。
就请你说出此行目的吧。”
酒液甜美,而丹尼斯爵士跟卡特·派克不同,他严肃认真地听完山姆的计划,但最后仍摇摇头。
“我承认,假如让国王来指定总司令,那将是守夜人历史上黑暗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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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这个国王,他不可能长久地保住王冠。
但是真的,山姆威尔,退出的应该是派克。
我的票数比他多,而且比他更合适。”
“没错,”山姆承认,“但卡特·派克或许勉强能胜任。
据说他常在战斗中证明自己。”
他不想因赞扬对手而冒犯丹尼斯爵士,可除此之外还能怎么说呢?
“许多弟兄在战斗中证明了自己,那是不够的,有些事无法靠斧头解决,伊蒙师傅了解,但卡特·派克不明白。
守夜人军团的总司令必须是领袖,必须具备跟其他贵族……
以及国王打交道的能力。
他必须赢得别人尊重。”
丹尼斯爵士倾身向前。
“你我都是诸侯的子嗣,我们都清楚出身、血统以及早期教育的重要性,那是练武所无法替代的。
我十二岁成为侍从,十八岁当上骑士,二十二岁赢得比武大会的冠军,而指挥影子塔业已三十三年。
血统、出身和教育使我具备跟国王打交道的能力。
派克……
唉,你记得今天早晨他说的话吗?
‘你要让国王给我们揩屁股吗’?
山姆威尔,非议弟兄并非我的习惯,但让我们坦白说吧……
铁民是海盗与窃贼的民族,卡特·派克从小干的就是**杀戮之事,多年以来,连读写信件都全部交由哈慕恩师傅负责。
不,虽然不想让伊蒙师傅失望,但我无法说服自己为东海望的派克让路。”
这回山姆做好了准备:“您会不会支持其他人?
某个更合适的人?”
丹尼斯考虑片刻:“我从不贪图荣耀。
上次选举,当莫尔蒙大人的名字被提出来,我心悦诚服地放弃,在此之前,也曾为科格尔大人让路。
只要守夜人军团操在可靠的人手中,我就心满意足。
但波文·马尔锡和奥赛尔·亚威克都不是那样的人,而这所谓的赫伦堡伯爵乃屠夫之子,兰尼斯特家提拔的跳梁小丑,难怪如此堕落腐化。”
“还有一个人,”山姆脱口而出,“莫尔蒙总司令信任他,唐纳·诺伊和断掌科林也信任他。
尽管他身份不若你高贵,却也有古老的血统。
他在城堡里出生,在城堡里长大,他跟骑士学习剑术与长枪,向学士讨教文字和知识。
他的父亲是公爵,他的兄弟乃是国王。”
丹尼斯爵士抚摸长长的白胡子。
“也许,”过了许久,他道,“他很年轻,但……
也许,也许可以胜任,我承认。
然而毫无疑问,我更合适,我是更明智的选择。”
琼恩说,谎言能否不失荣誉,取决于内容与目的。
于是山姆道:“如果我们今晚不选出一个总司令,史坦尼斯国王打算指定卡特·派克。
他今天早上跟伊蒙学士这么说的,在你们离开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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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明白了,”丹尼斯爵士站起身,“我考虑一下。
谢谢你,山姆威尔,请向伊蒙师傅表达我的谢意。”
山姆离开长枪塔时,浑身颤抖。
我干了什么?
他心想,我说了什么?
如果被他们发现,会……
怎样?
送我上长城站岗?
掏出我的肠子?
把我变成尸鬼?
突然之间,一切显得如此荒唐,见过乌鸦啄食小保罗的脸的他,还怕什么卡特·派克和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呢?
派克见他回来很不高兴:“又是你?
有屁快放,别把我惹火了。”
“只占用一点点时间。”
山姆承诺,“你说自己不愿为丹尼斯爵士退出,也许会为别人。”
“这次是谁,杀手?
你自己吗?”
“不。
一个真正的战士。
当野人来袭时,唐纳·诺伊将长城交给他,他还是熊老的侍从。
唯一的问题是,他是个私生子。”
卡特·派克哈哈大笑,“七层地狱,真他妈该死,就像往梅利斯特的屁眼里捅进一根长矛一样,不是吗?
仅仅为这个,也许就值得做,那男孩还能坏到哪里去?”
他哼了一声,“但我比他更好,我才是需要的人,哪个笨蛋都看得出来。”
“哪个笨蛋,”山姆赞同,“包括我。
但是……
好吧,有些话本来不该讲,但……
但假如今晚选不出一个人来,史坦尼斯国王打算强迫我们接受丹尼斯爵士。
他今天早上跟伊蒙学士这么说的,在你们离开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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