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算成真实战斗,派恩只杀了他两次,而平时一晚上能杀他六七次,甚至更多。
“我再练习一年,便能赶上小派的水平了。”
詹姆宣称,伊林爵士发出那种类似笑声的粗嘎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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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让我们干一杯霍斯特·徒利的极品红酒。”
喝红酒成了他们每晚都履行的仪式。
伊林爵士是个完美的酒友,他从不打断你的话,从不否定你的意见,从不抱怨从不拍马屁从不无休无止地讲述无聊的故事。
他只会一边喝酒一边听。
“我真该把朋友们的舌头都拔掉,”詹姆灌满酒杯,“包括我的亲戚们。
不会说话的瑟曦该多么甜美啊。
不过等亲嘴的时候,我就会怀念她的舌头了。”
他一饮而尽。
红酒度数很高,但口感爽利,让他从头到脚暖洋洋的。
“我记不得我们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了。
只晓得原本是游戏,后来却不是。”
他推开酒杯,“提利昂曾对我说大多数妓女都不会吻你,她们只会闭上眼睛干你,他说你感觉不到她们的唇上有任何情绪。
哎,你觉得我老姐吻过凯特布莱克吗?”
伊林爵士不回答。
“我觉得,杀自己的誓言兄弟不合适,我只能阉了他,再把他送去长城。
知道吗?
他们就是这么对付‘好色之徒’卢卡默的,当然啦,奥斯尼爵士可不会乖乖服从,他还有兄弟撑腰呢。
兄弟,兄弟是很危险的东西。
‘庸王’伊耿因为特伦斯·托因爵士跟自己的情妇上床而宰了他,结果托因的兄弟想尽办法为他复仇,最后是龙骑士以性命保护了国王。
白典记录了所有这些事,所有的事,除开没教我怎么对付瑟曦。”
伊林爵士伸出一根指头,在脖子上比画。
“不,”詹姆拒绝,“托曼已经失去了哥哥,失去了他自以为是父亲的人,如果我再把他母亲杀了,他会恨我一辈子……
而他那可爱的小王后则会将这种恨转化为高庭服务。”
伊林爵士露出詹姆不喜欢的那种笑。
丑陋的笑,丑陋的灵魂。
“你说得太多了。”
他告诫对方。
第二天,雨林的德莫特爵士两手空空地返回。
他报告如下:“什么也没找到,除了几百只该死的野狼。”
他手下有两名哨兵被黑暗中冲出的狼群扑倒,呜呼哀哉。
“哨兵们穿着锁甲和煮沸皮甲,可那些怪物毫不惧怕。
杰特死前说狼群首领是一只巨型母狼,一只冰原狼。
后来这群狼又冲进马群,妈的,它们杀了我最爱的一匹母马。”
“晚上记得在营地周围燃起一圈火炬。”
不晓得德莫特爵士口中的冰原狼和当初在十字路口伤乔佛里的是不是同一只?
不管有没有狼,德莫特爵士次日清晨仍在他严令敦促下换好新马,带上更多人手出发,继续搜索布林登·徒利。
下午,三河诸侯结伴前来辞行,詹姆一一准许。
派柏大人反复追问儿子马柯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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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俘虏都会被赎回。”
詹姆承诺。
卡列尔·凡斯伯爵特意多逗留了一会儿,“詹姆大人,您一定要亲自前往鸦树城。
只要城外是杰诺斯带队,泰陀斯便说什么也不肯投降,但我知道,他会屈膝臣服于您。”
詹姆感谢他的谏言。
接着来辞行的是壮猪,他要如约返回戴瑞城,清剿土匪。
“妈的,我们骑了一半个国家,为了什么?
为了看你把艾德慕吓得尿裤子?
没人会歌颂这个。
我想打仗!
我想要猎狗的头,詹姆,或是那个边疆地伯爵的头。”
“猎狗的人头你尽可以去取,”詹姆指示,“但必须保住贝里·唐德利恩的性命。
我要把他带回君临,当着全国百姓的面处决,否则没人相信他死了。”
壮猪嘟哝了半天,最后只得接受。
次日,他带走麾下的侍从与亲兵,外加“没胡子”琼恩·本特利——此人觉得追剿土匪好歹比回家面对他那著名的丑老婆舒坦些。
他没胡子,据说他老婆却有胡子。
詹姆开始遣散从前徒利家的守备队。
这些人异口同声地宣称对布林登爵士的计划或去向一无所知。
“他们撒谎!”
艾蒙·佛雷认定。
詹姆不以为然:“不泄露计划,便无人能背叛你,这样才最保险。”
吉娜夫人要审讯守备队中几位头目。
他拒绝了:“我答应过艾德慕,只要投降,就准他们自由离开。”
“你为人高尚,”姑妈评论,“但统治者不需要高尚,需要的是力量。”
你去问问艾德慕我高不高尚,詹姆心想,去问他投石机的事。
他很确定,未来的学士是决不会把他跟龙骑士伊蒙王子写在一起的。
他原本也不在乎。
战争总算胜利告终。
龙石岛陷落,风息堡指日可待,史坦尼斯要逃往长城的话,欢迎他去。
可以想见,北方佬跟风暴之地的领主一样不喜欢他,而即便卢斯·波顿失败了,冬天也会把他彻底摧毁。
欣慰的是,他在奔流城下没流一滴血,也没拿起武器反对史塔克家族或徒利家族。
只等找到黑鱼,就算大功告成,可以返回君临。
我应该待在国王身边,待在我儿子身边。
托曼了解我的心情吗?
真相会导致他丢失王位。
你想要父亲还是那把丑椅子,孩子?
詹姆希望自己知道答案。
迄今为止,这孩子最喜欢的是在纸上盖印章。
他甚至不会相信我的话。
至少瑟曦会坚决否认。
我亲爱的老姐,骗子,大骗子。
他必须想个办法把托曼夺过来,赶在瑟曦将他变成第二个乔佛里之前,到时候,他还要组建一个崭新的御前会议来辅佐孩子。
瑟曦让位,凯冯爵士应会同意担任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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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愿吃回头草也没什么,七国有的是人才。
佛勒·普莱斯特就是不错的选择,或者罗兰德·克雷赫,如果提利尔家不满意西境人,他也可以推举马图斯·罗宛……
甚至培提尔·贝里席。
是的,小指头虽然机灵圆滑,但出身太低,没有自己的武装,大诸侯们不会拿他当威胁。
他是完美的首相人选。
第二天早晨,徒利家的守卫们离开奔流城。
詹姆剥夺了他们所有的武器与盔甲,但允许每人带走三天的食物和随身衣物,他还让他们庄严宣誓决不拿起武器反对艾蒙伯爵或兰尼斯特家族。
“幸运的话,十个人里面有一个会遵守誓言。”
吉娜夫人道。
“棒极了。
九个人比十个好对付,你知道,那第十位或许正是干掉我的人呢。”
“九个人一样能干掉你。”
“在战场上被人干掉总比莫名其妙死在**强。”
或是蹲厕所时教一个人害死。
有两人不肯解甲归田——奔流城的老教头戴斯蒙·格瑞尔爵士和侍卫队长罗宾·莱格爵士。
他们要求穿上黑衣。
“四十年来,城堡就是我的家,”格瑞尔表示,“你放我自由,我能上哪儿去呢?
我又老又胖,当不了雇佣骑士。
好歹长城总是缺人手。”
“如你所愿。”
善后工作又多出一桩麻烦事。
詹姆允许他们保留盔甲与武器,再安排格雷果手下的十多个兵护送他们一路前往女泉城。
指挥权交给拉夫德,外号“甜嘴”。
“将这两位先生平安送到,”詹姆威胁道,“否则格雷果爵士对付山羊的手段和我对付你们的手段相比,那就是笑话了。”
又过了好几天,艾蒙老爷要奔流城全体居民——包括原先的仆人和他带来的人——到院子里集合,听他发表长达三小时的演讲,内容是强调他伯爵领主的身份,要人们恭顺服从。
他不时挥舞授权状,马房小弟、女仆和铁匠们闷闷不乐地看着他。
小雨点落下来。
詹姆从莱曼·佛雷爵士身边要来的歌手也在听。
他站在敞开的门口,那里是干的。
“大人应该转行当歌手才对,”歌手评价,“他的演讲比边疆地的民谣还长,而且他说话几乎不换气。”
詹姆不由得笑了:“艾蒙老爷只消有叶子嚼,就可以不换气。
怎么,你想为他写首歌吗?”
“写首顶幽默的歌。
《教导鳟鱼录》怎么样?”
“别在我姑妈面前唱就好。”
詹姆以前没大关注这名歌手。
他个子小,穿褴褛的绿马裤和褪色的绿外套,衣服上到处用棕色皮革打补丁。
他鼻子又长又尖,嘴巴张得很宽,稀疏的棕发垂到脖子,乱蓬蓬的,多时未洗。
他大概五十岁,詹姆断定,是个浪迹天涯的雇佣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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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前就跟着莱曼爵士?”
他问。
“只跟了半个月而已。”
“我还以为你会随佛雷家一起离开呢。”
“这位不就是佛雷么,”歌手边说边朝艾蒙老爷点头,“而这座城堡看来是个过冬的好地方。
‘白色微笑’渥特加入佛勒爵士的队伍返乡了,我想赢得他的位置。
纵然我没有渥特甜美的高音,会唱的下流小曲儿却比他多出一倍不止——啊哈,大人请原谅。”
“你会成为我姑妈驾前的红人,”詹姆道,“假如你想留下来过冬,记得讨好吉娜夫人。
她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您不留下来?”
“我应该留在国王身边,我很快就会回去了。”
“真遗憾,大人。
我会唱的远不止《卡斯特梅的雨季》,我很想为您表演……
噢,各种各样的东西。”
“以后再说吧,”詹姆道,“你叫什么?”
“七弦汤姆,大人。”
歌手摘下帽子,“人们也叫我七神汤姆。”
“祝你好运,七弦汤姆。”
当晚,他梦见自己又回到贝勒大圣堂,继续为父亲守夜。
圣堂黑暗沉寂,一位女人从阴影中浮现,缓缓地向棺材走来。
“姐姐?”
他问。
她不是瑟曦。
她全身灰衣,乃是静默姐妹,兜帽与面纱遮住了面容,但烛光在两只犹如绿池塘的眼睛里舞蹈。
“姐姐,”他再问,“你要我做什么?”
话音在圣堂里回响。
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
“我不是你姐姐,詹姆,”她用苍白柔软的手掀开兜帽,“你忘了我吗?”
我根本不认识你,谈何忘记?
他说不出口。
噢,我当然认识她,好久好久以前……
“你忘了我也罢,连你父亲也忘了吗?
不过,我认为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他。”
她眼睛是翡翠的颜色,头发则是亮金色,他辨不出她的年纪。
十五岁?
他心想,五十岁?
她登上阶梯,站到棺材前面。
“他不能忍受别人嘲笑他。
那是他最痛恨的事。”
“你究竟是谁?”
他害怕她的答案。
“我问你,你又是谁?”
“这只是一个梦。”
“是吗?”
她伤感地笑道,“看看你的手,孩子。”
一只手。
只有一只手,紧紧握着剑柄。
只有一只手。
“在梦中,我总是有两只手。”
他抬起右臂,难以理解地望着丑陋的断肢。
“我们梦想着我们得不到的东西。
泰温梦想他儿子能成为伟大的骑士,梦想他女儿能当上王后。
他梦想他们强大、勇敢又美丽,没人可以嘲笑他们。”
“我成了骑士,”他告诉她,“而瑟曦是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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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珠泪滚过她的脸颊。
女人重新戴起兜帽,转身离开。
詹姆呼唤她,但她充耳不闻,裙裾发出轻微的婆娑声,擦着地板渐行渐远。
别离开我,他想大喊,可实际上,很多年以前,她就离开他们了。
他在黑暗中颤抖着醒来。
卧室冷如玄冰。
詹姆用断肢掀开毯子,炉火已灭,窗户被风吹开。
他走过漆黑的房间,要去关好窄窗,赤脚踏在地上,感觉到某种湿湿的东西,令他下意识地退缩。
他起初以为是血,但血从来不会这么冷。
雪,窗外飘来的是雪。
于是他把窗户完全打开。
下面的院子已罩上一层薄薄的洁白地毯,而且正越变越沉。
城齿蒙上兜帽。
雪花静静地飘啊飘,其中一些飘到他脸上融化。
詹姆看到自己的呼吸结成霜。
河间地下雪了。
这里下雪,那么兰尼斯港或君临也在下雪。
冬天自北方横扫南下,全国一半的谷仓却还空空如也。
所有没收割的作物已经毁了,再也不可能播种,再也没有最后一次丰收的希望。
他不知父亲该如何来养活全国老百姓,想着想着才想起父亲已经死了。
清晨,积雪已深达脚踝,神木林中,雪花堆在树下,积得更深。
在这种冰冷的白魔法影响下,侍从、马房小弟和贵族出身的侍酒们都重新变回了孩子,他们在城垛上,在院子里到处打雪仗,闹成一团。
詹姆听着他们欢笑。
不久之前,他也有过那么一段快乐时光,他在兄妹三人中雪球做得最棒,他会拿它们去砸蹒跚追来的提利昂,他会把它们放进瑟曦的裙服背后。
要做最棒的雪球,你得有两只手才行。
这时,有人轻轻敲门。
“去开门,小派。”
来者是奔流城的老学士,他历经风霜、爬满皱纹的手上握着一封信。
韦曼师傅的脸色白如新雪。
“我知道,”詹姆抢先说,“学城的白鸦到了,冬天来了。”
“不,大人。
这只鸟是从君临来的。
我擅自拆了……
我不知道……”他递出信。
詹姆坐在窗边读信,就着冰冷苍白的晨光。
科本的字句言简意赅,瑟曦的感情澎湃激昂。
立刻回来吧,她说,帮助我,拯救我,我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立刻回来吧。
韦曼等在门边,小派也在看。
“大人要回复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学士问。
一朵雪花飘落在信纸上,慢慢地融化,慢慢地模糊了信上的字眼。
詹姆将它卷起来,用一只手所能使出的最大力量,接着,他将它递给小派。
“不必,”他说,“把它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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