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就这样。”
“他不是你。
他发过誓就打算终生遵守。
守夜人是不偏不倚的,但你不是守夜人。
他不能做的,你能做。”
“如果你那位犟脖子司令准许的话。
你的圣火可说在哪儿能找到这个女孩?”
“我看到水。
幽深湛蓝平静的水,铺着一层新结的薄冰。
水面一眼望不到头。”
“长湖。
女孩周围都有些什么?”
“山峦,平原,树林。
有一头鹿。
石头。
她总是离村庄很远,尽可能沿小溪的河床骑行,以甩掉追踪者。”
他皱皱眉。
“这就难办了。
你说她向北行,湖在她东面还是西面?”
梅丽珊卓闭眼回想。
“西面。”
“她没走国王大道。
小姑娘挺机灵。
湖这边人烟少,更好隐藏,我自己就有不少用过的藏身处——”战号声打断了他的话,他霍地站起来。
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梅丽珊卓知道,此时此刻,整个黑城堡都归于寂静,每个男人每个男孩都放下手边的工作,转向长城,倾听,等待。
一声号角代表兄弟归来,两声……
这一天终于来了,红袍女祭司心想,雪诺大人得听听我的意见了。
战号悠长的悲鸣消散后,寂静似乎持续了一小时。
人们提心吊胆。
最后野人打破沉默:“只有一声。
游骑兵。”
“死去的游骑兵。”
梅丽珊卓也站起来,“穿上骨甲,在这里等。
我很快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
“别傻了。
一旦看到发生的事,他们会迁怒于任何出现的野人。
待在这里,等他们冷静下来。”
两名史坦尼斯留下的护卫一左一右护送梅丽珊卓下楼,迎面碰上戴冯,戴冯用托盘端着她几乎忘记的早餐。
“我在哈布那耽搁了一会儿,等他从烤炉里取出新鲜面包,女士,还是热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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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到我房间吧。”
估计会被野人解决掉,“雪诺大人需要我,长城外出事了。”
他现在还不知道,但很快……
屋外下起小雪。
梅丽珊卓带着护卫到达城门时,一群乌鸦已围在了那里,但他们给红袍女祭司让开路。
总司令大人在波文·马尔锡和二十名枪兵的陪同下先她一步穿过长城。
雪诺还在长城顶上布置了十几名弓箭手,以防附近森林有埋伏。
门卫不是后党人,但仍放梅丽珊卓通过了。
狭窄的隧道蜿蜒穿过长城,漆黑厚重的冰层下寒冷阴森。
莫甘举着火把走在前,梅瑞尔手握斧子跟在后。
这两人都是无可救药的酒鬼,不过大清早时还算清醒。
他们至少是名义上的后党,对她保持着相当的敬畏,梅瑞尔没喝醉时还相当勇猛。
今天应当用不到他们,但梅丽珊卓到哪儿都会带上两名护卫,好给大家看见:这是权力。
一行三人从长城北面出来时,雪已下大了,犹如一条破败的白毯,盖住了从长城到鬼影森林边缘这段饱经**的泥泞土地。
琼恩·雪诺和他的黑衣兄弟聚在约二十码外的三根长矛周围。
长矛足有八尺长,白蜡木削成。
左边一根略有些弯,另两根光滑挺直。
每根长矛尖都插着一颗首级,胡子结满冰碴,落雪给他们拉上了白色兜帽。
他们的眼睛所在空空如也,只余漆黑流血的空洞,从高处凝望着人们,发出无言的控诉。
“他们是谁?”
梅丽珊卓问乌鸦们。
“黑杰克布尔威、毛人哈尔和灰羽加尔斯,”波文·马尔锡面色严峻,“地面快冻硬了,野人得花上半晚上才能把长矛插这么深。
他们可能还在附近监视我们呢。”
总务长瞥了一眼树林。
“可能埋伏了一百人,”一个脸色阴沉的黑衣兄弟说,“也可能上千。”
“不可能,”琼恩·雪诺说,“他们半夜留下‘礼物’就溜之大吉了。”
巨大的白色冰原狼悄无声息地绕着三根长矛嗅探,然后抬起腿,冲插着黑杰克布尔威首级的长矛撒尿。
“还在附近的话,白灵会闻到。”
“但愿哭泣者烧了尸。”
人称忧郁的艾迪的阴沉男人说,“否则搞不好他们会来找自己的脑袋。”
琼恩·雪诺抓住插着灰羽加尔斯首级的长矛,猛地拔出。
“那两根也拔出来。”
他下令,四只乌鸦赶忙照办。
波文·马尔锡的脸被冻得通红。
“我们不该派出游骑兵。”
“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这也不是说这个的地方,大人。”
雪诺对使劲儿拔长矛的兄弟们吩咐,“头取下来烧掉,除了骨头什么都别剩。”
他似乎这才注意到梅丽珊卓。
“女士,是否愿意与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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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
“如果司令大人允许的话。”
他们走进长城底下,梅丽珊卓挽住他的手。
莫甘和梅瑞尔走在前,白灵跟在他们脚边。
女祭司没说话,但故意放慢脚步,走过的地方冰雪融化。
他肯定会注意到。
在杀人洞的铁栅下,雪诺终于如她所料打破沉默:“另外六个人呢?”
“我没看到他们。”
梅丽珊卓回答。
“你会再看吗?”
“当然会,大人。”
“我收到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从影子塔送来的鸟,”琼恩·雪诺告诉她,“他手下发现大峡谷对面的山间有若干火堆,丹尼斯爵士认为有大批野人集结在那里,打算再次强攻头骨桥。”
“也许会。”
她看到的头骨会不会预示着这座桥?
不知为何,她觉得不会。
“就算那里有战事,也没有决定意义。
我看到海边的高塔,被血腥的黑潮吞没,那才是重点。”
“东海望?”
是吗?
梅丽珊卓与史坦尼斯国王一同抵达东海望。
陛下集结骑士向黑城堡进军时,将赛丽丝王后和希琳公主留在了那里。
圣火中的高塔与之有异,但预见的景象通常会有偏差。
“是啊,东海望,大人。”
“何时?”
她展开双手。
“或一日,或一月,或一年。
采取有效行动,亦能完全阻止我的所见。”
否则预见还有什么意义?
“很好。”
雪诺说。
他们从长城下出来时,大门这边已挤了四十几只乌鸦。
人们簇拥过来,梅丽珊卓知道其中一些人的名字:厨子三指哈布、一头橙黄色油腻头发的穆利、弱智男孩呆子欧文、醉鬼赛勒达修士。
“事情是真的么,大人?”
三指哈布问。
“是谁?”
呆子欧文问,“不是戴文,不是吧?”
“也不是加尔斯。”
烂泥地的阿尔夫说,他属于首批抛弃虚伪的七神,改信真主拉赫洛的黑衣人,“加尔斯比那帮野人机灵多了。”
“究竟死了几个?”
穆利问。
“三个。”
琼恩告诉大家,“黑杰克、毛人哈尔和加尔斯。”
烂泥地的阿尔夫爆发出一声哀号,音量大得能吵醒影子塔中的眠者。
“扶他上床睡觉,多灌些热葡萄酒。”
琼恩吩咐三指哈布。
“雪诺大人。”
梅丽珊卓冷静地说,“能否陪我去国王塔?
我有事跟您谈。”
他用冰冷的灰色双眸久久打量着她的脸,右手握紧、张开、再握紧。
“如你所愿。
艾迪,把白灵带回我的房间。”
梅丽珊卓明白暗示,也遣开自己的护卫,仅剩彼此两人并肩穿过院子。
雪花在周围飘落,她尽量靠近琼恩·雪诺,感受到怀疑犹如黑雾从他周身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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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爱我,永远不会,但他想利用我。
这就好。
她和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最初也跳过同样的舞。
年轻的总司令和她的国王实在有太多相同之处,尽管两人都不承认。
史坦尼斯是活在哥哥阴影下的千年老二,琼恩·雪诺则是私生子,在那个血统纯正、人称少狼主的早逝英雄前黯然失色。
两人都是天生的不信者,谨慎多疑。
他们真正信仰的神明是荣誉与责任。
“你没问起你的小妹。”
爬上国王塔的螺旋梯时,梅丽珊卓说。
“我告诉过你:我没有妹妹。
我们宣誓时就抛弃了所有亲人。
我帮不上艾莉亚的忙,就算我——”迈进她房间,他立刻住口。
只见野人坐在桌旁,正用匕首往一大块粗粗撕下、还冒热气的褐色面包上抹黄油。
梅丽珊卓满意地看到野人穿好了骨甲,但当头盔用的破损巨人头骨却搁在他身旁的窗边座位上。
琼恩·雪诺身体一凛:“你。”
“雪诺大人。”
野人冲他们一笑,露出满口棕黄破牙。
他手腕上的红宝石在晨光中朦胧闪烁,犹如一颗昏暗的红色星星。
“你在这里干什么?”
“吃早饭啊。
要我分点给你?”
“我才不吃你的面包。”
“真可惜,面包还热乎呢。
哈布至少能热热面包。”
野人咬了一口。
“我要找你算账很简单,大人,你门口的守卫全是摆设。
对爬过几十次长城的人而言,翻窗不过举手之劳。
但杀你有什么好处呢?
乌鸦会选出更坏的头儿。”
他嚼了嚼,咽下去。
“听说你的游骑兵出事了,你该让我带他们去。”
“让你把他们出卖给哭泣者?”
“谈出卖?
你的野人老婆叫啥,雪诺?
耶哥蕊特,对吗?”
野人转向梅丽珊卓,“我要马,外加六名好手,我单枪匹马可搞不定。
困在鼹鼠村的矛妇应该用得上,这事儿适合女人做。
女孩更容易相信她们,何况我已有妙计,缺她们成不了。”
“他在说什么?”
雪诺大人追问梅丽珊卓。
“你妹妹。”
她把手放在他胳膊上,“你帮不了她,他可以。”
雪诺甩开胳膊。
“绝对不行。
你不了解这家伙。
叮当衫就算一天洗一百次手,指甲里面还有血。
他不会救艾莉亚,反而会强暴她、谋害她。
绝对不行。
如果这是你在圣火中所见,女士,你眼里肯定揉了沙子。
他未经我许可离开黑城堡的话,我就亲手摘他首级。”
他让我别无选择。
只能这样了。
“戴冯,退下。”
她说。
侍从闪身离开,随手关上了门。
梅丽珊卓抚着脖子上的红宝石,念出一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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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角落涌出诡异的回声,犹如蛆虫徐徐扭入他们的耳朵。
野人和乌鸦听到的不是同一个词,且均非她唇上吐出的那个。
野人手腕的红宝石黯淡下来,他周身光影交错,不断扭曲、**漾。
那身骨头还在——叮当乱响的肋骨,爪子和牙齿也依然挂在他胳膊和肩膀上,泛黄的巨大锁骨绕过他双肩。
巨人的破头骨维持原样,泛黄破败,咧开肮脏的嘴,露出狰狞的笑容。
但美人尖消失了。
褐色小胡子、多节的下巴、灰黄肌肤和细小的黑眼睛也都消失了。
棕色长发里爬过缕缕灰丝,微笑的线条浮现在嘴角。
他突然间高大了许多,胸膛和肩膀宽阔了许多,腿变长,身材变苗条,修面整洁的脸饱经风霜。
琼恩·雪诺的灰眼圆瞪。
“曼斯?”
“雪诺大人。”
曼斯·雷德不再微笑。
“她烧死了你。”
“她烧死了骸骨之王。”
琼恩·雪诺转向梅丽珊卓:“这是什么妖术?”
“你愿叫什么就叫什么。
魅惑术,迷幻术,障眼法。
拉赫洛乃光之王,琼恩·雪诺,他的仆从能像凡人编织丝线一样编织光线。”
曼斯·雷德轻笑几声。
“我本来也不信,雪诺,不过让她试试又何妨?
我可不想就这么教史坦尼斯烤了。”
“骸骨提供了帮助。”
梅丽珊卓说,“骨头中存有记忆,强大的魅惑术以它为基础。
一双死人的靴子,一缕头发,一袋指骨。
低吟和祈祷足以从这些东西中招回此人的阴影,披在彼人身上。
穿着者本质未变,只形态有易。”
她说得稀松平常。
他们无须知道有多困难,或者她花费了多大心血。
这是很久以前,梅丽珊卓去亚夏前就学到的:施法越显轻松自如,别人就越敬畏。
火舌舔上叮当衫时,她喉头的红宝石烧得滚烫,她甚至害怕皮肉会冒烟变黑。
幸亏雪诺大人用箭终结了她的煎熬。
史坦尼斯对这冒犯愤怒不已,她却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这个僭越的国王行止不端。”
梅丽珊卓对琼恩·雪诺说,“但他不会出卖你。
记得吗?
我们手上有他儿子,他还欠你一条命。”
“欠我?”
雪诺震惊地说。
“还能欠谁,大人?
根据你们的法律,他犯下的是唯一死罪,而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决不会违法……
但正如你反复、明智地宣称过的那样,人类的法律止于长城。
我说光之王会聆听你的祈祷,而你想要拯救小妹,同时保住于你至关重要的荣誉,无损你对木头神许下的誓言。”
她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于是他来了,雪诺大人,他是艾莉亚的救星。
他是光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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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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