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全五卷)-313.第313章 布兰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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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第313章 布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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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当空,锐利轻薄如刀。

苍阳起伏,朝朝暮暮升降。

红叶风中低吟。

黑云满天,风暴欲摧,雷鸣电闪,有着黑手和明亮蓝眼的死人步履蹒跚地围在山腰裂缝旁,却不得入。

在山底,残废的男孩坐在鱼梁木王座上,任凭乌鸦沿手臂走来走去,倾听着黑暗中传来的呢喃低语。

“你永远无法行走了,”三眼乌鸦保证,“但你可以飞。”

时而有歌声从下方远处飘来。

森林之子,老奶妈如此称呼歌者们,但那些歌者自称“歌颂大地之人”,他们的源语人类全然懵懂。

可乌鸦会说这种语言,小小的黑眼睛中暗藏无数秘密。

听到歌声,它们会冲他尖叫,啄他的皮肤。

满月当空,群星拱绕,黑暗天空。

落下的雨水冻结,树枝被冰雪压断。

布兰和梅拉给那些歌颂大地之人都取了名字:灰烬、叶子、鳞片、黑刃、雪发和煤炭。

叶子说,他们的真名对人类的语言来说太长了。

洞中只有她会讲通用语,因而其他人对自己的新名字作何感想布兰永远无从得知。

经历过长城外的刺骨寒冷,洞穴显得格外温暖。

寒气渗过岩石,但歌者们点起火,将其驱散。

地底深处没有寒风、暴雪和坚冰,没有伸手追杀你的死人,只有梦境和暗淡火光,外加乌鸦的亲吻。

以及黑暗中的低语。

最后的绿先知,歌者们这样称呼他,但在布兰的梦境中,他一直是三眼乌鸦。

梅拉·黎德询问他的真名时,他发出幽魂般的可怕笑声。

“我能动的时候有很多名字,即便我也有母亲,她哺育我时为我取名布林登。”

“我有个姥爷叫布林登。”

布兰说,“他是我母亲的叔叔,外号‘黑鱼’。”

“你姥爷可能是以我命名的。

一直都有人以我命名,只是现在没以前多了。

人会遗忘,树木却记得。”

他声音很轻,布兰得屏气凝神才听得见。

“他基本和树融为一体了。”

被梅拉称作叶子的歌者解释,“他已超越凡人的寿限,但仍弥留不去。

这是为了我们,为了你,为了人类的王国。

他的肉体只剩下一点点力气。

他虽有一千零一只眼睛,但要看的东西太多了。

你迟早会了解的。”

“我会了解什么?”

黎德姐弟举着明亮的火把,把他带回歌者为他们在大洞穴外铺好床的一间小房间,布兰问。

“树木记得什么?”

“旧神的秘密。”

玖健·黎德说。

食物、篝火和充足的休息缓解了严酷旅程的折磨,但他看起来却更加悲伤、抑郁,始终带着疲惫烦扰的目光,“那些先民们了解,却被临冬城遗忘的真相……

但在泽地并非如此。

我们生活在沼泽和小岛上,更亲近大自然,所以我们也记得。

大地和流水,土壤与岩石,橡树、榆树还有柳树。

在我们之前,它们就在那里,当我们死后,它们仍将万古长青。”

“你也会的。”

梅拉说,这让布兰很伤心。

你死,我也不活了。

他差点说出口,又硬生生咽下去。

他几乎长大成人了,不能让梅拉把自己看成哭哭啼啼的小孩。

“说不定你们也能成为绿先知。”

他坚持。

“我们不能,布兰。”

梅拉也很忧伤。

“绿泉水只给极少数凡人喝,好让他们像神一样凝听树叶的低语,透过树木的眼睛观看。”

玖健道,“绝大部分人没那么幸运。

诸神只给了我绿色之梦的能力。

我的使命是把你带到这儿,在这个故事里,我的部分已经完结。”

月如黑洞,高挂天空。

群狼在森林里咆哮,在漫天飞雪中嗅探死物。

整群乌鸦从山腰飞出,厉声尖叫,黑羽拍打白色的世界。

红太阳升起,落下,又升起,将皑皑白雪染成玫瑰和粉色。

在山底,玖健陷入沉思,梅拉焦躁不安,阿多则右手提剑、左手持火把,徘徊在漆黑的甬道中。

抑或,那是布兰在徘徊?

没必要知道。

深渊上的巨大洞穴被幽暗笼罩,比沥青黑,比焦油浓,比乌鸦羽毛更黯淡。

光线就像不受欢迎的闯入者,总是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无论篝火、烛火,还是灯光,它们燃烧一阵后就会慢慢熄灭,结束短暂的生命。

歌者们为布兰单做了一个王座,和布林登君王的一样,红叶点缀着白色鱼梁木,死枝丫缠绕在活根茎上。

他们将王座摆放在深渊上的巨大洞穴,黑暗的空气回**着下方深处的流水声。

王座上铺了柔软的灰藓,他被放上去后,他们还给他盖上温暖的毛皮。

他坐在那里,聆听导师喑哑的低语。

“永远不要怕黑,布兰。”

君王的话音伴着树木和叶子微弱的沙沙声,他的头稍稍动了动,“最强壮的树会把根扎在大地最黑暗的深渊。

黑暗会成为你的斗篷、你的盾牌和滋养你的母乳。

黑暗会令你强壮。”

新月当空,锐利轻薄如刀。

雪花无声飘落,给士卒松和哨兵树裹上白袍。

积雪越来越深,盖住了洞穴入口,形成一堵白墙。

夏天想与他的族群一道捕猎,就得在墙上挖洞。

这些日子,布兰不常与它们为伍了,只在某些晚上,从天上注视它们。

飞翔比攀爬的感觉更好。

滑入夏天体内变得和没摔坏背时穿裤子一样简单,披上乌鸦夜黑的羽毛则难一些,但没他想象中那么难。

这些乌鸦和别的乌鸦不一样。

“野生种马又跳又踢,谁给它戴马嚼子它就咬谁。”

布林登君王说,“但已被驯服的马会接受其他骑手。

这些鸟无论老小,都已被驯服。

选一只,飞吧。”

于是他选了一只鸟,又一只,但都进不去,第三只乌鸦用精明的黑眼睛盯着他,扬起脑袋,厉声尖叫——陡然间不再是男孩看着乌鸦,而是乌鸦看着男孩。

流水声突然变响,火把也比之前明亮,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味道。

他想开口说话,发出的却是尖叫。

他的第一次飞翔以撞墙告终,这让他回到了残废男孩体内。

乌鸦却没受伤,它飞向布兰,落在他胳膊上。

布兰抚摸它的羽毛,再次进入它体内。

没多久,他已可在洞中盘旋,穿梭在洞顶悬下的钟乳石林里,甚至飞入深渊,冲向寒冷黑暗的深处。

随后他发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乌鸦体内有别人。”

回到自己的身体后,他告诉布林登君王,“一个女孩。

我能感觉到。”

“一个女人,歌颂大地之人。”

导师说,“她死了很久,但一部分精魂仍然残留,好比你的男孩肉身明日死了,你的一部分也会残留在夏天体内。

那不过是灵魂的阴影,她不会伤害你。”

“所有乌鸦体内都有歌者么?”

“是的。”

布林登君王说,“是歌者教会先民用乌鸦传递消息……

那些时日,乌鸦尚能言语。

但树木记得的,人类遗忘,现在人们用羊皮纸书写信息,系在不会和他人分享身体的乌鸦脚上。”

布兰记得老奶妈讲过相同的故事。

他跑去问罗柏这是不是真的,哥哥却大笑,反问他信不信古灵精怪。

他真希望罗柏跟他在一起。

我告诉他我能飞,但他不信,因此我要让他亲眼看见。

我打赌他也能学会飞。

他,艾莉亚,还有珊莎,甚至小不点儿瑞肯和琼恩·雪诺。

我们都可以变成乌鸦,生活在鲁温师傅的鸦巢里。

但那是另一个愚蠢的梦。

有时,布兰觉得一切会不会都是梦。

或许他在雪地里睡着了,梦见自己来到安全、温暖的地方。

你得醒来,他对自己说,你得马上醒来,否则会在睡梦中冻死。

有几回他用手指掐胳膊,非常用力地掐,结果只让胳膊受伤。

刚开始,他还靠记录睡觉和起床的次数来计日子,但在地下,睡觉和起床很快成了形式。

做梦变成学习,学习变成做梦,事情突然涌来又突然消失。

他是实际做了某事,还是仅仅梦到了它?

“一千个人中能产生一个易形者。”

布兰学会飞翔后的某天,布林登君王说,“一千个易形者中能产生一个绿先知。”

“我以为绿先知是森林之子的巫师。”

布兰说,“哦,我是说歌颂大地之人。”

“某种意义上是。

被你称作森林之子的人有着太阳般金黄的眼睛,但每隔若干年,他们中会有人生出血红的眼睛,或是和森林深处的青苔一样碧绿的眼睛。

这些特征代表诸神赐予他们的天赋。

神的选民身体孱弱,在世的日子也很短暂,因为万物自有平衡。

但他们一旦进入鱼梁木,便可长期驻留。

一千只眼睛,一百种形态,和古树树根一样深沉的智慧。

绿先知。”

布兰没听懂,便去问黎德姐弟。

“你喜欢读书么,布兰?”

玖健问他。

“有些书喜欢。

我喜欢打仗的故事。

我姐姐珊莎喜欢爱情故事,不过那些故事很白痴。”

“读书人可以经历千种人生,”玖健说,“不读书的人只能活一次。

森林的歌者没书可读,他们没有墨水、纸张和文字。

但他们有树,尤其是鱼梁木。

他们死后便进入树木体内,进入树叶、枝丫和根茎中。

于是树木便记得,记得他们的歌谣和咒语,记得他们的历史和祷词,记得他们对世界的所有认识。

学士会告诉你鱼梁木是旧神的圣地,但歌者认为它们就是旧神。

歌者死去后,会升华为神。”

布兰瞪大眼睛。

“他们要杀我?”

“不会的。”

梅拉说,“玖健,你吓到他了。”

“该害怕的不是他。”

满月当空。

夏天穿行在寂静的森林,犹如灰色长影,每次捕猎都更加憔悴,因为猎物越来越少。

洞口防护依然坚固,死人依然进不来。

大雪又快把它们埋了,但它们还在那里,隐藏着、封冻着、等待着。

其他死物加入了它们,它们曾是男人,女人,甚至小孩。

死乌鸦站在光秃的褐色树枝上,翅膀覆满冰雪。

一只雪熊冲过树丛,它身躯庞大,却瘦骨嶙峋,耷拉着半个脑袋,露出头皮下的森森白骨。

夏天和他的族群蜂拥而上,把它撕成碎片,饱餐一顿,尽管吃的是半冻的腐肉,并且那只熊被吃时还在动。

山底下的他们有东西吃。

上百种蘑菇长在这。

白色盲鱼在黑色河水中游弋,煮熟后和有眼睛的鱼一样美味。

和歌者分享洞穴的山羊为他们提供了奶酪和羊奶,这里甚至有些自长夏储备的燕麦、大麦和水果干。

他们几乎每天都喝一种血色浓汤,里面有大麦、洋葱和肉块。

玖健认为是松鼠肉,梅拉说是老鼠肉,布兰却不关心。

反正是好吃的肉,煮过后鲜嫩可口。

洞穴内时间仿如凝固,广阔浩瀚,寂静无声。

他们和六十多位活着的歌者,以及几千尸骨生活在一起,在巨大的山中空洞游**。

“人类不该在此闲逛。”

叶子警告他们,“你听到的河流幽深湍急,一直向下流去,流向阳光照不到的地下海。

此外,还有通向更深处的甬道、无底洞和神秘莫测的竖井,被遗忘的道路可以走到大地中心。

很多地方甚至连我的族人也没能探明,而按人类的年份计算,我们已在这里居住了一百万年。”

尽管七大王国的人称他们为森林之子,叶子和她的族人却一点不像孩子。

“森林中的小精灵”或许更合适。

他们比人类小一号,正如狼比冰原狼小一号,但这不意味着他们是小孩。

他们有坚果一样的深棕皮肤,像鹿般带着浅色斑点,他们耳朵很大,能听到人类听不到的声音。

他们眼睛也很大,硕大的金色猫眼能看透布兰看不透的黑暗。

他们的手只有三根手指和一根拇指,尖端不是指甲,却是尖锐的黑爪子。

并且他们一直在唱歌。

他们用的源语,布兰听不懂,只觉声音纯净如冬日空气。

“你们其他的族人上哪儿去了?”

有次布兰问叶子。

“融入了大地中。”

她回答,“和岩石、树木融为一体。

在先民到来前,这片被你们称作维斯特洛的大陆是我们的家园,即便那时我们也人丁稀薄。

诸神给了我们漫长的生命,却不让我们有太多人口,以防我们像丛林中没有狼群威胁的鹿那样过量繁殖。

那是黎明之纪元,我们的太阳冉冉升起。

现在太阳落下,我们的人数逐步减少。

巨人也几乎绝迹,他们既是我们的敌手,也与我们同病相怜。

西方山间的大狮子被杀光了,独角兽岌岌可危,长毛象不过数百。

冰原狼会比我们延续得久一点,但他们也终将灭绝。

在人类造就的世界上,没有他们的生存空间,也没有我们的。”

她说起这些很悲伤,让布兰心有戚戚。

事后他又想:换成人类,人类才不会悲伤。

人类会愤怒。

人类会憎恨,人类会发誓血债血偿。

歌者唱着悲伤的歌,人类却会战斗杀戮。

某日,梅拉和玖健决定不顾叶子的警告,去看看那条河。

“我也要去。”

布兰说。

梅拉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河流在六百尺下方,得走过陡峭的斜坡和弯曲的小路,她解释说最后一段必须用绳子爬。

“阿多背着你绝对爬不了。

抱歉,布兰。”

恍然间布兰想到,若论攀爬,没人比他强,哪怕是罗柏和琼恩。

为他们抛下他的举动,他想大吼大叫,更想号啕大哭。

可他几乎长大成人了,因此什么都没说。

等他们出发后,他进入阿多体内,跟他们一起去。

高大的马童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反抗他——那是在狂风暴雨里的湖中高塔上——每当布兰进入他体内,阿多就像一只没了斗志的狗一样,蜷缩起来,把自己藏在内心深处,某个连布兰也触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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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会伤害你,阿多,他对被占据了身体的大孩子静静地说。

我只想变强壮一会儿。

我会还给你的,一如既往。

他进入阿多体内时无人知晓。

布兰只需微笑、服从,然后不停重复“阿多”,就能跟随梅拉和玖健。

于是他咧嘴开心地笑,没人怀疑他的身份。

他总跟着他们,无论他们欢不欢迎。

最终,黎德姐弟很庆幸他跟了上来。

因为玖健虽可轻松地沿绳子下去,但在梅拉用捕蛙矛抓了只白色盲鱼,决定返回时,他的胳膊却开始打战,没法爬上来。

他只能将绳子系在身上,让阿多拽。

“阿多,”他拽一下就哼一声,“阿多,阿多,阿多。”

新月当空,锐利轻薄如刀。

夏天刨出一只盖满白霜的黑色断臂,手指还开开合合,在冻雪中钻来钻去。

上面的肉足以填饱他空空如也的肚子,之后他更敲骨吸髓。

直到这时,胳膊才明白自己死透了。

做狼的时候,布兰和夏天及夏天的族群一起享用野味;做鸟的时候,他跟随乌鸦们飞翔,在日落时盘旋于山间,观察敌人的动静,听凭冷冽的空气刮过羽毛;做阿多的时候,他探寻洞穴。

他发现满是骸骨的石室,直通地底的竖井。

有处洞顶悬挂着巨大的蝙蝠骨架。

他甚至走过横跨深渊的细长石桥,在对面找到更多甬道和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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