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全五卷)-313.第313章 布兰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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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第313章 布兰(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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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石室住满歌者,他们都像布林登一样坐在鱼梁木根茎王座上,鱼梁木根穿过他们的身体,树与人浑然一体。

他觉得他们大都死了,但当他经过他们面前,他们却睁开眼睛,跟随他手里火把的光芒。

有个皱巴巴的嘴一张一合,似乎要说什么。

“阿多。”

布兰对他说,然后感到真正的阿多在黑暗深处躁动不安。

布林登君王坐在巨大洞穴中的树根王座上,半是尸体半是树,与其说像人,不如说是扭曲的木头、老旧的骨头和腐烂的羊毛雕刻的恐怖塑像。

他残破的脸孔上唯一有生气的是那只红眼睛,如同将熄火堆里最后一块煤,周围环绕着扭曲的根茎,枯黄头骨上仅挂着一点破碎的、皮革般的苍白皮肤。

他的样子仍会吓着布兰——鱼梁木的根须于他皱巴巴的身体里钻进钻出,蘑菇点缀在他脸上,白色细根从他空着的那边眼眶生出。

男孩更喜欢熄灭火把,因为在黑暗中,他可以假装是三眼乌鸦在窃窃私语,而非某具会说话的可怕僵尸。

我迟早会和他一样。

这想法让布兰惊恐万分。

失去双腿已够糟了,难道他还注定要失去整个身体,余生都任由鱼梁木在体内生长,将自己穿得千疮百孔么?

叶子告诉他们,布林登君王从树木中汲取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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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吃不喝,一直在睡,一直在梦,一直在看。

我是要当骑士的,布兰想起来,我热爱奔跑、攀爬和战斗。

但那好像是一千年前的往事。

他现在算什么?

他不过是残废男孩布兰,史塔克家的布兰登——一个覆灭王国的王子,一座焦土城堡的君王,一片废墟的继承人。

他曾以为三眼乌鸦法力无边,乃是可以治好他双腿的睿智老巫师,可他现在明白,那不过是孩子愚蠢的梦。

我已过了幻想的年纪,他告诉自己,一千只眼睛,一百种形态,和古树树根一样深沉的智慧,和成为骑士一样好。

差不多一样好。

月如黑洞,高挂天空。

洞穴外,世事如常流转;洞穴外,太阳升起落下,月亮盈缺交替,冷风呼啸怒吼。

在山底,玖健·黎德越来越阴沉孤僻,让他姐姐十分伤心。

她常和布兰靠坐在小火堆旁,漫无边际地交谈,一边拍打睡在他们中间的夏天,这时她弟弟会去洞穴中独自游**。

天色好的时候,玖健甚至会爬到洞口,站上几小时,看向外面的森林。

他裹着皮毛,仍冻得瑟瑟发抖。

“他想回家,”梅拉告诉布兰,“但他甚至不会试着反抗命运。

他说绿色之梦一定会成真。”

“他很勇敢。”

人唯有恐惧方能勇敢。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夏雪的日子,他们发现冰原狼崽前,父亲教导过他,而他一直记得。

“他很愚蠢。”

梅拉说,“我曾希望找到你的三眼乌鸦之后……

现在我开始怀疑为什么来这里了。”

都是为了我。

布兰心想。

“因为他的绿色之梦。”

他说。

“他的绿色之梦。”

梅拉苦涩地重复。

“阿多。”

阿多附和。

梅拉哭起来。

布兰憎恶自己的残废之身。

“别哭。”

他安慰道。

他想搂住她,紧紧搂住她,就像他在临冬城受伤时,母亲抱他那样。

梅拉就坐在那里,离他不过几尺,却如此遥不可及,像是在千里之外。

想触碰她,布兰得双手撑地,拖着残废的腿爬行,而这里的地面粗糙坑洼,他不仅爬不快,还会磕破手臂。

我可以进入阿多体内,他心想,让阿多抱住她,轻拍她的背。

布兰觉得这想法有些异样,却难以自拔,然而梅拉忽然逃离了火堆,奔进黑暗的甬道。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只剩歌者们的歌声。

新月当空,锐利轻薄如刀。

时间如水,前仆后继流逝。

白昼缩短,黑夜俱长。

阳光再照不到山下的洞穴,月光也与石厅无缘,连群星都成了陌生人。

那些东西毕竟属于地上世界,地上世界遵照自然铁律,日日夜夜轮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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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了。”

布林登君王宣布。

他声线里某种东西犹如冰冷的手指划过布兰后背。

“到做什么的时候了?”

“进行下一步。

超越易形者,了解绿先知的真谛。”

“树木会教导你。”

叶子说。

在她示意下,被梅拉取名雪发的白发歌者走上前,手捧一只鱼梁木碗,碗上雕刻着十二张脸孔,好像心树上的脸。

碗里装着黏稠刺鼻的白色膏体,夹着缕缕红丝。

“你得吃了这个。”

叶子说着,递给布兰一个木勺。

男孩儿满腹狐疑地看着碗。

“这是什么?”

“鱼梁木籽糊。”

这东西的样子让布兰恶心。

他猜想那些暗红的丝是鱼梁木树汁,可在火把光芒下,看起来特别像血。

他把勺子插进糊里,犹豫不决:“这东西会让我变成绿先知?”

“是你的血脉使你成为绿先知。”

布林登君王说,“这东西不过是帮你唤醒天赋,让你与树木结合。”

布兰不想与树木结合……

但也没人会跟残废的他结合啊。

一千只眼睛,一百种形态,和古树树根一样深沉的智慧。

绿先知。

他吃下去。

尝起来有点苦,但没有橡子糊苦。

第一勺最难下咽,他差点吐回去。

第二勺就好多了。

第三勺甚至有些甜。

接下来简直是狼吞虎咽。

他怎觉得这个苦呢?

明明尝起来像蜜,像新雪,像胡椒肉桂,像母亲给他的最后一吻。

空碗滑下手指,掉在洞穴地上。

“我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接下来会怎样?”

叶子碰碰他的手。

“树会教导你。

树木都记得。”

她举起一只手,其他歌者开始在洞穴内四处走动,把火把逐个熄灭。

黑暗加深,涌向它们。

“请闭眼,”三眼乌鸦说,“改变形态,就像进入夏天那样。

但这次你要试着融入根茎,跟随它们钻入大地,进入山上的树木中,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布兰闭上眼睛,离开身体。

融入根茎,他想,进入鱼梁木。

成为树。

陡然间,他看到黑暗笼罩的洞穴,听到下方奔腾的河流。

然后他回家了。

艾德·史塔克公爵坐在神木林幽深的黑水池旁苔藓爬盖的磐石上,心树苍白的根犹如老人坑坑洼洼的手臂围绕在他周围。

巨剑寒冰斜躺于膝,他正用油布擦拭剑刃。

“临冬城。”

布兰轻语。

他父亲抬起头。

“谁?”

他边问边转头……

布兰被吓到了,赶紧抽身。

于是父亲、水池和神木林淡去消失,他又回到洞中,回到像母亲一样抱着他的鱼梁木根茎王座里。

鱼梁木的根苍白粗厚,他面前忽有支火把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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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么。”

从远处看,叶子像个小女孩,跟布兰或他姐妹年纪相仿;但近处看她老多了。

她说自己曾游走人世间两百年。

布兰口干舌燥,不由得吞了下口水。

“临冬城,我回到了临冬城。

我看到我父亲。

他没死,没死,我亲眼看到了他。

他也回到了临冬城,他还活着。”

“不。”

叶子说,“他死了,孩子。

不要试图从死亡中唤回他。”

“我亲眼看到了他。”

布兰感觉脸颊碰上了粗糙的木头,“他在擦拭寒冰。”

“你看到了想看到的事。

你内心渴望父亲和家园,于是你看到了。”

“想去看,先得学会如何看。”

布林登君王说,“你刚才看到的不过是昔日之影,布兰,你通过你家神木林心树上的眼睛在看。

树木的时间概念和人类不同。

太阳、泥土和水,这些是鱼梁木理解的东西,而非一年、十年、百年。

对人类来说,时间像一条长河,我们随波逐流,从过去直到现在,单向前进。

树木的生命则不同。

他们在同一个地方扎根、生长、死去,时间的河流无法让他们移动分毫。

橡树就是橡子,橡子就是橡树。

而鱼梁木……

对鱼梁木来说,人类的沧海桑田不过短短一瞬。

通过这扇门,你我均可窥见过往。”

“可是,”布兰又说,“他听到我说话。”

“他听到的是风中低吟,树叶摩挲。

不管怎么努力,你都没法对他说话。

我清楚这个,我也有自己的心病。

我爱着一位兄弟,恨着一位兄弟,渴望着一位女人。

通过树,我仍能看到他们,但我的话他们一个字也听不见。

过去已经过去。

我们可以引之为鉴,却终究无法改变它。”

“我还能看到父亲么?”

“等你熟练天赋,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树木曾看到的事,无论昨天、去年,甚至千年以前的,你都可以随心所欲地看。

人类被束缚在永恒的当前,既看不穿记忆的迷雾,又游不过前方的阴影之海。

有些飞蛾虽然朝生夕死,但对它们而言,那短短一瞬相当于我们的数年抑或数十年。

橡树能活三百年,红木能活三千年,而鱼梁木若不受干扰,能永世长存。

对它们来说,四季轮转不过弹指一挥间,过去即是现在,现在即是未来。

假以时日,你的视线不会只局限在神木林中。

歌者在心树上刻下眼睛来唤醒它们,那是绿先知最先学会利用的眼睛……

但迟早你无须树木,亦可看得真切。”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布兰急切地问。

“一年,三年,或十年。

我无法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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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保证,迟早有这么一天。

现在我累了,树木在召唤我。

我们明天继续吧。”

阿多抱布兰回房,低声嘟囔着“阿多”,跟上举火把走在前的叶子。

布兰希望梅拉和玖健也在,好给他们讲自己的见闻,但岩石中的舒适凹室却空****、冷清清的。

阿多把布兰放在**,盖上毛皮,然后为大家生火。

一千只眼睛,一百种形态,和古树树根一样深沉的智慧。

布兰看着火焰,决定一直等梅拉回来再睡。

他知道玖健会不满意,但梅拉一定很高兴听他说话。

他不记得自己何时闭上了眼睛。

……

他莫名其妙又回到了临冬城,在神木林中俯视父亲。

这次艾德公爵看起来要年轻许多,头发还是棕色,并无灰丝夹杂。

他低着头。

“……

让他们像亲兄弟一样互敬互爱。”

他祈祷,“愿我夫人能真心原谅……”“父亲。”

布兰的声音化作风中低语,树叶轻吟,“父亲,是我啊。

是布兰。

布兰登。”

艾德·史塔克抬起头,久久注视着鱼梁木。

他眉头紧皱,但并未说话。

他看不到我,布兰绝望地意识到。

他想伸手触碰父亲,却发现能做的只有旁观和倾听。

我在树里,心树里,通过它的红眼睛看世界。

鱼梁木不能说话,所以我也不能。

艾德·史塔克继续祈祷。

布兰觉得泪水溢满眼眶。

但那是他的泪水,还是鱼梁木的?

如果我哭出来,心树会不会流泪?

父亲剩下的祷词被突如其来的木头敲打声淹没。

艾德·史塔克像朝阳下的晨雾般消融,换成两个孩子在神木林里雀跃,挥舞破树枝互相攻打。

女孩年长,个子也更高。

艾莉亚!

布兰热切地想,一边看她跳到岩石上,朝男孩劈砍。

不对。

如果女孩是艾莉亚,男孩就该是布兰自己,可他没留过那么长的头发。

而且艾莉亚比剑没赢过我,这女孩却把对手一顿好揍。

她击中男孩的大腿,下手之重,打得他下盘不稳,跌进水池,不停地扑腾尖叫。

“小声点,笨蛋。”

女孩扔掉手里的树枝,“不过是水啦。

你想让老奶妈听见然后告诉父亲么?”

她跪下来,把弟弟从池子里拉出。

但男孩出来之前,两人都消失了。

影像越闪越快,让布兰迷惑眩晕。

他再没看到父亲,也没看到像艾莉亚的女孩,却看到一个怀孕的**湿淋淋地从黑水池中出来,跪在树前,祈祷旧神给她一个可以替她复仇的儿子。

随后出现了一个像长矛一样瘦的棕发女孩,踮起脚尖,吻上一名和阿多一样高的骑士的双唇。

一个有深色眼睛、肤色苍白、气势汹汹的年轻人折下三根鱼梁木枝,削成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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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木在缩小,随着影像变幻逐渐缩小,有些小树甚至缩成了树苗,最后消失,然后被其他树取代,然后那些树也变小,接着再消失。

现在出现在布兰面前的领主更为高大威猛,全是身披毛皮和锁甲的硬汉。

其中有些人的脸曾被铭刻在墓窖中的石像上,但没等布兰认出来,他们就全部消失了。

他看到一个大胡子强迫一名俘虏跪在心树前,一位白发女穿过暗红树叶走来,手握一柄青铜镰刀。

“不,”布兰说,“不,不要。”

但和他父亲一样,他们也听不到他的话。

女人抓住俘虏的头发,用镰刀挂住俘虏的脖子,狠狠一划。

穿越千年的迷雾,残废男孩只看到男人的双脚在泥土中踢打……

同时他的生命随着倾泻的红潮流失殆尽。

布兰登·史塔克品尝到鲜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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