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管。”
如果风暴埋葬了他们,再好不过,反正最终也得烧掉。
目前他们被铁链锁在牢里,没有复苏迹象,人畜无害。
清扫工作完成后,巨人克星托蒙德正好带着战士们浩浩****地赶到。
看上去他只带来五十人,而非托雷格向皮革承诺的八十人,谁叫托蒙德外号“吹牛大王”呢?
野人首领满脸通红,大叫要一角杯麦酒和热餐。
他的长髯结满冰碴,小胡子上更多。
雷拳已得知王血格里克被授予头衔的事。
“野人之王?”
托蒙德咆哮,“哈!
毛屁股之王还差不多。”
“他有王者风范。”
琼恩告诉他。
“他有一根能留红毛种的小红棍。
拜你们该死的史塔克和醉巨人所赐,红胡子雷蒙和他的儿子们战死在长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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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开那个小弟,你知道他为什么叫红鸦吗?”
托蒙德露出参差不齐的牙笑道,“他总是第一个飞离战场。
后来有首歌唱到这事,歌手决定给‘撒丫子’找个韵词,所以……”他擦擦鼻子,“你家王后的骑士想要他的女孩,我倒是不拦着。”
“女孩,”莫尔蒙的乌鸦嚷道,“女孩,女孩。”
托蒙德再次大笑。
“这只聪明鸟儿。
你舍不得它吗,雪诺?
我给了你一个儿子,你至少能把这只该死的鸟送我吧?”
“送你是可以,”琼恩说,“但你多半会吃了它。”
托蒙德第三次大笑。
“吃了。”
乌鸦拍打着黑翅膀,阴沉地叫道:“玉米?
玉米?
玉米?”
“我们得仔细讨论行军路线,”琼恩说,“去盾牌厅之前,我们必须达成共识,同心协力——”他忽然停下,只见穆利怯生生地伸头进门里,苦着脸报告说克莱达斯带来一封信。
“让他把信给你,我稍后读。”
“遵命,大人。
只是……
克莱达斯不大对劲……
他看起来不是粉的,而是惨白,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
他在发抖。”
“黑色的翅膀,带来黑色的消息,”托蒙德嘟囔,“你们下跪之人不常这样说吗?”
“我们还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琼恩告诉他,“还有月圆之时不要和多恩人喝酒。
这样的话很多。”
穆利也插了一句:“我姥姥常说:锦上添花不足道,雪中送炭见真情。”
“我想此刻的至理名言够多了,”琼恩·雪诺说,“请带克莱达斯进来。”
穆利没说错,老事务官抖个不停,脸色和外面的雪一样白。
“我是个老傻瓜,司令大人,但……
这封信吓住我了。
您看……”野种。
卷轴外只写了一个词。
不是雪诺大人,不是琼恩·雪诺,也不是总司令。
野种。
信用一块粉色硬蜡封住。
“立刻送来,你完全履行了职责。”
琼恩安抚道。
你完全有理由害怕。
他捻碎封蜡,展开羊皮纸,读信:你支持的伪王已死,野种。
他和他的军队在为时七天的战斗中被我粉碎。
告诉他的红婊子,我拿到了他的魔剑。
伪王的朋友们也都死了,人头就挂在临冬城城墙上。
来看看它们,野种。
伪王和你都撒谎,你们宣称烧死了塞外之王,却悄悄派他来临冬城偷走我的新娘。
我要我的新娘。
你可以来领回曼斯·雷德。
我把他装在笼子里,给全北境看,让他们知道你撒谎。
笼子很冷,但我给他缝了件暖和的斗篷,用那六个跟他到临冬城的婊子的皮。
我要我的新娘。
我要伪王的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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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女儿和他的红女巫。
我要野人公主。
我要小王子,那个野人婴儿。
我要我的臭佬。
交出他们,野种,我便不找你或黑乌鸦们的麻烦。
如若不肯,我会掏出你那颗野种的心,吃掉。
拉姆斯·波顿,血统纯正的临冬城伯爵。
“雪诺?”
巨人克星托蒙德说,“你看起来活像信里滚出了你爹血淋淋的人头。”
琼恩·雪诺没有马上作答。
“穆利,送克莱达斯回房。
天黑了,路不好走,纱丁,跟他们一起去。”
他把信递给巨人克星托蒙德,“给,自己看。”
野人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然后递回。
“说起来有点难为情……
但比起教纸片儿讲话,雷拳托蒙德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反正他们没啥好事,对吧?”
“通常没有。”
琼恩·雪诺赞成。
黑色的翅膀,带来黑色的消息。
或许古老的谚语中有他忽视的智慧。
“信是拉姆斯·雪诺写的,我读给你听。”
读完之后,托蒙德吹个口哨。
“哈!
真混账,毫无疑问。
但曼斯是怎么回事?
他把曼斯关在笼子里?
怎么搞的?
不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你的红女巫烧死了吗?”
她烧死的是叮当衫,琼恩差点说出口,那种巫术,她叫它魅惑术。
“梅丽珊卓……”你的答案来自天空。
他放下信。
“穿越风暴的乌鸦,她预见了这件事。”
得到答案再来找我。
“或许这剥皮佬胡说八道。”
托蒙德抓着胡子,“给我一支上好的鹅毛笔和一瓶学士墨汁,我会把我的老二形容得跟胳膊一般粗,吹牛都不打草稿。”
“他拿到了光明使者。
他提到临冬城上的人头。
他知道矛妇的人数。”
他知道曼斯·雷德。
“不,信里有真话。”
“我没说你错。
怎么办呢,乌鸦?”
琼恩握剑的手开开合合。
守夜人是不偏不倚的。
他捏紧拳头又松开。
你的念头就是叛国。
他想到雪花在发际溶解的罗柏。
杀死心中的男孩,承担男人的责任。
他想到像猴子一样敏捷地攀爬塔楼高墙的布兰。
他想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瑞肯。
他想到一边抚摸淑女的毛、一边低声哼唱的珊莎。
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
他想到头发乱得像鸟巢的艾莉亚。
我给他缝了件暖和的斗篷,用那六个跟他到临冬城的婊子的皮……
我要我的新娘……
我要我的新娘……
我要我的新娘……
“我认为我们最好改变计划。”
琼恩·雪诺说。
他们讨论了近两小时。
马儿和罗里已替下福克和穆利在兵器库门口站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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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走。”
出门时琼恩吩咐两人。
白灵也想小跑着跟上,但琼恩抓住他后颈的毛,把他拽回屋里。
波罗区可能也在盾牌厅,他现在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他的狼和易形者的野猪打起来。
盾牌厅属于黑城堡较古老的部分,乃是黑石砌成的通风的长餐厅,几世纪的炊烟已将橡木梁柱熏黑。
当初守夜人军容壮盛,长厅墙壁挂满了一列列色彩鲜明的木盾。
遵照延续至今的传统,一名骑士披上黑衣时,他必须抛弃从前的纹章,拿起属于黑衣弟兄的黑色盾牌。
被抛弃的盾牌就挂在盾牌厅。
那数百面盾牌代表了数百名骑士。
猎鹰和老鹰,龙与狮鹫,太阳和雄鹿,狼与长翼龙,狮身蝎尾兽,公牛,树和花,竖琴,长矛,螃蟹与海怪,红狮子、金狮子和分格狮子,猫头鹰,羔羊,少女与人鱼,公马,星星,桶跟扣子,剥皮人、吊死鬼和燃烧的人,斧头,长剑,乌龟,独角兽,熊,羽毛,蜘蛛、毒蛇与蝎子,外加其他上百种纹章盾牌装饰着盾牌厅的墙壁,色彩斑斓,世间任何彩虹都难以企及。
每当骑士死去,他的盾牌会被摘下来,随主人殉葬或火化。
日久年深,披上黑衣的骑士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黑城堡的骑士少得没法再单独用餐。
于是盾牌厅被废弃了,最近一百年甚少启用。
如今从餐厅的角度看,它乏善可陈——又黑又脏又透风,冬季不保温,地窖里都是老鼠,粗大的梁柱基本上被虫子蛀烂,还密布蛛网。
但它能容纳两百人,挤一挤可装三百人。
琼恩和托蒙德进门时,长厅一阵喧哗,犹如蜂巢中躁动的群蜂。
厅内野人大概是乌鸦的五倍。
黑衣人寥寥可数,墙上盾牌也只剩不到一打,而且个个是灰暗褪色布满裂纹的可怜模样。
好在墙上烛台纷纷插上新火炬,凳子和桌子也按琼恩的命令搬了些来。
伊蒙学士曾告诫他,坐下容易听话,站着喜欢吵架。
大厅前方有个歪歪扭扭的讲台,琼恩在托蒙德陪同下站上去,举起双手示意安静。
喧哗声却更大。
于是托蒙德举起战号,凑到唇边吹了一声。
号声充斥整座大厅,回**在头顶梁柱间。
大家终于闭嘴。
“我召集你们,是为了讨论如何解救艰难屯。”
琼恩·雪诺开口,“几千自由民滞留该地,饥肠辘辘,走投无路,我们还收到报告说森林中有死物。”
他看到马尔锡和亚威克在他左边。
奥赛尔周围都是工匠,波文身边跟着麻杆维克、左手卢和烂泥地的阿尔夫。
破盾者梭伦双手抱胸坐在他右边。
再后面一些,琼恩看到商人盖文正和英俊哈雷交头接耳,大老爹尤根坐在老婆们当中,流浪者豪德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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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罗区靠在墙边的黑暗角落里,谢天谢地,他似乎没带野猪。
“我派去接应鼹鼠妈妈一干人的船队在风暴中损失惨重。
如今我们必须通过陆路提供支援,否则他们只能自生自灭。”
赛丽丝王后的骑士只来了两名——纳伯特爵士和贝内索恩爵士站在大厅末端的门边——其他后党人士显然集体缺席。
“我本希望亲自带队,尽可能地挽救自由民。”
黑暗中一抹红色吸引了琼恩。
梅丽珊卓女士也来了。
“但恐怕我现在分身乏术。
这支队伍改由你们熟悉的巨人克星托蒙德领导,我承诺,他需要多少人我就给他多少人。”
“你要去哪儿啊,乌鸦?”
波罗区雷鸣般地问道,“和你的白狗一起躲在黑城堡吗?”
“不。
我去南方。”
琼恩当众宣读了拉姆斯·雪诺的信。
盾牌厅沸腾了。
所有人同时大叫。
他们跳起来,挥舞拳头。
坐下的作用到此为止。
长剑破空,斧头敲着盾牌。
琼恩·雪诺看向托蒙德。
巨人克星再次吹响号角,这次有之前的两倍响、拖了两倍长。
“守夜人不参与七大王国的纷争。”
稍微安静后,琼恩提醒大家,“我们不会反对波顿家的私生子,不会给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报仇,或庇护他的遗孀和女儿。
这个用女人的皮做斗篷的东西发誓要掏出我的心,我打算给他个回应……
但我不会要求我的兄弟们违背誓言。”
“守夜人去艰难屯,我一个人去临冬城,除非……”琼恩顿了顿,“……
在场哪位愿与我同行?”
长厅内响起他期望中震耳欲聋的吼声,甚至震掉了两面旧盾牌。
破盾者梭伦率先起立,流浪者也站起来。
接着是高个托雷格,波罗吉,猎人哈雷和英俊哈雷同时起立,还有大老爹尤根,瞎子朵斯,甚至大海象。
我也有自己的剑,琼恩·雪诺心想,我们这就去找你,野种。
他看到亚威克和马尔锡偷偷溜走,还带走了他们的人。
没关系。
他现在不需要他们了,也不想要他们。
没人能说我强迫弟兄们背誓——如果这算是背誓,就让我独自承担罪行。
托蒙德使劲拍着他的背,笑得合不拢嘴。
“说得好哇,乌鸦,现在拿出蜜酒来!
让他们成为你的人,痛饮一番事儿就成了!
我们将组成你的野人军团,小子,哈!”
“我会叫来麦酒。”
琼恩心烦意乱地说。
他发现梅丽珊卓也走了,还有王后的骑士。
我该先觐见赛丽丝,让她知道夫君的不幸。
“抱歉,只能留你陪他们喝酒。”
“哈!
这是我的强项!
乌鸦,忙你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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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恩离开盾牌厅,马儿和罗里跟上。
跟王后说完,我还要跟梅丽珊卓谈谈,他心想,她能看到风暴中的乌鸦,想必能为我找到拉姆斯·波顿。
这时,他听见了尖叫……
接着是让长城颤抖的咆哮。
“哈丁塔传来的,大人。”
马儿报告,他下面的话被又一阵尖叫打断。
瓦迩,这是琼恩的第一个想法。
但那并非女人的尖叫。
那是男人痛苦的惨嚎。
他跑起来,马儿和罗里紧随。
“尸鬼?”
罗里问。
琼恩不清楚。
难道尸体终于挣脱了铁链?
到达哈丁塔时,尖叫已停,但温旺·威格·温旺·铎迩·温旺还在咆哮。
巨人握着一只血淋淋的脚,摇晃尸体,就像艾莉亚小时候摇晃她的布娃娃,每回被强迫吃蔬菜她都把娃娃晃得像流星锤。
但艾莉亚从不会扯碎娃娃。
死者持剑的手被扯飞到几码外,染红了下面的雪。
“放开他。”
琼恩大叫,“旺旺。
放开他。”
旺旺要么没听到,要么没听懂。
巨人自己也在流血,肚皮和胳膊上有好几道剑伤。
他愤怒地拎起死骑士往塔楼的灰石墙上砸,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男人血淋淋的头烂成夏天的甜瓜。
骑士的披风被冷风吹得呼呼响,能看出是白羊毛织成,镶着银边,饰以蓝色星辰。
鲜血和骨头四处飞溅。
人们从周围的堡垒和塔楼不断涌来。
北方人、自由民、后党人士……
“排成队,”琼恩命令守夜人,“拦住他们。
所有人都拦回去,尤其是后党。”
死者是国王山的派崔克爵士,他大半个头都没了,但他的纹章跟他的脸一样醒目。
琼恩不想刺激梅格罗恩爵士、布鲁斯爵士或王后的其他骑士上去为他复仇。
温旺·威格·温旺·铎迩·温旺再次咆哮,他把派崔克爵士另一条胳膊也扯了下来。
手臂跟肩膀分家,扯出一片鲜红血雾。
就像孩子扯下雏菊的花瓣,琼恩心想。
“皮革,跟他讲道理,让他冷静。
古语,他懂古语。
其他人都往后退。
收起兵器,这会吓到他。”
他们没注意到巨人也被砍伤了吗?
琼恩必须当机立断,否则会有更多人死。
他们不晓得旺旺有多大力气。
号角,我需要号角。
他瞥见钢铁的寒光,转过头去。
“放下武器!”
他尖叫,“维克,把匕首……”……
放下,他本想说。
但麻杆维克的匕首直奔他咽喉而来,他的话卡住了。
琼恩及时扭动脖子,这一刀只擦破皮肤。
他想杀我。
他用手按住脖子上的伤口,鲜血从指间汩汩流出。
“为什么?”
“为了守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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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再次袭来。
这回琼恩抓住他手腕,把手臂扭到背后,匕首掉在地上。
瘦长的事务官向后退去,抬起双手,似乎在说:不是我,不是我。
人们在尖叫。
琼恩摸向长爪,但手指僵硬笨拙,不知为何,他就是拔不出剑。
波文·马尔锡站到他面前,泪水流下脸庞。
“为了守夜人。”
他深深地刺进琼恩的肚腹,手拿开时,匕首留在里面。
琼恩双膝跪倒,摸到匕首柄,拔了出来。
伤口在夜晚的寒气中冒烟。
“白灵。”
他轻声呼唤。
疼痛席卷而来。
用剑的尖端去刺敌人。
第三刀刺在肩胛骨,他闷哼一声,扑倒在皑皑白雪中。
他没感觉到第四刀。
只有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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