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浙尼寺大殿前,老段笑嘻嘻地对善琳挥了挥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进去看看就行!”
善琳狐疑地看着这个年近四十岁的捕快。
她被智清打发出来不久,在大殿前就遇上探头探脑的老段。虽然老段自称是捕快,身上也穿着公服,但这厮的目光,让善琳怀疑他是个贼。
“你当真是方才来的那位年轻捕快的上司?”她还是将心中的怀疑说了出来。
“当然,这还能有假,谁会在这里冒充捕快,难道不怕开封府的板子么?”老段昂着头,随即又笑道:“小师姑,不知你俗家姓名为何,或许我还认识你家中亲人呢!”
善琳顿时羞恼地垂下头,勉强合什向老段行了一礼,然后撒腿跑开。
她决定跑去叫人,这个男子哪怕真是个捕快,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把善琳吓走之后,老段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看了看四周,然后开始向大殿之后行去。
善琳说了,展飞便在两浙尼寺晾晒汴绣的院子里。与展飞对两浙尼寺不熟悉不同,老段对这里相当熟悉,在赶走善琳之后,他脸上原本的轻浮之色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怀念、回忆与伤感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信步来到晾晒汴绣的后院,老段才踏入其中,便听到了人声。
“别逼我,你不要逼我!”这是一个女声。
“你心里究竟藏着什么!”这是展飞的声音。
“你……你别靠近我,再靠近,我就要喊了!”这是开始那个女声。
“我绝不会放走你!”这又是展飞的声音。
听得这声音,老段眨巴了下眼睛,面上又露出古怪的笑容。他吹了一声口哨,哨声既尖锐又轻佻,然后,他不顾那些汴绣,直接冲了过去。
“小展,你可别情不自禁,做了不该做的勾当……呃,是个老师姑啊!”
他冲到了最后的屋子前,看到一个女尼正在往屋里闪避,而展飞则紧追不舍,口里才说出调笑的话语,然后便看清了智清的模样。
展飞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智清始终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绕弯子,现在老段都已经赶到了,她却还没有说出有关智慧尼的关键消息。
智清看到了老段,脸上露出喜色:“段虞侯,是你!快来,此人自称捕快,你认认看,他究竟是不是!”
老段挺了挺胸,得意洋洋地道:“你认得我?他是我的徒弟,货真价实的开封府捕快,他问你问题,你只管答就是!”
智清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又看了看展飞,然后才道:“十余年前,那时段虞侯才二十来岁,时常来这边,那时贫尼就见过段虞侯了。”
老段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住,他盯着智清看了一眼,然后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别提这些陈年烂谷子的旧事,赶紧回答问题,我们赶时间!”
智清合掌道:“看在当年虞……”
“什么鱼啊虾啊的,我说了,别提陈年烂谷子的旧事,小展问你什么,你老实回答,我在这里,只要你老实回答,开封府绝不为难你!”老段不待她说完,就粗暴地打断了她。
展飞狐疑地望了老段一眼。
他隐约觉得老段有些异样。
“呃……段虞侯这样说,那贫尼就不隐瞒了……”
见老段不给面子,也不讲旧情,智清明智地没有再就此多说什么。
她开始回答展飞的问题。
十余年前,智慧尼被迫出家,来到两浙尼寺,那时她心中满是怨气,同时又因为出身官宦之家,与别的师姑关系弄得极不好,再加上她心灵手巧,引来了不少人的嫉妒,故此在寺中处境,甚为艰难。
象清理茅厕这样的脏活,总是被安排给她,而寺中开伙进食,又有规定时间,她忙于诸多杂务,往往会误时饿肚。
这还只是形体之上的折磨,寺中女尼还故意孤立她,虽然师傅维护她,却也拿这个没有办法。因此智慧尼才出家不久,就迅速消瘦,很快便病了。
偏偏此时,汴京城中暴发了大瘟疫。那些嫉恨智慧尼者,认为她的病就是瘟疫感染,故此连夜将她驱出两浙尼寺。
彼时正值大雨,她被驱出寺之后,便奄奄一息倒在水中,一辆收拾路尸的车子,将她载走,当时车上还有多具因瘟疫而死的尸体。
展飞听到这里,倒吸了口寒气:“也就是说,你们还不确认她是不是得了瘟疫,便将她赶走?”
智清长叹一声:“彼时大疫兴起,汴京城中一片混乱,寺中同样如此。师尊便于疫中圆寂……也没有人能够庇护她。我虽然同情她,可当时人微言轻,若是为她出头,只怕也要和她一起被赶走……”
老段冷冷哼了一声:“这话休要说了,你若是想保住她,想来也不是不可能,无非就是不愿意多事罢了。”
智清摇了摇头:“贫尼实话实说了吧,当初寺里对她虽然有些过份,但这也是她自找的,她原本就是家中出了事端,又无处可以投靠,才来到寺里,却还不肯低头伏小,又心胸不阔,别人得罪了她,总要受她报复……若非如此,她在寺中又如何会落到这般地步?”
“说来说去,终究是你们这些出家人还没有放下嫉妒之心。”老段撇着嘴。
智清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显然是默认了。
“自二十一年前的大瘟疫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见过智慧尼?”展飞又问:“你知不知道,她若活着,会落脚于何处?”
智清想了想,然后摇头:“她家中在京城已无亲友可投靠,所以她若还活着,落脚之地是哪里,贫尼实在想不到……听二位这么肯定,莫非是见过她,她真的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