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储藏档籍的库房院中,大树上知了在不停地嘶鸣,声音让人心躁难当。
展飞与白发文吏对坐于窗前。
“你所说当真?”白发文吏第二次催问道。
“从昨日起,在东二条甜水巷、乞讨市,还有旧曹门外东福田院,已经有数十人沾染上这病症,不停流鼻血,忽冷忽热,眼眶乌紫……”展飞沉声说道:“我们开封府第一时间介入此事,发觉这瘟疫背后,似乎是有人传播,其主使者,身着蓝衣,姓夏,别人称他为夏先生……”
“夏弃恶。”白发文吏从牙齿缝中吐出这三个字。
展飞一愣:他还只知道那个蓝袍人姓夏,不知道对方名字,而白发文士却极为肯定对方是谁!
“这个姓夏的,戴着一个遮住半边脸的面具……”展飞又道。
“那是灵犀面具……十绝武之一的灵犀面具。”白发文吏冷冷地说道。
“他有好几位身怀妖术的手下,昨夜被我杀了一个会放火球的家伙,但今日,一个操纵旋风的小孩,还有一个使什么无形针的女尼,大闹两浙尼寺,两浙尼寺中数十人被残忍杀死,开封府中,我们的同僚,也有十余人伤亡!”展飞又继续说道。
白发文吏点了点头,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背着手,背对着展飞。
但他双肩微动,证明他情绪极为激动。
“有一个白衣人阻止了他们,这才救下开封府的捕快。那白衣人离去之时,说只有捕星司才能真正阻止他们!我从未听说过官府中有名为捕星司的衙署,只在你这里见到过有关它的记录,故此我来寻你……”
“叭叭!”展飞说到这,就听到两声响。
从白发文吏袖中,掉落两本书来。展飞眼尖,看到这正是他寻找的《捕星司秘闻录》与《捕星司历代名录》。他上前一把将两本书拾起,那白发文吏也没有说什么,仍然背对着他。
展飞打开第一本《捕星司秘闻录》,看到扉页之上,纷着一颗巨大的慧星,不由一怔,忍不住抬起头来,望了一下窗外天空。
此时天色正午,因此他没有看到什么,但他知道,当夜幕来临之时,天空之中,便有一颗绝似此图所绘的慧星,浮于天地交际之处。
这颗慧星出现的时间不长,展飞记得,只有十余天的样子。
在扉页之上,还书着三个字“甘石星”,应当就是这颗慧星的名字。
展飞再往后看,里面的文字他个个都认识,但其内容,却是荒诞不经,他从未听说过。
什么汉末之时有人自甘石星中获取异能,从而成为异人,发起一场几乎令天下陷入浩劫之中的大乱。什么此后捕星司设立,专门对付那些倚仗异能为非作歹的异人……甚至还专门提到,当年大宋建立之时,捕星司与当时大宋开国太祖颇有合作,甚至在这汴京城下封印了某件“异宝”。
若不是亲身经历了异人袭击之事,展飞会觉得这全部是些胡言乱语。
只不过这薄薄的秘闻录里,所记载的也只是粗略之事,具体细节都是缺失。至于如何联络捕星司,则只字未提。
展飞放下《捕星司秘闻录》,又拿起那本《捕星司历代名录》,翻开来看,上面记录的都是一个个姓名,在姓名之后,还有年号、月份,展飞猜想,那所记的应该是捕星司成员的生卒年月。只不过,他看到第一页所记载的年号,都是大宋建立之前,前朝大周之时的年号。
他心中一动,立刻跳过中间,直接翻到最后。
在有文字的最后一页,他看到了一个名字:孙策。
这个名字之后的年号,展飞估算了一下,若是孙策的出生之年,那么此人现在应当是四十余岁。
展飞心中一动,猛然抬起头来,看着白发的文吏:“先生可曾看过这名录。”
文吏缓缓转过脸,看着展飞:“看过……我叫孙策!”
展飞心先是一跳,然后狂喜:“先生就是这捕星司的……首领?”
“我便是捕星司的当代首领。”白发文吏颔首。
“那么……展飞拜请先生,带领捕星司众人,前来解救汴京苍生!”展飞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拜了下去。
此前哪怕向对方赔罪,他也没有拜倒,但这一次,为了汴京城中的百姓,他毫不犹豫地拜倒。
“你往我名字下面看。”孙策道。
展飞又端起名录,向下继续看。孙策之后,还有一连串名字,但是这些名字之后除了出生,还都有卒日,也就是死亡之时。展飞看到这串名字的死亡时间,大多都集中在二十一年前。
显然,二十一年前,捕星司曾经遇到过一次大变。
二十一年前的那场大瘟疫!
展飞倒吸了口寒气,举头看向孙策。
“所以,现在没有什么捕星司了,只余我一人的捕星司……而且失去了异能的我……算得上什么捕星司?”孙策勉强笑了一笑。
“为何如此?”展飞问道。
“二十一年前,夏弃恶在汴京城制造了大瘟疫,我们虽然及时赶到,除掉了他的爪牙,但最终还是给他逃走,而且,我们自己损失惨重,便是我的妻子,也……”孙策又跌坐下来,伸手去抓那酒葫。
见他默默饮酒,展飞心中对他的厌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先生,抱歉。”他诚挚地道。
“没有什么好抱歉的,我原本就不是什么热血之人,当这捕星司的首领,也是勉为其难,因为我的无能,所以才将部属亲人损失殆尽。”又饮了一盏酒,孙策苦笑道:“所以,你别指望捕星司了,我已经是个废人……”
展飞心中一沉。
正如对方所言,对方失去了异能,又如此颓唐,沉溺于酒中,与一个废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旋即,展飞重新振作起来:“孙先生至少可以指点我们,如何去对付那些恶人!”
“指点……”孙策目光茫然。
“对,指点我们。孙先生难道不想报仇,不想让那个夏弃恶为其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展飞道。
“啊?”孙策那涣散的目光开始凝聚,但旋即他摇头苦笑:“没有用的,异人的强大,你应当见识过了,唯有异人才能对付异人,靠着普通人,即便拿人命去堆,也很难对付异人。我没了异能,捕星司又已经不存在,谁还能与夏弃恶一伙对抗?”
“我啊。”展飞道。
“啊?”孙策讶然。
“不知道那个夏弃恶是出于什么想法,他在汴京城地下的无忧洞里,弄了个仪式,当时我在场……然后我就发现我与此前有些不一样了。”展飞道。
他将无忧洞之事说了出来,又将自己身体拥有极快的恢复能力,甚至还数次死而复活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他并无保留,希望自己的坦诚,也能换来孙策的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