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女剑派掌门的宁死不屈显然让另一边的叛逆有些急眼,她们已经不只是骂,而是提着剑步步向前紧逼。
萧靖宇对此冷眼旁观,同时也在不停理顺自己对于门派的一些新想法。
一个门派的建立,不仅仅是房屋、钱财、功法、规矩。如果想长久的传承下去,一种精神,一种归属感,一种凝聚力同是必不可少的,这合起来就是魂,一个门派的魂。
魂在,就算门派暂时被灭,有朝一日也能恢复。魂不在,就算一时兴旺,分崩分散之期也不遥远。古今江湖中门派的生灭之事莫不证明此点,其中又以被萧靖宇亲手所毁的佛愿寺是最熟悉的典型。
佛愿寺立派三百年,从战火中崛起,以血火奠定武力根基,从乱世中体味人生是苦,在佛法中寻找超脱之径,这三者是佛愿寺的根本,也是他们的魂之所在。
这魂保佑了他们两百余年。
然而,进入第三个百年之后,世情变了。世间承平已久,血火不再,于是战僧们只能从江湖仇杀中见识血性,大德们只能从酒色财气中寻找真谛,长老们只能在争权夺利中保持门户不堕。
结果,佛愿寺武力未弱小多少,但其传承的武道精神衰弱了,苦集灭道的佛法真谛未变,但从之寻出的佛家真义却只剩皮毛,超脱之径从未消失,但对这路的追寻却早已走上邪道。
伴随着佛愿寺最后的倒行逆施,这佛家高门,终究被萧靖宇斩破了金身,摧毁了门庭。
按理,在你杀我我杀你的残酷江湖中,等待佛愿寺的只能是衰落后淹没在滚滚历史浪潮中。然而事实却恰好相反。
佛愿寺虽破,却未倒,僧众虽多数四散各奔前程,但仍有人远涉千里万里回归,试图再立金身,再传。
这就是门派之魂的力量。
二百年真正持戒谨行培养真魂,末路之刻真魂则又聚集力量,再续佛愿寺的正道。这是大福德,却也是大功果。
萧靖宇只所以没有举剑将佛愿寺斩草除根,也是看清了这一点。两百年传承何其深厚,又岂是他一人一剑能削得平的呢?
如今玉女剑派也到了凝聚魂的时候。
门派是由人组建的,有人就有江湖,就有纷争,无可回避也没法一劳永逸的解决。门派总是在与外部和内部的斗争和融合中成长,步步壮大。这样的路,才走得坚实,才不会一脚踩空,落下深渊。
如果在这一次背叛中,玉女剑派仍能浴火新生,那这门派就是真魂初定,前途不可限量。如果掌门一方最终放弃信仰选择屈服,那即使萧靖宇出手,这门派也再谈不上潜力。
当然,不直接插手和不现在插手都不意味着只是旁观而没有任何作为,萧靖宇也不可能看着玉女剑派就此沉沦,那也太伤夫人们的心了。
只是插手的时机和方法,还要慎之又慎。
总之既不能让好种子都被杀残杀光,也不能让她们发觉有长辈守护始终,最好弄个巧让这些好种子们真正确认“行正道持真义自然得天护佑”的信念,从而自发自觉地走上正路,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萧靖宇不让李秀水直接插手的另一个原因就在这里,她一旦出手,固然能摆平一切,但玉女剑派未来的路,可就不那么好走了。
李秀水在旁边默默垂泪,一开始只觉得委屈,委屈夫君的大板子莫名其妙地打在她的身上,而不是打在地面上那些该死的叛逆身上。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心情平静,她终究还是品出一些特别的味道,也渐渐找对了夫君的心思。之后再顺着夫君的深意一想,她不禁大汗淋漓。
她越想越羞,越想越愧,也越想越怒,突然间醒悟,原来她一直都张狂、愤怒得太没道理。简单来说,若是没有夫君,她一个三流门派的弟子,又能到哪里去张狂,又能对谁肆意释放愤怒呢?
恐怕稍有露出这样的苗头,就会被人取去性命了吧?甚至说不定结局比丢了命还要悲惨。
一想到此,李秀水后怕非常,忽然间对这世间,多了许多敬畏。
她抬起头来,非常愧疚地看着夫君,小声道:“夫君,我懂了,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