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次手术成功,下次却未必了,大家都知道不过是在跟死神拖延时间而已,没有人说这句话,但是这句话都写在脸上了。
林诩那天晚上醒过来一次,目光恢复清明后,立刻露出个笑容,说了句“给你们添麻烦了”。都这个时候了她还笑,看得我们更辛酸。她对我微微点头,我会意,小心翼翼地贴过去,听到她断断续续地说:“小心……”
我跟杜越远离开医院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了。林诩的父亲无论如何不肯让我们在医院里熬夜,说要找车送我们回去。我跟杜越远不忍心让这样伤心的父亲再麻烦,于是同时拒绝了他的好意。
长街上空无一人,我们沿着公路慢慢地走,完全不想打车,就恨不得走回去。起初我们都沉默着,想着各自的事情,后来我说:“林诩是怎么发病的?”
杜越远缓慢开口:“下午的时候,我们在聊天,说着你昨天晚上忽发胃病这件事情。忽然,阿诩的心率忽然急速下降……”
原来是这样吗?我站住,在路边的公交车车站停下,一下子坐在站牌下的椅子上。
杜越远在我旁边的位子坐下,正是夜深人静,四周再无旁人,唯有数栋高速笔直的楼房,都是几处酒店,依然灯火通明。
“我真后悔告诉你这件事。”我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弄得大家都不好过。”
杜越远拍拍我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文简,谢谢你告诉我,你没错。这段时间能陪着她,此生我也没有遗憾了。如果我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去了美国,那么,我真的会后悔一辈子。”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态,我平生第一次我觉得杜越远像我的哥哥。
我擦着眼泪,笑,“那就好。”
他说:“哭什么?别哭,我才是真的对不住你。”
我微笑,“杜越远,你别放在心上。我是真的不介意了。”
说着我摸出手机看时间,发现屏幕疯狂地闪烁着,是顾卓。沉默片刻,我终于摁下接听键,不出意外地听到他的声音,那么的平静和沉稳。他说:“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想了想,我说:“我在中心医院附近的车站。”
他隔了很久才问:“你一个人?”
我本来打算说我跟杜越远在一起,可是想到他下午说的“我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第三次”,怕他误会,当即改了口,说:“是啊,我一个人。正在等车呢。”
“噢,是吗?”他缓慢地说,“文简,我问你一件事情。”
“嗯?”
“你是不是觉得,林诩死了,你就能把杜越远抢回来了?抑或说,你是不是就在等着盼着林诩死掉,然后你跟杜越远就双宿双栖?”
一瞬间我眼前金星乱飞,仿佛被人用棍子敲到了头。我用尽平生力气吼:“顾卓,你这个疯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