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贞香来说,平淡的生活如云烟。
她已放弃怀孕。
小半年来,她和丁一芳也很少有床第之欢。她把精力放在丁咚和红雀身上,放在幼稚园孩子们的身上。偶尔,她还要去照顾一下水枝,她知道,水枝需要她。
贞香去给水枝梳梳头,送点吃的穿的,把她睡觉的稻草和被子拿到太阳底下晒一晒。哪怕很忙,她也会抽空去瞅一眼,看水枝回到了土地庙没有,水枝是不是还活着。
也怪,天长日久的,水枝对贞香似有依赖了,只要贞香出现,她那迷离空茫的眼神变得略微聚光,她会顺从的听凭贞香摆弄,要她坐就坐,要她睡就睡,竟然能在贞香提来的一桶热水前拿出毛巾,在水桶里涮一涮,提起来像鬼画符似的给自己洗脸,搓身子,贞香见了禁不住发笑,嘟囔着顺势而为,教她正确的擦洗方法。
水枝活在她自己的世界,虽然活得于人无益,但就像一个另类生物,她享受着非同寻常的生命,混沌沌,乐在其中。
贞香的生活轨迹很简单,很忙碌。上班下班,忙了家里忙孩子们。对她来说,幼稚园园长实际上就是一个孩子们的领班和玩伴,除了维护和启迪孩子们良好的心智,她尽力把快乐带给他们。
从朝霞出现在天边开始,每天清晨,她都会站在幼稚园门口,点数幼儿。
今日,她数到三十三,发现少了一个,四岁的萍萍没有来。跟进查询原因,原来萍萍跟拉胡琴的爷爷去了剧团。今天是注射疫苗的时间,一个孩子也不能少。她要去剧团找到萍萍,把注射补上。
中午时分,丁一芳一向不回家吃午饭,而在剧团食堂就餐,贞香争分夺秒招呼放学回来的丁咚和红雀吃过午饭,急匆匆去了剧团。
这天中午发生的事,后来想起她觉得非同寻常,堪比死而复生。
中午的剧团格外的静,大厅没有灯光,排练的锣鼓乐器偃息着,舞台上下没有人。大家都在午休。贞香怕打扰丁一芳餐后小憩的习惯,没去宿舍看他,而是径直在剧团宿舍门口和舞台上下寻找萍萍。
绛红色的天鹅绒帷幕低垂,每处都是萍萍这样的孩儿睡觉和做梦的好地方。她想,萍萍和拉胡琴的爷爷也许就在帷幕的某一角休息,先到这儿找找。
当她走上舞台,放眼静静搜寻,却冷不防听见帷幕那边传来的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令她大吃一惊。
那声音她太熟悉了,是丈夫和苏蕊。
“……你确定怀孕了……”
“都三个月了,怎么能不确定!我今天就是来要你一个态度,怎么办?”
犹如晴天霹雳,她听了摒住呼吸,一阵眩晕。
沉默,帷幕那边是死寂的沉默。片刻,丁一芳的声音再次传进如雷击般呆立的贞香的耳朵,在她的耳膜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怎么办……打掉吧,”他的语气带着愧疚之情,“对不起苏蕊,只能把孩子打掉。再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们分手的事,否则,对你我都不利。”
“你……”苏蕊气急的回答,“你混蛋!偷了腥就溜,有了麻烦就跑,这就是你丁一芳?难怪别人说,戏子无真情。没想到,我真心爱你,你却如此薄情。”
“那你想怎样?”
“我想让你娶我,我想要这个孩子……”
“不行,绝对不行。你想让我毁掉……就生下这孩子,我可不愿意被毁掉。我有家,有妻儿,我不想失去他们……”
“哦,今天你想到有妻儿……会毁前程了,事情刚发生时,你怎么不坚决点,干脆些?你替我想过吗?”
沉默。僵持和博弈,不像是两个有情人,可铁定的结果不容置疑。苏蕊开始啜泣,幕布后传来擤鼻涕的声音和急促喘息的声音,一会儿传来苏蕊一句决绝的话,腿如锥子的贞香差一点失去支撑。
“你别忘了,我可是军婚,破坏军婚该当何罪,有什么下场……你可要想清楚。你如果抛弃我,我……我就去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