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香此刻就在县革委办公室等待武天明的到来。
看见贞香,武天明一愣,微笑着问:“怎么,这位女同志,你有事找我?” 贞香歉意地一笑。
“对不起,我这事必须找您。”
他打量她时,她也看着他。
武天明身上穿着洗得发白、打了深色补丁的旧军装,胳膊上戴着红色袖标。
他的头发变得稀疏了,头顶最为明显。
贞香记得曾两次见过他,一次是他和丁一芳在一个小酒馆出来,她在暗处看见过他,那时的武天明意气风发,一身军人的气息,第二次相见是在他落魄时,戴着高帽子游街。
“遇到什么发麻烦了?”说话间,他把她请进办公室,让她坐在椅子上,自己也在桌前木椅上落座。
贞香下叹了一口气说:“不是我有麻烦,是丁一芳有麻烦。”
“丁一芳……”他又是一愣,“你是……” “我是他的前妻,叫李贞香。”
“哦,贞香同志……嗯,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贞香点头。
“原来,你和老丁有这么一层关系……” “不,”她连忙摇头,“我和他现在并无任何关系,只是想救他。”
秘书倒水递给贞香,贞香接过水。
秘书出去时带上门,但又很识规矩地让门虚掩着,留条缝,不让门合上。
“武县长,我要说声对不起。”
她带着歉意,声音较低弱。
“唔,这事不知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你刚‘站出来’,我就来用麻烦事打扰你,为此也犹豫再三,可……实在是没办法。
丁一芳蒙难,我想,也只有你能帮得了他了。”
武天明看着她点点头说:“不必客气,你应该来找我。”
他端详着眼前的女子,觉得顿时有了谈话的基础。
他想,这是一个善于为别人着想的女人,她怕影响武天明的政治前途和丁一芳目前的处境,恰恰没有想到她自己。
作为前妻,必将承受心里的困扰和旁人的非议。
他不明白,丁一芳这家伙当初怎么会把这样一个女人从自己的身边放走。
听着她的叙述,看着她的眼神,淡然和真挚的神情中,让他感受到了这个女子的正气和惠心。
他不时的重复,问询,有时归纳她谈话的重点,尤其关于失误造成倒置的幻灯片,关于一箱子金银财宝,关于丁一芳关押的时间和死期…… 他拿出小本本做了笔记,听着记着,眉头紧锁,似乎感到问题非同寻常。
“贞香同志,你有什么具体的要求?”他问。
“让他活着吧,既然财宝不能赎罪,那就用劳动改造来赎罪。”
她回答。
她直率而简短的回答让他心里为之一振,感叹着女人真坦诚而聪明。
临了,他向她伸出手,握着她的手说:“放心吧!我会着手调查这件事,现在就可以答复你的是,丁一芳不应该获死罪。”
贞香走出门,再次回头对他真挚地道歉,说打扰了,对不起。
他盯着她的背影,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
丁一芳遇到天大的麻烦了,于公于私他都要帮助丁一芳渡过难关。
从贞香叙述的情况来看,这老朋友的官司的确蹊跷,也许不知哪一天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如果没人管,见阎王是很容易的事。
显然,如今法律睡觉,这一切没人监督和跟踪,丁一芳的案子很显然都是在暗中进行的。
法律……他想到那个姜保全同志说到的希望,不禁摇头。
对沉沉睡去的律条,不知如何能帮着它苏醒。
他叫来了秘书,要他通知革委会全体成员,下午召开紧急会议。
牢房的一切被阴影笼罩,除了那高高在上的洞口,阳光只在外面的世界闪耀。
床前的方凳子上放着两瓶高粱酒,一个瓶子已经空了,摆在那儿。
万井山满脸通红,嘴对着另一个瓶口,咕嘟咕嘟,喉管里流淌的烧酒很快下肚。
丁一芳坐在地上,头歪靠着床,他的眼睛懒得睁开。
那瓶酒就是被他喝空的。
这时,突然有一群鸟儿从洞口飞过,它们煽动翅膀,嗓子眼发出带有磁性的令人热爱的叫声。
是鸽子。
白色的鸽子在苍然的天空接成一群,像一片白云,在辽阔的天空自由的飞翔。
“别飞走……等等我。”
丁一芳抬头,微醺着眼,醉语喃喃。
“可爱的小东西们,带我出去吧……把我的魂魄带出去也好……” 万井山站起来,摇摇晃晃,他也在低声嬉笑,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