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财主,你能体会到我的……切肤之痛吗?我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死了好。”
丁一芳看着窗外笑道。
万井山咳嗽了几声,又叨叨着什么,叨得丁一芳心烦,他的眼睛又闭上了。
他想站起来走动,走到洞口下方去看飞过鸽子的天空,却浑身无力,挣扎了一番,没有成功,他甚至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
“他没死,”万井山自顾自继续自语,摇晃到丁一芳跟前,低声诡异地说,“你知道吗?我儿子没死,他与我们同在。
我,我老婆,我小儿子。
告诉你,老子们家三分派,噢,分四派,老婆是反对派,哎,不是反动派啊,可听清楚了。
是反对派。
她反对一切,反对辩论……反对武斗……反对批判大会……反对学习班……她都反对,嘿嘿,就过日子……上床……她不反对。”
万井山有些醉,他的手在发抖,颤颤巍巍。
“上床……和谁?”丁一芳乜斜着眼问。
“我儿子是……是天才,”老木匠没搭理他,继续絮叨自己的心里话。
“他学走路之前,已经开始学木匠手艺了,会用刨子,锤子,锯子……哦,锯子不对……锯子是后来学会的。
他是一个好木匠,‘三分下料七分做’,你懂吗?老财主,你不懂。
化腐朽为神奇,你懂吗?你也不懂。
哈哈,他打的家具……一流,没人能比。”
丁一芳笑道:“哎呀,老东西,别说了,你真是应了一句成语,‘木匠带枷,自作自受。
’” 丁一芳哈哈大笑,他睁开眼,伸手揉一揉混浊的眼睛,讥笑着突然提问:“老木匠,你会……会做棺材吗?” “会做。
棺材……匣子,我都会做。”
“他们说……我秋后问斩,你给我做一副棺材吧。”
“他们还说什么?” “他们说……金银财宝……脏,不能赎罪。”
“他们?他们是窑姐!” “是……是想立牌坊的那种。”
“啪”地一声,万井山把喝干的瓶子摔在地上,碎玻璃碴溅了一地。
响声让丁一芳的酒醒了一半,他瞪眼看地上,昏暗的光线中,他捡起一块亮闪闪的玻璃碴,握在手中。
一只冰冷的手抠住了他的心。
他仿佛看见自己被五花大绑,押送着推上大卡车,游街示众,在卡车周围乌泱泱都是人,他们抬头望着卡车上的罪犯,群情激愤,有人朝他戳指,有人朝他唾骂,有人在讥笑,还有人朝车上扔来砖头石块……他看见一双,不,是三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自己,满含屈辱和悲情。
有一双眼睛令他的心在焚毁,在颤抖,他不忍心看见她为自己伤心……他最后看见的是黑洞洞的枪口朝着他,一声巨响,他血肉模糊倒在荒草丛中…… 酒精和萦怀的意念,以及关于被枪毙的种种恐惧,把他的温热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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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能掘取得干干净净。
在他的生命的骨髓上面,好似长起来一层硬壳,而且这几个月的时间,这层硬壳已经越来越厚,越来越坚硬。
他的胃里好像盛满苦涩的胆汁,腰上的伤疤奇痒无比,他用玻璃碴的尖端再伤疤处乱划,直到奇痒便承奇痛。
死亡将降临到我身上。
他想,人迟早都是死,不必等着挨枪子,不必等着被人唾弃,更不必去伤不该伤的人心。
在他四周是黑暗,腐烂,污浊,寂寥,颓丧,还有他和老木匠起伏不停的怒气和时常冒出的污言秽语。
死神早就挑逗似的盯着他了,一种放弃生命的意念又开始向他发起最后的总攻,他觉得这一意念就像一条蛇,将他的身体当成一棵树,再次贴着他的脚踝、腿、腰,一个劲儿地往上爬,缠绕,一直缠到脖颈子,要勒死他。
他不想等到秋风卷扫的时刻,颓然倒下,尸体被众人蔑视,灵魂在那凄凉的幽冥里不得安宁…… 他想提前结束这无谓的等待。
看看万井山,酒劲上来已酣睡。
他也摸索着上床,挣扎着,手扶床沿起身,上床,躺下。
要恢复一下体力,否则,力度不够玻璃扎不深,自己会吃亏,受洋罪的……他告诫自己。
昏沉沉,他半睡半醒地假寐。
“谁?” 迷糊中,他仿佛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片刻,她的声音隔栏传进来。
“是我。”
“贞香?”他陡然坐起身,复又倒下。
是做梦,一定是梦,我不能被这个相同的梦再折磨了。
睡吧,养一养气力,别再想她了,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他妈的,说不想了…… 他突然感到庆幸,他好像没有连累她。
“丁一芳,你醒醒!有人看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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