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逾古稀的贞香不再做针线活了,她在后院种了好多盆景花卉,大大小小盆栽植物摆满了后院,月季、水仙、玫瑰、紫罗兰……还有青翠苍然的盆景。
姹紫嫣红青翠欲滴与她为伍,她总是不厌其烦地侍弄土壤肥料和清水,在小院忙进忙出不闲着。当然,她还得靠它们把日子过好。隔三差五的,总会有一辆平板车来到她的后院门口,收购她种植的花草和盆景。
买家说,也不知贞香奶奶是怎么种的,种什么活什么,花花草草凭她一经手,一拨一拨,一茬一茬毫无衰败的迹象……
可是,让人不解的是,她种植的栀子花是断然不肯出售的,无论买家好说歹说都没有用。
她说,栀子花是留给自己的,再多钱也不卖。
除了种植花草,她每天还会去一个地方工作三四个小时,那就是“添寿坊”养老院。她来这儿做义工,已经整整五年了,从她不再做针线活开始。
“添寿坊”是街道办的养老院。由于这里真正能自由活动的人很少,绝大部分都是失能老人,于是,一天的光景里就有几个类似放风的活动时间。每到那
那个时候,只要能坐轮椅、有专职护工的老人都会被扶着或用轮椅推着到花园里来。
下午四点钟,就是花园第二次热闹的时间,贞香准会在这时来到。
今天,贞香来得稍微早了点,她看见花园里的先行者零星到来,知道他们是身体状况硬朗些的老人,他们会自己杵着拐杖一小步一小步溜达着来。
贞香要去服侍的是一个只能坐在轮椅上晒太阳,偶尔扶墙走几步的孤寡老人张秋菊,贞香称她张姐。
秋菊比贞香年长五岁。三年前秋菊开始患老年痴呆症,加上做过腰间盘手术,目前身体状况很差,生活已完全不能自理。为防止她走失而出危险,街道居委会出钱,把她送到了“添寿坊”养老院。
养老院的护工大都来自本土乡下,工资不高,愿意服侍像秋菊这样不能自理的老人的护工很少。老年痴呆,又爱力不从心不分白天黑夜走动,她那佝偻着的身子总是扶着楼道墙边的扶杆,颤巍巍挪着脚步来回走动,回房间后,她就坐在椅子上佝偻着身子和自己说话,或闭眼睡一会儿,但她从来不上床。秋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贴着创口贴,还有缝过的伤口,那都是她偏要走路摔的。
自从贞香义务来为秋菊服务,她的情况大为好转。
“来,张姐,我们出去走走,今天有太阳呢!”贞香推起了轮椅。
秋菊老人孩子似的笑着,嘴里不停地嘟嚷着:“走啰,晒太阳啰……走啰……”
每天下午四点钟,贞香来推老秋菊晒太阳,然后帮她洗澡,照顾她吃饭。没有太阳只要不下雨,贞香也会用轮椅把她推到花园,让她扶着轮椅走走。贞香会在秋菊发呆的时候唱两首老歌给她听。晚上,贞香为她洗澡擦身,让她干干净净地睡觉。自从贞香来到的一年里,秋菊老人跌倒的事减少了,身上脸上的伤疤也渐渐好起来。
很多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头歪着或眼睛闭着。不管是坐着的还是自己在努力挪动脚步的老人都不说话,个别说话的都是自言自语。
秋菊自言自语似地说:“我家老头子要回来了,昨天给我打电话呢……他要带好吃的给我!有荔枝……有饼干,是香港的饼干……”
贞香知道,秋菊的独子在南边打工,出车祸死了,老伴也相继去世,可她还活在过去的世界里,那个早与现实不相通的世界。
“是啊,张姐,”贞香用手轻轻抿上秋菊额前的一缕头发,笑着对她说:“你的老伴就要回来了,等着他吧,等他给你带好吃的……”
我和你一样,张姐,总忘不掉过去……来到这儿贞香觉得自己也和秋菊一样,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过去的事儿,她会对秋菊据说说千里长堤下,缓缓东流的汉水边发生的故事,还时常提起那颠沛流离的逃难途中……
秋风习习,贞香家后院有阳光的时间已颇为短暂,阳光也颇为柔和了。她几乎没有留给自己时间在后院屋檐下晒晒太阳,或是靠在藤椅上微闭双眼养养神。
如今,她进出的脚步还算平稳,举止还很利索,脸上依然安详而平和,看不出她内心的阵阵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