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慧善住持
山山相衔,连绵不绝,一眼望去仿佛没有尽头。
伊倍终于说服母亲带领他和尔非跑一趟天擎山。常媛并没有去过天擎山,但她知道婆婆的婆婆在还很年轻的时候就遁入天擎山的一座尼姑庵修行至今。老人家至少八十高龄了,三年前常媛的丈夫死时她下山来过一趟,此后再无她的消息。
常媛清楚地记得,当送别老人时,她曾说过,找时间她会去看望老人家。老人却说:“儿孙都没做到的事,你恐怕更难做到,况且你耐不住那份寂寞,迟早一天会脱离这个家庭的。”
果然不幸被老人言中,常媛愈发没颜面去见她了。
乘车到达天擎山下的建安县城,伊倍向一六十余岁老者打听天擎山如何走。
老者说了:“这要看你去天擎山哪一处了,天擎山海大着呢。”
常媛问:“您可知善慈庵如何走?”
老者便说了:“咱这方圆几百里从百岁老人到三岁小孩都受着善慈庵的恩惠,名气海着呢,但极少有城里人会去那个地方。”
这岂非矛盾,老者说:“那个远那个险,胆小点儿的半路非尿裤子不可,奉劝各位还是打道回府罢。”
尔非赶紧拦住老者,打恭作揖道:“老人家,我们大老远赶了来,就是去庵里见个人的。”
老者这才认真打量三人一眼后问:“你们是慧善住持的何人?”
三人均不由一怔。
老人呵呵而笑道:“看来各位对慧善住持是一无所知啊。打我小孩始,庵中就慧善住持一人。多少年了,曾有许多失意妇人欲投在她老人家的门下,却从未有一人善始善终。苦啊,那个地方,虽香火不断却终年不见一丝阳光,乡下人又从哪里拿得出富裕的香火钱,苦苦支撑至今,慧善住持难哪。”
在三人的苦苦哀求下,老者总算答应帮他们召集三顶轿子八名轿夫,多出的俩人是换手的,谈定翌日晨5时上路。老人说,路上顺也要晚上擦黑才赶得到善慈庵。
山连山峰叠峰,头顶嶙峋怪石,伸手可触九霄;时或四脚朝天仰面吻云,时或呈直立状几欲倒栽葱,险极恐极。
常媛数度被如此险境吓得大哭不已,吵着要走回头路。尔非和伊倍也好不到哪儿去,惊恐嘶喊堵着嗓眼,那滋味比喊出来更难受,他俩得给常媛顶腰哇。
一路层峦叠嶂惊险连连,总算峰回路转平安无事,当前方终于现出一星暗淡灯火,轿子安然着地,八名轿夫几近累瘫趴下,指着那丝星火说,你们去吧。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朝着那星灯火趔趄而去。
奔近了,才发现这哪是一座庵堂啊,纯粹一山洞嵌着几根木头权且当门,有些气势的是山洞两侧各有一株苍虬老松。
伊倍上前用拳头擂着门,因为敲不出声来,只能用擂的。约摸十数下之后,随着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沉重的木门由外向里拉开,一位耄耋比丘尼手举一盏油灯,目光矍烁地扫视了三人的颜面一眼。
常媛不知是一路委屈了还是一下见到老人激动了,竟哭着喊:“太婆婆,我来了,您还认得出我吗?”
慧善满是皱纹的脸扯动了一下,重又看过她一眼,随后目光越过她分别投给了尔非和伊倍,最终定在了伊倍脸上,但见目中精光迭闪。
她闪开身子,尔非扶着常媛经过她身旁,却听她对准备跟进的伊倍说:“孩子,能帮我把那几名老乡先叫进来吗?”
伊倍跑着去了,慧善领着常媛和尔非走进庵中,内里乾坤顿现。
洞高六公尺左右,阔四十余平方公尺,正面一尊斑驳陆离的观音菩萨像,座下有一蒲团。
慧善从一旁侧厢房里捧来一大摞高过肩膀的蒲团,一一摆放在观音像的两侧,抬头对盯着她看的常媛和尔非轻声道:“两位施主先请坐,我要进去烧些水给老乡们烫烫脚。”
观音像的左右两侧均有一扇矮门,慧善徐徐走进左侧门里,略佝偻的身体给人以苍凉之感。
常媛尚低声饮泣,尔非抚慰道:“没想到一路如此艰辛,真是难为你了。”
常媛叹道:“太婆婆恐怕是不认我了。当年她就说过,我将不安于寂寞,真是无颜见她老人家。”
尔非劝道:“此谓人之常情,太婆婆化外之人,既预见得到,又岂会为难于你,是你多虑了。”
伊倍领着八名轿夫进来了。老乡们一声不响地陆续在蒲团上跪下,磕过三个头后方盘膝坐好。
一时间,庵堂内仿佛没人般寂静。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后堂传来,那八名老乡立刻站了起来,躬身作揖迎来慧善,满眼的虔敬。
还了一礼后,慧善对他们说:“后面为你们准备了沸水,烫过脚,粥也煮好了,吃过好上床歇息。”
八名老乡齐声谢过师太,然后相跟着走进后堂。
慧善走到挨坐在一起的三人面前带些歉意地说:“老乡们一路辛苦,我先让他们烫个脚,施主不会怪罪于老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