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媛正要说话,伊倍起身站到慧善跟前,直统统地说:“我不喜欢您用这种语气跟我们说话,我是您的亲重孙,我母亲是您的孙媳妇,都是您的亲人,不是什么施主。”
常媛斥道:“倍儿,不得无理,太婆婆从没见过你,叫她怎么认你。”
伊倍犟着颈子道:“不是这样的,她刚才明明认了的,转眼又装作不认识似的,好虚伪,我最不待见了。”
慧善极欣慰地点着头道:“好聪明的孩子,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谁了,可认了你又能如何?你就是劫难的化身哪!”
伊倍不由愣道:“您都知道了?”
慧善似无比痛楚道:“你让我平复了逾半个世纪的心里掀起万丈巨滔,让我何以面对你,何以面对万千苍生!”
起身走到她身旁,尔非说了:“师太,事情并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一切皆可转化。”
慧善看向他,伊倍便介绍道:“太奶奶,他是我的老师,也可能和我们家有着很深的渊源。”
尔非将身体转向老人正面,以便让她更清楚地看请自己,然后说:“师太,我姓尔,应该是四大姓中的老二,本姓二。”
慧善眸光顿闪,沉沉点了个头道:“难得你了解到这一层。”
尔非说:“可我也只能到此为止。老家在哪?何为麒麟丹咒语?四大姓因何背井离乡?许许多多的迷团一无所知。但魔盒既已开启,麒麟丹已然现世,我们不能任其主宰余下的生命,死也得死个明白。师太,请给我,也给您唯一的嫡亲重孙指一条明路吧!”
慧善的目光滑过三人的脸庞,凝向一个飘渺极远的虚无空间,少顷,放回到伊倍的脸上,向他招了招手。伊倍听话地走拢去,她苍老的手在他发间薅了一把,极慈祥地对他说:“去喝碗粥,用山中的泉水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伊倍还欲说什么,被尔非用眼色止住。
稍后,喝过稠稠的小米粥,慧善举着油灯在前领路,由右边的小洞口一路行去,把尔非和伊倍引到一处山泉旁。从沿路情况看,这是一个未经任何人工雕琢的天然洞穴,穿行其内,习习清幽凉爽之风遍袭全身,惬意极了。
穿过约百公尺深高低不等的山洞,来到一个豁然高敞的洞厅,但听一片叮咚之声,恰似一阕天籁之音。
慧善把油灯放一块石上摆稳了,转身欲去,被伊倍喊住道:“太奶奶,您没灯怎么行?拿去吧。”
慧善笑道:“傻孩子,这是我的家,还用得着灯吗?多泡泡,这泉水对人的身体有好处。”
目送老人踽踽而去,虽年事已高,背已佝偻,仍硬朗康健。
两个**裸的大男孩跳进一个极大的天然浴缸内,身体骤然凉得噤了个大大的哆嗦,伊倍禁不住喊了声“我的妈呀。”片刻之后,一股森然行经全身脉络,舒泰怡然至极。
洞壁上不断坠下串串珠玉般的水滴,敲打着地面和水面,清脆悦然的叮咚声不绝于耳,尔非极享受的长长的“啊”一声说:“若是能把这叮咚声编排组织得当,一定能谱写成一阕天界仅此人间绝无的乐章来。辛恬在就好了,会把她乐晕了。”
伊倍不由大笑道:“尔老师,您专点我的死穴,明知我现在最想的就是她,偏单挑出她来。”
尔非也不由笑道:“是吗?得罪了。你以为就该着你独一个触景生情哪,不过,我可想的是不能糟蹋了这天籁之声。如今的人活够一生,能享尽荣华富贵,却难得这天然清幽之雅趣。人哪,是得该往这方面解救解救自己了。”
伊倍却道:“若是让这儿的乡下人听见了,一定说您这是得了便宜卖乖。进山一路多远多险,您不会就忘了吧?您所说的那种境界,只能富人独享,一架飞机呜一声飞来了,不亦乐乎。”
尔非摇首道:“不尽然,既飞,就没这般乐乎了,就得这种循序渐进的远和险,这才能得着那种真正的趣味儿。”
伊倍没接这个茬,却在一声叹息后道:“你说的这些离我太遥远了。我现在想的是,太奶奶明天会不会向我们揭开一个天大的秘密,而这个天大的秘密又会是怎样的。”
尔非笑了声道:“你这是太往玄幻里想了。无论她多老,还是个现代人,而麒麟丹却是个极古老的传说,即便有所知,不会比我们深入多少,也仅是些皮毛而已。”
伊倍异道:“那你又何必……”
尔非道:“但一定是有些线索的,还有,怀有一种揭秘的好奇心。”
伊倍赞同道:“是了,除此无它。泡得真舒爽啊,我都想一觉睡过去算了。”
这一睡,沉沉一觉醒来不知是何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袭上心头,稀里糊涂地喝下一碗粥啃了一个玉米饼,还是尔非用劲搓了搓他的脸,他才彻底醒过来,人被尔非搀着在走着。
他问,这是去哪。尔非让他别说话,他的太奶奶在前面领着路。世外应该是白昼了,洞内是难分昼夜的,也狭窄,脚下走着的路也不是很平坦,这是往哪?
灯光不晃悠了,亮堂了很多,他们身处一个经开凿过的狭小的洞内,也就是说不那么天然。
短暂的适应后,亮堂的原因也找到了,洞内多了两只蜡烛灯光的闪烁,两灯之间摆放有一块灵牌,上面的字很粗糙但极醒目,有加描的痕迹。
慧善面朝灵牌肃立有顷,转过身向伊倍招了下手,伊倍走到她身边,她呼出一口长气,对他沉沉而道:“孩子,你把灵牌上的字念一遍。”
看定灵牌,伊倍的丹田里突然有股氤氲之气徐徐向上升腾着,直达脑际时,轰然一响,似是开了一扇极重极阔的门,灵牌就似这扇门,向他心口撞来。
——灭倭英烈一江之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