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后人追忆121年初朱雀大陆那场波及甚广的大灾难时,往往从那年冬天的鼠疫谈起,但很少有人知道,灾难的端倪最初并非显现在孔雀帝都,而是酝酿在千里之外的邪道圣殿——魔域。
得知新旧世界前因后果的龙之介没有接受魔女纽斯爱的暗示,尽管知道自己的宿命注定是为她——一切超人类的母神,旧世界的人造妖魔——奉献生命与灵魂,可崇尚自由的心却永远不甘雌伏。缪斯赐予他新生,却无法改造风之子的灵魂,龙之介不懂所谓“贵贱高低”的阶层划分,他坚信天赋万物自由平等,与其说是蔑视强权,倒不如说他性格深处埋藏了对一切束缚的化不开的憎恨。憎恨束缚的龙之介偏偏碰上凌驾于万物生灵之上的缪斯,恩情的纽带索住了风的脚步。
“凭什么审判?凭什么消灭一切生命?”坚定的推开缪斯,龙之介冷冷反问。“你以为自己比人类或者猪狗或者土木顽石优秀、仁慈、善良、正义?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你凭什么消灭他们?力量还是智慧?……真恶心……”出于礼貌,这段过于激烈的说辞被阻截在喉咙内。
“我?”缪斯没有丝毫怒意,龙之介的质问正是她曾经一度的反思。“我……是一切污秽之中最无耻,最肮脏者,所以才被选择为净化的执行者。”
“阿介,你知道吗?死亡。”她恬静的陈述:“死亡。死亡就是一切的救赎,万物的结局都将无法摆脱这个完美的句号——我也不列外。当一切都得以净化,我将在万物殒灭之后结束你我的生命。”这就是缪斯的哲学:一切都是肮脏的,包括净化者自己。
龙之介不是聪明绝顶的人,他反复思索考虑缪斯的话,可在承认净化必要性的前提下,他找不到任何矛盾之处。无可否认,缪斯是最深层次的悲观主义者,建立在悲观主义基础上的净化理论无疑是绝望的结晶,可对崇拜自由的龙之介而言,悲观与绝望不正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世界上当真有绝对的自由?他也不止一次的扪心自问。多年来流浪的经历总结出否定的答案,只有死人才会抛开一切束缚。看似独善其身的绝对自由归根结底离不开“个人”二字,而无政府主义者历来都难逃疏而不漏的社会之网,除了被改造为循规蹈矩的人群一分子,唯一的道路就是死亡。为什么要收税呢?为什么每个人都一定要被划分为某个国家?为什么要打仗呢?土地与空气阳光都是天赐之物,凭什么划分成大大小小的国家,既然土地不是自己亲手制造,凭什么占为己有?甚至为之开战?让根本毫无仇怨的战士兵戎相见?这一切……究竟都是为了什么?流浪的同时,他也在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结论当然是的不出来,犹如空中楼阁的自由主义也渐渐飘向悲观的沙漠。“把一切都消灭,让世界从新开始。”缪斯的理念对他而言的确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也许新的世界不再有强权、正邪、法律乃至道德……一切都是自由自在的,生命本来的样子。”这样想着,他越发心动了。
改变自我,成为缪斯净化世界的助手;坚持自由,不为任何人的正义而战,彷徨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他不知何去何从。此时此刻,他迫切需要朋友指点迷津,于是越发想念倾城和F&S的兄弟姐妹们。倾城等人不在身边,美杜莎则聪明的主动填补了这个空缺。尽管缪斯曾提出警告,龙之介却不认为曾经是“食物”的美杜莎有何卑贱之处,时常与她携手同游,偶尔也说些彼此的心事。“身为卑女的我,在爱情战场上击败了至高无上的主人。”当美杜莎骄傲的把这句话载如日记之时,那份欢喜之情是可想而知的,正所谓乐极生悲,缪斯也就在此时下定了剪除之心……
一个雨雪纷飞的夜晚,五位访客不速而至。当来客报上“昆仑山无底洞大瘟皇”的名号后,缪斯破例出门相迎,并在秘室中设宴款待。
“孔雀帝都接引《天国曼陀罗》之事,缪斯仙子想必也早有耳闻。”“所谓‘天国曼陀罗现世,百鬼不超生’,倘若那传说中的神国当真完成……我等仙道不死之身可就不复存在了……”
门外伺立的美杜莎模模糊糊听到了以上两句,等到客人离开后忙找了个机会询问缪斯。古怪的笑了笑,缪斯意味深长的对她说,“《天国曼陀罗》的确是神魔两道的劫难,然有镜师亲自主持,我不便亲自出面。昆仑山大瘟皇主仆修行万年,道法精深,乃神魔两道屈指可数的高人,既然愿意充当瓦解天国曼陀罗的马前卒……我又何乐而不为呢。至于他们提出的帮助……呵呵~我当然会加倍提供……最近实在无聊,不如举行个名为‘净化Ⅳ’的主体晚会吧……哈哈哈哈~”
“净化Ⅳ……”美杜莎心中惊,“我都不知道呢……主人要亲自出山?”
“哼!你当然不知道!”缪斯话音转冷,“看你最近忙着谈情说爱……我都不忍心打扰呢。”
“主人!我……”
“净化Ⅳ的事儿不用你操心!”冷冷打断她的话,缪斯嘴角溢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我会请那位……天下无双的大人物出手……”美杜莎没心情猜测大人物到底是谁了,缪斯下一句话彻底冻结了她的心脏。“美杜莎,你最近看起来好憔悴哦……”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前,缪斯轻柔的抚摸着她的面颊,那眼神宛如审视猎物的狐狸,恶意中夹杂着些许怜悯。“再作次‘改造’吧……你会喜欢新的身体。”
“不要!!!我……不要……”绝望的哭喊溺死在心中,美杜莎眼前一片漆黑。原本是正常女子的她,就是在上次改造中换上了丑陋的蛇身。这次呢?缪斯会把她变成什么……
比起美杜莎,龙之介知道的更多一点。“我要带你去见一位大人物!”拉着他的手,缪斯雀跃的宣布了旅行计划。
“大人物?”丢下十二金钗和美杜莎去旅行,龙之介不知道缪斯又打的什么鬼主意,世上又有什么大人物值得她亲自去拜访。
“对!妖魔之王与太极格天神共生在一个身体中的灵魂双胞胎,付得起百万两金币定做自身克隆体的大人物!我们这次去凤凰城,就是帮她治疗离魂症~”
“凤凰城?难道是……”龙之介终于猜到这位大人物是谁了。
“还记得曾经答应我的那个誓言?我现在……就告诉你……”出发那天,美杜莎潸然落泪执手相送。“当然记得!只要力所能及且不违背良心,在下定当践约!”此时的龙之介并不明白她何以如此伤心,更看不懂伊人泪眼中深蕴的绝望与希望。
“不管去哪里,一定要回来……倘若不能回来,请……带我一起走……”
“……傻瓜,当然要回来!”爽朗的一笑,龙之介低头抚顺她额前的发丝,那似水的温柔,直到多年之后仍时时伴着苦涩与伤痛浮上心头……
背生黑色条纹的黄毛老鼠大约是在一场大雪后出现,主要集中在肮脏的奴隶集中营内。大神庙的后期工程尚未完工,天天都有大批奴隶死于严寒、饥饿与工程事故,虽是隆冬时节,老鼠的出现并没引起太多重视。超强度的体力劳动与极少量的粮食攻击,使十万劳工时时刻刻处于饥饿致死的边缘,不是是谁最先想到捕捉老鼠充饥,很快的,这种对奴隶们而言不啻山珍海味的食物迅速普及开来,甚至当鼠疫蔓延后,大部分劳工仍在捕捉老鼠充饥。“反正难免一死”怀着这种理念绝望的挣扎在世间,“两脚牲口”们没有别的选择。
“出现高热、衰竭、出血不止、意识模糊、头痛及四肢剧痛等症状,有强烈传染性……已有近千人死于该病……”注意到大批量劳工死于怪病后,断·史克尔立刻上报帝国工程司,搁置多日后没有盼到任何药品与医护人员,一纸公文上写满**裸的冷酷。“发现生病者就地活埋。”没有争辩什么,史克尔召集所有奴隶监督官,照纸宣布了指令。“这也太过分了!”“即便是牲口,也该尽力救治……”富有正义感与同情心的青年军官们纷纷摇头叹息,骄傲的帝国战士们也不肯屠杀手无寸铁的病人,可上命难违,只好违心作起了刽子手,对于下达命令的总监督官史克尔也越发报有成见,暗地里骂他是冷血鬼、走狗。对于属下的心理,史克尔当然了然于心。身为宇明公大弟子,他比任何人都更倾向于民主、平等,他也怜悯奴隶劳工——仅仅因为出身低贱,就得一辈子给人作牛作马,连子孙后代也世代沦为主人家的猪狗?他绝对不能认同这种极端不公的制度。可他又能如何?反抗?反抗谁?谁是他的同志?工地上的奴隶们?谁又是他的敌人?国家,抑或贵族老爷们?“我毕竟堂堂丛二品中将阿!毕竟是帝国军人!毕竟是宇明公的大弟子,毕竟是稷下月光啊!!”似是而非的责任与道义让他不堪重负,每当想到这里,他都有顿足锤兄的冲动,肝胆欲裂的痛楚折磨着他的灵魂。当初不能毅然决然放弃荣华富贵陪伴春江无瑕浪迹天涯,而今优柔寡断的他,也没有勇气选择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仕途不如意,十万奴隶视他为洪水猛兽,甚至连部下们也对他越加轻慢,背着捅出了天大的漏子。
上天注定121年多劫难,除夕刚过,城内西街一带也发现了鼠疫患者。闻讯赶来的医师们束手无策,眼睁睁的看着一对八九岁的小兄弟出血不止,悲凉的死在父母怀中。当权者再也不敢小觑区区鼠辈,死神吞噬的不再仅仅是奴隶,堂堂孔雀大帝国的自由公民与公卿贵族在死亡面前也一律平等。水深火热中的劳工们或许该放声歌颂病魔,对于命如朝露的卑微者,只有它才铁面无私。
得知鼠疫扩散到公民区后,火鹤亲王立刻召开元老院紧急会议,火速通过了两道议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