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急令稽查营戒严全城,搜查病灶,并交有司予以适当处置。
2)急令帝国医宫暨稷下诸学子研制预防、治疗“出血热”(同黑死病,鼠疫的古称之一)之良药,务必遏制疾病蔓延。
八千稽查官兵奉命巡查,终于在皇宫西街污水排放渠中寻得了鼠疫病菌的初始携带者——一对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儿,姐妹俩是从玄武大陆贩来的,额头上都烙有帝国工程司的印记,建造大神庙造成了劳动力的严重匮乏,尚未成年的孩子和女人也不得不被征用。被发现时她们已经奄奄一息,疾病、寒冷与长期的虐待彻底摧毁了姐妹俩的健康。“适当处置”不过是官方说法,两个小奴隶被交到史克尔(他当然就是负责奴隶事务的“有司”)手中,要求当众处死已警效尤,并追查有关人员的渎职罪云云。
仔细盘查后史克尔大吃一惊,小姐妹感染鼠疫监督官们早就知道,本来该按规定活埋,可那天当值得六位军官实在下不了手,私下里一商量,最后一不作二不休,干脆放了她俩。小姐妹俩衣不遮体的流浪在帝都街头,冷饿交集之时遇到了一对贵族男孩,孩子的世界尚未受到俗世浊流的污染,有的是怜悯之心而非势利眼,尽管父母再三警告不可接触“贱民”,兄弟俩还是送了些点心给她们充饥,并指点她们到排水渠旁取暖——富人家暖壁炉的热水自渠中流出,终日雾气蒸腾……就是这么两三句话的缘分要了他们的命,第二天就死于急性鼠疫,成为这场大灾难的第一对贵族牺牲品。听到这个噩耗后姐妹俩顾不得自己性命难保,哭成了一对泪人,姐姐还念念有词诵起古怪的经文,史克尔询问之后才得知是玄武人超度亡者的佛经。“为善者少年夭亡,为恶者富寿双全,假如幸运与厄运守恒,这个是非颠倒黑白混淆的世界理应欣然走向灭亡!”小姐妹被推入烈火当众焚烧,默默凝望着那缕宛若冤魂的轻烟,历尽坎坷的一刀两断·史克尔第一次产生了堕入魔道的冲动。悲剧尚未结束,稽查营长官同时也要求将六位渎职的年轻军官送上绞刑架。监督营的官兵自发组织了自护队,全副武装守在工地不准稽查营的人抓人;同伴被活活烧死,善待自己的长官被连累落罪,公认下贱的奴隶劳工也有血性,无法压抑发自心的愤怒,纷纷参加到罢工的队伍中。身为总监督官的史克尔呢?他仍保持着沉默,思索着几个曾经不敢面对的问题。“这……就是我的人生!?我究竟在哪里!?我究竟在干什么!?”自从无瑕离宫后,他无数次的剖析自己,可始终得不住完美的答案。
见事情越闹越大,副监督官刘圣阳只得连夜进城找柯宇明斡旋。也是不巧,宇明公正会见凤凰城来使,无暇接见。刘圣阳急的坐立不安,思来想去,最后想到了倾城。
近来官运亨通,帝国参政翰林卿兼咨政右使倾城大人也更忙了。元老院紧急会议做出了防治出血热的决议,与学宫、医宫(无心是现任医宫负责人)关系密切的倾城理所当然的被推选为“防疫委员会”负责人。上午赶回学宫,在“魔武科文中心”会见了学子代表和不知道学派的主要干部,刚刚布置下任务,就接到了刘圣阳来访的消息。问明来龙去脉后,倾城二话不说,立刻吩咐准备马车。“这六条性命倾城接下了!刘师兄,咱们立刻进宫见驾,求陛下开恩免罪!”
现实不是戏剧,命运也不会为了观众的喜好而事先排练,于是,古往今来一幕幕悲剧你方唱罢我登场,联袂织就历史长卷沉重、悲凉的阴影。倾城晚了一步,马车刚刚驶过红砖青瓦的元老院,六位青年军官已经决定用自己的生命结束天子脚下这场不光彩的纠纷,主动走上了绞刑架。
执刑的钟声惊动了元老院中的公卿,演讲台上谈兴未艾的春江飞鸿冷漠的敲响了要求肃静的铜锣。“不过是一小撮捣蛋分子受到了应得的惩罚,何必大惊小怪。”他满不在乎的说。
“春江飞鸿……”得知这一切都出自他的授意后,倾城冷静的在自己所知的一切脏话中详加筛选,最后用“畜生!”二字发泄了极度的愤怒。
“奴隶也是人!”“我是战士,不是刽子手!”“我与劳工无仇!”“你们可以砍我的脑袋,但休想逼我俯首认罪!”“她们还是孩子啊!”“难道生病是死罪!?”六位青年军官的自白书上留下了上述宣言,千百年后,这六句呼唤新时代的呐喊将伴随他们昭雪后的名字,载入史册,永不磨灭。
冲破了来自各方的重重阻力,军官与奴隶们为六位勇士举行了隆重的葬礼,祝福他们安眠于天国乐土。待到众人离去后,史克尔独自来到世后被称为“六君子塚”的坟茔,依次洒下镇魂之酒。北风呼啸而过,那冷洌,那呜咽,那悲怆,仿佛一曲压抑在冰层深处或火山腹底的安魂歌……
奴隶也是人!“人与人不都平等。”
我是战士,不是刽子手!“有何不同?”
我与劳工无仇!“可惜你不能为正义而战,更不能为自己而战。”
你们可以砍我的脑袋,但休想逼我俯首认罪!“可不就是掉了脑袋?值不值,你说呢?”
她们都是孩子啊!“是的,所以更悲哀。”
难道生病是死罪!?“有的患者会得到很好照顾,有的则只能得到死刑。”跪在风雪中的新坟前,他默默答复着六位热血男儿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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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你睁眼看看,睁眼看看哪!!这都是什么?是什么?不——公——平——啊!!!”呐喊与痛哭在沉默之后爆发,从这一刻开始,史克尔终于下定决心,背弃过去的自己。
没能阻止春江飞鸿的暴行,倾城为之郁闷了很久。“必须掌握更多、更大的权力。”他从中总结出了自己的人生信条。“正义的行使必须以力量为后盾,弱者奢谈救不过是可笑的妄想,最终只能搭上自己的性命!”假如当初释放奴隶的不是六个士官,而是六位亲王,结局自然大不相同。“人类的世界不仅需要良心,暴力更不可少。”假如当时先斩后奏直接去劫法场,也许他们不会白白牺牲。“我是神之王,我要自己掌握力量……掌握……自己的力量……”
神王也必须向命运低头,忙于鼠疫疗法研究的倾城没时间慨叹了,柯宇明的午夜传唤暗藏了不祥之兆。匆匆赶到枢机卿府第时东方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帝国宰相的一席话却将他的心推向了黑暗。
“今晚会见了凤凰城方面的使者……”宇明公眉头深锁,目光也刻意躲避开倾城。
“……终于……要开战了吧……”小迦回去后水月就一直没再回信,倾城早有不祥的预感。
“当然不是。”柯宇明摇头苦笑,“其实是……水月殿下要结婚了了。”
“结……婚……”倾城无意识的重复着这做梦也没想到的字眼儿,释然的笑容立刻僵死在脸上,眼前一团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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