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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贼寇多是田产被夺过不下去的农民听说有地可种一个个兴高采烈起来不住撺掇彭羽应承。彭羽犹豫道:“崇祯重征边饷练饷种种加征百姓穷尽地力仍终年不得饱食何况如此长途跋涉倘若不能养家活口必将埋骨辽东再不得返乡了。”众人一听这话方才欢呼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三三两两议论起来。
桓震大声道:“全辽五镇三十税一如违此誓天诛地灭!”说着抄起一支筷子折断了丢在地下。这一来众人再无怀疑彭羽下了命令叫各人回去收拾明日一早搬了桓震原本要带走的东西一起启程。二当家至今尚未回山彭羽叫了个人连夜进城去送信不提。
次日直折腾到中午才出桓震与彭羽、卢俊二人并骑而行一路听他们谈论裁驿弊端只觉驿站确乎十分棘手倘若如原样放任不管冒滥之弊不可避免如果像刘懋出的那种主意一味裁革驿夫被逼得没了生计多半就是如卢俊这样落草为寇。而且驿站衰败各地之间消息也不灵通这样下去并无任何好处。一面沉思忽然想起现代的邮局来能不能将驿站设法改造不单供给朝廷官员也承担民间货运以及通信?他心中不断盘算不觉已经走回了遵化驿去。孙应元远远见到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马吓得召集了全部兵丁守在周围。待得瞧清楚当先一骑正是桓震不由得浑身软一下子坐在地下。
杨柳奔了上来叫道:“大人这几日哪里去了可把咱们吓得要死!”桓震笑道:“没甚么只是到彭兄家里做了两天客。孟豹在不在?叫他出来见大哥啦。”孙应元应声进去将孟豹等人带了出来犹自蚂蚱一般捆成一串。桓震忙叫松绑孟豹揉揉手脚一瘸一拐地奔到彭羽马前。
孙应元上来禀报这几日秦世英来拜过三回都给挡了回去徐从治只在前日早晨送过一封帖子邀桓震吃酒之后便再没动静。桓震嗯了一声问道:“那晚可有人去北风楼瞧瞧?”众人一起摇头。桓震心想既然彭羽已经与自己一起徐从治同二当家谈甚么也并不重要慢慢再说不迟。当下招呼屋里坐。五百余人自然挤不开彭羽令他们与桓震手下兵士在野地里一处休息去了。
屁股刚沾椅子只听外面一人连声大叫仓皇奔了进来一见彭羽便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道:“二当家不好了!”彭羽皱眉道:“急甚么?慢慢说怎地不好?”那人好容易止住了哭抹着眼泪道:“小人一进城去便听见街上闲人纷纷传说徐兵备捉住了几个山贼头颅正在衙门口号令。小人心想他与大当家这般交情该当不会难为咱们的人才对谁知一到马行竟然化做了一片瓦砾小人知道不好悄悄到衙门瞄了一眼当真……当真是二当家的头挂在那里!”
彭羽大叫一声连人带椅一起仰倒。桓震连忙叫人扶他去**睡好问那报信的道:“你看的真切是你们二当家?”那人连连点头。桓震心中愈来愈怒事情由来他虽没亲眼瞧见但是却也约略估出了七八成。徐从治给自己一吓为了保住仕途前程便将二当家视若弃卒那晚在北风楼不知使甚么手段取了众人性命。孟豹给困在此处倒是侥幸逃脱一死。说话间彭羽苏醒过来提了剑便向外闯。桓震一把拦住按他坐下一字一句的道:“我知你此刻心中怒火万丈恨不得将姓徐的食肉寝皮。只是倘若杀了官此刻在这里的人全脱不得干系。我虽也憎他入骨可是却不愿为这等人毁了自己前途性命。你若信得过我便好好收起剑来往后我自会寻个法子替你出气。”彭羽凝视桓震许久目光中疯狂神色渐渐退去垂头道:“事已至此听凭吩咐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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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震当下令彭羽、孙应元带着虎尾山众与自己家眷先行自己带了两个随从进城去回拜秦世英和徐从治。瞧着徐从治那副洋洋得意的嘴脸心中虽然十分恶心仍是打醒了精神与他应酬周旋一番已经入夜他推说家眷须要照料脱身赶回当即带了亲兵连夜启程不久追上了彭羽等人一行人直奔山海关去。料想徐从治就算现其中有鬼也没这个胆量追来。
那时把守山海关的还是赵率教手下人马原本便是旧识三言两语顺顺当当地过了去。在途无话平安抵达了宁远。宁锦都是何可纲的驻地巡抚大人驾临治下自然善加安顿。桓震不愿久留着急回抚治去。在宁远耽搁了一日便请何可纲陪同去觉华岛巡察。
说起来他已经许久没来过岛上此时故地重游难免有一种亲切之情油然而生。岛上许多工匠都还认得他见了面纷纷行礼招呼。桓震一一点头示意目光却在人群之中逡巡寻觅茅以升的踪迹。百寻不得忍不住拉了一个工匠问他茅郎中何在。那工匠想了一想道:“此刻茅大人大约在水雷房里。”
桓震转头对杨柳微微一笑道:“你那甚么引火的管子在茅大人眼底不过是班门弄斧难得有此良机可得好好同他讨教一番。”杨柳大喜拔步便走走出几步去却又挠着头皮回来讪讪道:“请问师兄水雷房在何处?”桓震大笑引着他到了水雷房门外推门叫道:“石民先生可在?”一人正俯身在药槽旁边琢磨甚么听得有人呼喊抬起头来一见竟是桓震连忙上前行礼。房中工匠有些并不认得看见茅元仪下拜也跟着拜了下去。桓震一面连道不敢一面拉着他走了出来茅元仪笑道:“还没来得及同大人道贺。”桓震忙应道:“岂敢岂敢。倒是近日觉华岛上情形如何?”茅元仪捋须微笑道:“有老朽在大人尽管放心。”忽然一拍脑门道:“有一样东西要大人亲眼瞧瞧。”
桓震依言随他走去进了茅元仪自己的住处但见他从柜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红布包裹来放在桌上打开里面却是一个木盒。茅元仪示意桓震自己打开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里面竟是一个现代六分仪一般的东西全体用精铁铸成表盘上标着星宿刻度四至方位。茅元仪捧在手中转动了几下指着表盘道:“此物是由牵星之术而制先以指南针测定星宿高度再定海上位置有此一物哪怕千万里远洋航行也都不在话下。”说着指点一番教他如何使用。桓震手指抖说不出话茅元仪的武备志他早读过当中确实有牵星之法的记载可是中国古代的天文星宿实在太过复杂桓震始终不曾学会没想到茅元仪竟然做出这么一种方便的仪器来。
定定心神问道:“水军船只可曾装配此物?”茅元仪摇头道:“并无。只因牵星仪制作费力老朽穷半年心力也只做出了两台。”桓震默然他知道这种精密仪器要用手工制作是十分困难想了一想道:“不打紧咱们慢慢想法子。”笑道:“往后出海便不会迷路啦。”众人同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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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元仪又道:“军器所中还有许多新进明可惜大都是难以制作之物。”桓震摇头道:“那有甚么?今日做不出未必他日便做不出。哪怕废物只要想得出来本抚便十分高兴。”说着叫取笔纸来写了一张告示笑道:“自今日起每年从岛上工匠之中选拔三人以桓某人自己的俸禄加以奖赏。”
看罢军器所桓震执意要在书院讲一堂课方肯离岛。这书院是他一手创办如今已经有三届学生肄业在岛上做工眼下在读的总共有八十多人。王天相已经升做了教头专教炮术听说桓震亲至连忙跑出来迎接。桓震瞧着这个当年在宁远哭鼻子的小毛头铁匠如今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教头心中也甚欣慰。
书院的学生听说抚台大人来巡一个个挤了出来参见。桓震挨个儿问将过去正谈得高兴忽然一名斥候匆匆跑来低声在何可纲耳边说了几句递上一个黄缎包儿。何可纲脸色大变挤到桓震身边拉了他手臂一下。桓震见他脸色不对连忙跟着出来问道:“怎么?”何可纲递上那个黄缎小包道:“朝鲜使者来贺新皇即位与咱们前后脚赶到宁远随身携来了皇太极的一封书信言明致巡抚大人亲启。使者眼下尚在宁远是不是即刻回去?”桓震一面点头一面拆开包裹取出信函来读。
与他料想的相去不远这信是皇太极请求开边互市的一道表文。信中虽然仍不肯去除汗号口气却卑微柔和了许多更说甚么皇帝在沈阳度日不惯冀能开边贸易互通有无汉货流入以便客中之旅。桓震阅罢微笑道:“皇上么?早已经是太上皇了。只是开边并非坏事咱们回去见过那朝鲜使臣再做商议。”
何可纲应命吩咐人去准备船只。桓震临去之时嘱咐茅元仪道:“善加整治水军不日将有大用。”杨柳见了许多精巧器物早已经迷得不知东西南北桓震心想左右带他回去也帮不上甚么索性教他留下师事茅元仪好好学点东西。
朝鲜使者名叫朴兰英同来的还有一个翻译官姓韩名瑗是早年流落到朝鲜居住的明人之后。两人一见桓震当即双双跪了下来叩头道:“小国使臣拜上钦差大人!”巡抚在明朝初年原本是代天子巡守的官职后来才成为常官是以朝鲜习惯见巡抚仍同见天子一般。桓震连忙拉起两人握手笑道:“不必客气。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方才君臣之礼已行过了往后咱们朋友相称便是。”他这一句话先点明大明与朝鲜仍是君臣关系那便是对天启年间皇太极侵入朝鲜强迫朝鲜签订的城下之盟不予承认了;后又说朋友相待那是暗指只要朝鲜抱持善意对待大明大明也将同样回报朝鲜如果再敢协助后金侵明那就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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