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绝知道安杰勒会有疑问。以自己的身手,要求安杰勒来帮这样一个忙,有明显不合理的地方。安杰勒有理由怀疑。
“请你来的一个原因,是我暂时脱不开身,不想给自己在进行的这个计划带来任何一点可能遭人怀疑的地方。昨晚我有铁定的不在场证明,这对我有利。”
“只是那么简单?对你来說,总是会有机会的吧。这个解释,我并不完全满意。”
方绝看着安杰勒,一时没有回答。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安杰勒冷冷的看着他,从上衣内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粗大的雪茄,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切开,拿过方绝的打火机,也点上。
两种烟草的味道混在一起,弥漫在了整个小店里,烟雾缭绕,分不清哪些是香烟的,哪些是雪茄。
“安杰勒,你可还记得以前在非洲的日子?”方绝很快吸完了第一支烟,他把烟头掐灭在了烟灰缸里,问道。
“记得一些。”安杰勒不知道方绝为何会提到这个,他們都不是经常怀旧的人。
“你还记得我們抓住的那只小狮子吧,我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将军。”方绝說着,仿佛神游回到了过去,两个少年,把一只山羊大小的狮子套上了带链条的皮项圈,拿着一块肉在它面前晃来晃去。
安杰勒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不错,将军,我记得。”他没有忘记,自己和方绝亲手射杀了将军的母亲,一只为了食物,袭击雇佣军的成年母狮子。
“将军是一只好狮子,它本可以成为草原上恐怖的猎食者,却一直不肯吃我們给它的食物,最后死了。”方绝又为自己点上了一支烟:“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們当时放它回到草原,将军的爪子和牙齿还不够锋利,跑的也没有羚羊快,又没有别的成年母狮愿意喂养它,一定样是会饿死的。”
說到这里,方绝看着安杰勒的眼睛:“一样是饿死,你說将军是希望死在草原上,还是死在一只栓狗的项圈里面?”
安杰勒吐出一个烟圈:“我觉得,死就是死,没有什么分别。”
“有分别的,肯定是有的。看看窗外,安杰勒,”方绝转过头,一扇窗户正对着他們,外面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午后温暖的阳光洒进来,把整个小店染成了一片灿亮的金黄色。
“看看这些人,他們走的很匆忙,也许没有目标,但至少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但如果,他們走进了这扇窗户的空间,就再也出不去了呢?如果他們只能在这个小小的四方天地里来回的走动,他們会有勇气活下去么?”
安杰勒没有作声,他看着方绝,脸色木然,只是眼睛里有些异样的光,鲜红的血色光芒。
方绝没有注意安杰勒的表情,继续說了下去:“但是,如果他們生来就在那个小小的天地里,从来都没有跨过那条隔着世界的线,那么……”
“够了,方绝,够了。”安杰勒打断了方绝:“你这次把我找来,就是要說这个?”
“是的。”方绝直视着安杰勒,两人就这么对看着,好像一场没有动作,没有声音的战争。
“你还是不了解我,这很正常,没有人了解我。”安杰勒說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我杀不了的,那个人就是墨言。”
方绝沉默。
“这并不是技术上的原因,你知道。”安杰勒继续說道:“是因为我不想杀他,一点都不想,从来没想过。把我生下来的那两个卑鄙无情的混蛋,你也是知道的,主宰大人,就是我的父亲,虽然我对他一点也没有亲人的情谊,但像我这样的人,是需要一个父亲的。”
方绝的目光有些空洞,他没有想到,一向残忍嗜血,视杀人为游戏的安杰勒,竟然会說出这样的话。
店里还是很安静,没有光顾的客人。安杰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需要这个想法,这个存在,任何企图破坏这个存在的人,就是我的敌人。”
方绝长长叹了口气:“那么,你就永远不想走出去?”
“每个人对空间和自由的认识是不同的,方绝。”安杰勒摇了摇头:“在你的眼里,那扇玻璃的边框限制了自由,但对于我来說,那就是整个世界。”
“我明白了。”方绝說道:“原来我們是那么不同。”
“我們本质还是一样的人,方绝,只是世界的大小不同罢了。”
一阵无语,两人各自看着那扇透明的玻璃窗户,就像真的在看自己的人生世界。
“在非洲,我欠你一份情,这次就一笔勾销了。”安杰勒打破了沉默:“我不会对主宰說起任何关于这次会面的事。但是,以后如果你还是想走出那个世界,只要你跨出一步,哪怕再小的一步,我会亲手把你的尸体埋在那个你想走出去的世界里。”
方绝点了点头:“我什么时候想走出去了,一定会通知你。但现在我还是决定呆在里面。”說完,他看了一眼面前的盘子:“要不要再来一份水饺?”
安杰勒笑了起来,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又浮现在脸上:“当然要。”
方绝也是一笑:“这是呆在里面的好处,至少想吃水饺的时候,吃到的不会是子弹。”
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方绝和安杰勒吃的很起劲,仿佛刚才的对话,一句也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