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灯公子-第20章 拾捌·菖蒲花·顽懦品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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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拾捌·菖蒲花·顽懦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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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员外随即登楼,当天开了斋,你侬我侬地快活似神仙就不烦细表了,还留下了不少秾艳多情的诗,其中一首姑且可以视之为急切求欢不遂、惹云仙忿啼的过程:

惆怅巫山一段云,

背人拂拭解绿裙。

惊风又向青鬟去,

却到眸边惹雾雰。

求欢不遂当然不是常态,吴小员外与赵氏兄弟在这种材料上的酬答之作只有两三首,皆以《闺帏一首酬应之(或茂之)兼示内》为题。

总而言之,吴小员外同云仙共赴阳台、播弄云雨的欢愉快乐是不在话下的。如此往来了大约有半年之久,谁也没有提到,甚至意识到婚配嫁娶、成家立业这般大事业。每日里小两口儿便呼朋引伴,晨昏以诗酒为戏,其间调琴看舞、试喉吟歌,似乎永无厌腻。

到了中秋之夕,吴小员外的父亲吴大员外居然亲自去至赵应之和赵茂之的宅邸门上投帖,说自己的儿子荒于读书作文不说,日日在外争逐酒色,甚至一连半月不见回家一趟,偶遇于途,则形容枯槁、颜色憔悴,吴大员外还转知了吴老员外的话说:“看气色,此子应须是闹了痨瘵,若是一病不起,吴老员外同吴小员外两口桐棺都会由吴大员外监押抬走,到赵府来拜望拜望!”话说得是够决绝,赵氏兄弟也把话带到了,可听不听得由着人的耳朵,说的嘴终归是无可奈何。

到了中秋这一夜,吴小员外挽着云仙出外赏月,云仙微感风寒逼人,说是不舒服,自先由服侍的丫鬟陪着回下处,且教吴小员外恣游一番。吴小员外才出承天门,当路迎过来一个道士,道:“你这后生身上鬼气甚盛,教给祟弄的时日不少了呀!怕是开了年儿就缠上的罢?”

吴小员外一惊,忙问缘故。道士似乎也十分焦急,顾不得两人还在通衢之上,众人之间,当下给把上脉,观想片时,叹道:“是要死了!是要死了!此鬼乃是天地情怨之气毕集荟萃所成,名曰‘痴尤’。我于去岁金明池后曾一见之,颇难得!”

“是、是是,正是金明池!”吴小员外随即交代了前情,问那道士:“可云仙对某之痴怜爱慕,断非虚假——”

“情之所衷,怨望尤烈,怎会虚假?正因其千真万确、并无半点虚假,才贻害荼毒于人哪!”道士接着说:“我乃皇甫天师是也!如今要救你的命,仅有一途:你自连夜兼程快马加鞭出西方三百里外,满一百二十日之后,那‘痴尤’遍处寻你不得,又不耐孤影自伤,便另觅他替去了,其灾可自解。如若不能避处迢递,而竟为‘痴尤’访得,但须等死便是!”

西方三百里外,已是洛阳。吴小员外仓皇买马西行,到了地头上还马入栈,才想起自己身上所带的银两不多,难以支应长久生活。于是只好请托栈里的闲卒捎一封亲笔书信,跑一趟南京,向赵氏兄弟乞援。

赵应之、赵茂之毕竟是他吴小员外的知交,得信之后,立刻催了轩车怒马,满载着金银器用,浩浩****来到了洛阳。两下三人一见面,不由得抱头痛哭起来,赵茂之见吴小员外益发憔悴,哭得便认真;赵应之想从实地安慰安慰老朋友,就拉着手出了旅舍,一指门前车马,笑道:“足敷君挥霍三五月有余!”说时一开车门——里头的确是金银满载,只不过箱子上还盘身坐着个云仙呢,云仙双眼含着泪,吟唱着:“惆怅巫山一段云,背人拂拭解绿裙。惊风又向青鬟去,却到眸边惹雾雰。”从此每到吃饭,云仙总在桌边;每到夜眠,云仙也一定随侍入榻。

吴小员外谨记着皇甫道士的教诲,不与这“痴尤”交接。人鬼既无欢好之实,吴小员外的气色也稍稍恢复了些。加之赵氏兄弟总是在一旁捧着经史卷籍点拨着吴小员外用功,三人浑不将云仙放在眼里。云仙除了喋喋不休地怨叹、咽咽不止地啼哭,似乎也莫可如何。

一十二旬将届,这四人同进同出的僵局似乎不能善罢,吴小员外忽然若有所悟地对赵氏兄弟说:“衷情所寄,便是此身;此身不在,情亦不真!我——不如这就死了罢!”说着飞身向窗奔去,这窗在旅舍楼上,旅舍又在大街边儿,吴小员外跳将出去,即便不摔死,毋须转瞬也会教急驰速辗的车马给冲撞得骨肉分离。赵茂之在窗边拦下了,赵应之随后拽住、抱住,合兄弟俩的气力,却怎么也拦不住个一心解悟生死的苦人儿。正纠缠间,窗外传来一声呼喊:“是吴小员外么?”

语音不落,那人扔上来一个蜡丸儿,正扔进吴小员外的嘴里,吴小员外再一张望,底下街心的人已经不见了,他倒是认出了那声音,再一思索:蜡丸儿扔进我嘴里,是不让我出声喊人,当然就是为了别叫房旮旯儿里那“痴尤”听到——可见这蜡丸儿里的机关是不许声张的。然而不声张,还是得弄明白呀。吴小员外转念想起当初赵应之教给他一个歪歪嘴、使眼色的眉目把戏,再伸手掏出嘴里的蜡丸儿。

赵氏兄弟多么乖觉,当下合身掩上,遮住窗前,看着像是他俩还拦阻着一个跳楼之人,其实是屏挡着吴小员外抽手撬开蜡丸儿,看看里头的机关。蜡丸儿里是一张团折皱攥的纸片,上书寥寥数行:

子当死,今归,紧闭门户。黄昏时有击者,无论何人,即刃之。幸而中鬼,庶几可活;不幸误杀人,即偿命。皆一死也,犹有脱理耳。

吴小员外当即扔了碎蜡壳儿,将纸搁进嘴里咬嚼吞食,回头对赵氏兄弟说:“死,还是要死的,咱回家死去!”赵氏兄弟没看清纸上的言语,可一见老朋友不死了,又嚷着要回家,暂且放了心、松了手,连床脚上蜷缩着的云仙也幽幽咽咽地说:“我也是想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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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书示警的,自然正是皇甫道士——他早就在车上马上贴满了黄纸桃符,箱笼之中还放置着一柄七星宝剑,不消说:化身成云仙的“痴尤”是搭不上这一班便车返回南京的了。然而果不其然,仍如道士所料:这套车马在路上行走了几日,回到南京,才一安顿,乍将门户紧闭妥当,罡风居然自西天掩卷骤至。黄昏来得煞早,天涯地角尽是滚滚霞红,似焰又似血,殷殷如有致意者。吴小员外闻听院落之中步履疾行,盘桓周匝,不忍离去,最后终于上前打门。彼时屋内阒暗无光,院中尚有残阳一抹,门上模模糊糊显出个痴情的形影,真可谓状极哀毁骨立了。室里负心人猛可举剑一刺,剑锋穿窗而出、贯喉而过,登时血流滂沱,看上去并不是刺中了一个什么妖鬼,却仿佛真是杀了个人。

死者尸首俱全,即云仙无误。但是院中有尸,又不像传说中的那般:杀了个鬼,即现出原形,毕竟是些树石狐鼠之类。可这“痴尤”无论怎么看,原形就是云仙,不再有其他的变化。这,再怎么说还是要报官的。衙中捕吏前去找金明池酒肆翁媪问讯,直说女儿死了一年多了;发旧冢验看,衣裳如蝉蜕,却没有尸身。

吴小员外随即出了家,再也不问世间情事。他舍得干净,日久成了高僧,法号悟痴,留有一偈知名,传诵一时:

衷情所寄,便是此身;此身不在,情亦不真。

情痴一度,终须再来;再来何必?尽欢尽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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