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侠客行套装(全5册)-第56章 小毛公与文曲星 毛晋在乱世中发达的知识产业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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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小毛公与文曲星 毛晋在乱世中发达的知识产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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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毛晋,得先从他师傅钱谦益说起。钱谦益这个人,正人君子没有什么好话,即便再爱他的才,羡慕他和柳如是的一段深情仙缘,也会为他先后从从容容侍奉明、清两个王朝而觉得不安。非徒此也,钱谦益还暗中支持江阴黄毓祺打游击,力图恢复明室,郑成功打金陵,钱谦益也曾作诗礼赞:“王师横海阵如林,士马奔驰甲仗森。戒备偶然疏壁下,偏师何意隤城阴。凭将按剑申军令,更插韡刀儆士心。野老更阑愁不寐,误听刁斗作秋砧。”说直了,他就是历来朝代交替之际的降族代表,与危素、洪承畴是一等人,史称“贰臣”。但是他学问大、诗文好,而且还是个藏书大家。

钱谦益有个学生,叫毛晋,原本就爱书、藏书,日后受了钱氏绛云楼藏书的影响,更倾家**产从事刻书、藏书事业——不过他这倾家**产是准确的投资,一举而下,获利极丰,等刊刻风行之后,回收十分可观。毛晋(1599—1659),原名凤苞,字子九;后易名晋,字子晋。别号潜在、隐湖等,室名绿君亭、汲古阁等,江苏省常熟县昆承湖七星桥(亦名曹家滨)人。毛晋终生刻书,为了刻印图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在刻完《十三经》、《十七史》之后说:“回首丁卯至今三十年,卷帙从衡,丹黄纷杂,夏不知暑,冬不知寒,昼不知出户,夜不知掩扉,迄今头颅如雪,目睛如雾。”晚年时他对季子毛扆(音“以”)说:“吾缩衣节食,遑遑然以刊书为急务,今板逾十万,亦云多矣。”

所藏者何?唯善知识

丁卯,指的是明熹宗天启七年,公元1627—1628年。当时毛家原有几千亩的田产以及十多所质库(当铺),称得上是一方豪富了。是时,穷苦无着的农民迫于生计,四出打家劫舍,成了流寇,他们最痛恨的便是坐拥大批田产却不事耕作的地主和豪商。毛晋恰恰身兼二者,这种累世的富豪穷几代之力所汲汲营营者,多是如何保有和开拓财富。闻听盗警军兴,苦恼得不得了——至少,一部偌大的家产毁在他这一代上,也是无面目见先祖于地下的事。就在这个时代,一僧、一梦以及后来的一丐,经由三次启示,解决了他的问题。

根据严炳《渌川摭波志·毛氏刻书》一则的记载,有个云水僧,于天启六年(丙寅)经过常熟,忽然登门求见。毛晋并没有像寻常财主们一般叫下人打发一顿粥饭蔬食、赏几文青蚨就算了。和尚谈兴颇佳,毛晋也诚心诚意乐得同他说东道西。如此两个时辰过去,眼看又要扰一顿,毛晋也无不怿之色,反而要邀这僧人一同用饭。和尚忽而敛容正色道:“你有多少身家,可以一顿吃了、复吃一顿呢?”

毛晋一时没有意会过来,正要请教,和尚却道:“将家产让了饥民豪客,不过是果腹充肠于一时而已,如何算得了功德?”毛晋此时心知其异,想这僧来得蹊跷,必有不凡之教,遂当下一顶礼,道:“身当乱世,为人子孙,唯愿不辱没先人而已。”那云水僧笑道:“那么为人先祖,就无意庇荫子孙了?”这,在后世看来,不算是句玩笑话。可毛晋一时没想那么多,只伏首道:“不能打算。”云水僧便道:“那么我也只能同你说半截——大乱将至,卷藏是事;所藏者何?唯善知识。”说完,扭头就走了。

善知识,梵语kalyanamitra,原来指的是良朋、良伴,后来也用来泛指高僧。毛晋是后来自己一边刻书,一边校对,从整理故籍的工作之中长了些见闻,才发现自己当初是误会了云水僧的意思,才走上这一行的。原来“善知识”所指的是人,而不是一种知识。大约是读了《华严经·时回向品八》之后,毛晋才回想、意识到:云水僧那四句偈语,说穿了就是:在乱世还想保有财产,莫若做个出家人;要不,就是把家产捐给出家人,变为寺产的意思。可是毛晋当时的理解却非如此,照据清钱泳《履园丛话·梦幻》里的叙述:毛晋在一年之内,把几千亩的田产并当铺一起卖了,所得银钱全部用来刻书。果然流寇饥民来到了毛晋这里,非但不大肆劫掠,还敬重他刻书的斯文功德,有的甚至受他的辑抚,成了刻书、印书的工匠徒弟。那正是丙寅年的次年,丁卯。

万里购书,流行轮毂

一僧之后是一梦。这个传说,也见于《履园丛话·梦幻》:

初,子晋自祈一梦,梦登明远楼,楼中蟠一龙,口吐双珠,顶光中有一“山”字,仰见两楹悬金书二牌,左曰:“十三经”,右曰:“十七史”。自后时时梦见,至崇祯改元戊辰,忽大悟曰:“龙,即辰也!珠顶露山,即崇字也!”遂于是年誓愿开雕,每年订证经史各一部,其余各种书籍,亦由此而成焉。

毛晋刻本在明末清初的影响是很大的,著名藏书家钱曾称“启、祯年间,汲古之书走天下”,其友夏树芳称“海内悉知有毛氏书”,可见其发达。毛晋本人特别喜欢宋、元旧本之书,大门上长年挂着个牌子:“有以宋椠本至者,门内主人计叶酬钱,每叶出二百。有人以旧抄本至者,每叶出四十。有以时下善本至者,别家出一千,主人出一千二百。”

也称得上是小贰臣的大诗人吴梅村写过一首《汲古阁歌》,中有句云:“嘉隆以后藏书家,天下毗陵与琅琊。整齐旧文收放失,后来好事知谁及。比闻充栋虞山翁,里中又得小毛公,搜求遗逸悬金购,缮写精能镂板工。”毛晋六十大寿的时候,他的朋友们在祝寿诗中亦盛赞毛晋书影响之大,例如杨补诗云:“天下皆传汲古书,石仓未许方充实。购求万里走南北,问奇参秘来相率。隐湖舟楫次如鳞,草堂宾客无虚日。”严炳诗云:“万里购书通尺素,毛板流行若轮毂。”

可见明末清初毛晋刻本享誉海内是不争的事实。据说藏书鼎盛时期多达八万四千余册。他有两个书库,一个叫“汲古阁”,一个叫“目耕楼”。汲古阁专藏宋、元刊及善本书,常见的刊本和抄本、校本则贮于目耕楼。小毛公就一天到晚在汲古阁楼下校书——他一直是生产线上的一环。在那个时代,校对很要紧,老板非自己来不可。

钱谦益死得晚,甚至晚过他这门生,曾替小毛公撰写过墓志铭,说:“故于经史全书,勘雠流布,务使学者穷其源流,审其津涉。其他访佚典、搜秘文,皆用以裨辅其正学。于是缥囊缃帙,毛氏之书走天下,而知其标准者或鲜矣。”

据今人曹之《毛晋刻书功过谈》云:有一篇署名“毛扆”的《宣和高丽图经跋》述及:“甲申五月从宋中丞借得宋椠本”——显然是从事校书工作。这里“甲申”即崇祯十七年(1644),“宋中丞”当指宋荦,明清两代多称巡抚为中丞,因宋荦曾任江苏巡抚,故名。然而,宋荦任江苏巡抚的时间是康熙三十一年(1692)。宋荦生于崇祯六年(1633),到崇祯十七年,刚满十一岁,怎么可能担任巡抚呢?毛扆生于崇祯十三年(1640)年,到崇祯十七年,刚满四岁,也不可能从事借书、校书活动。因此似可断言,此跋系其他书贾作伪。可见由于当时毛晋刻书影响是极大的,不法书商居然会冒充毛晋,甚至毛扆的名号,以求赝品得售。

曹之先生还考证出另一篇文字,寄名毛扆,也是伪托之作。有毛扆《诗经阐秘跋》云:“商丘宋公,博学君子也。每见异书,辄焚香诵读。巡抚江南历十余载,境内名人硕士,无不折节下交。戊子春,来登汲古旧阁,羁留信宿,凡阁中所藏书籍,逐一观览。及展阅魏师《阐秘》,遂击节叹赏,以为名人著作,惜未流通,雅欲捐资购得,商榷付梓。余以吾师手授枕秘,多年不忍废去,且是书之成,历数载苦功,取材富,考核精,即魏氏子孙尚无从寓目。一旦应商丘之请,不且负吾师之传乎!后之人其能善体吾志,世袭藏之,则幸甚幸甚。康熙辛卯汲古后人毛扆季氏跋于此静坐。”

曹之的考证如下:

此跋有两伪:其一,“戊子”即顺治五年(1648),宋荦时年十五岁,尚未长大成人,何来“巡抚”要职?其二,“魏师”即魏冲,魏冲当过毛晋的老师,却没有当过毛扆的老师。按照年龄推算,魏冲死于崇祯十七年,当时毛扆刚刚四岁,四岁之前可能上学吗?此跋动称“吾师”,伪也。书商作伪之目的在于借毛晋、毛扆之名牟取暴利。

此外,毛晋刻书用纸都特别讲究,他称较为肥厚的纸为“毛边纸”,较轻薄的纸为“毛泰纸”,起码到今天为止毛边纸还是一个常用的称呼。要明白这毛边纸、毛泰纸的来历,就得先明白接下来这一丐的故事。

一代之人,一代之事

崇祯五年(1632),毛晋刚在大门口挂上那块征求旧刻、善本的牌子。这一天来了个粗犺汉子,背着个大包袱,看外观,是一两床被褥之类的东西,原本不该有什么重量。可大冬天的,一泛潮气,分量就压人了。此人扛着大包袱来到门首,喊道:“闻听人说小毛公出重价收书,收我的不收?”毛晋家的司阍也是读书人,当下请进小门,转入别院廊下,一指包袱,说:“那就烦请拆开来看看罢。”

那人一愣,道:“你是小毛公?”

司阍的笑了,道:“我是看门的。”

“不是说小毛公要买书么?小毛公不来,你来干啥?”

司阍是有眼力的,心想这人不是来闹事的疯子,就是别有用意、要见毛晋一面的异人。该不该让他见,这是后话。起码得先弄清楚他身上带着什么。于是这司阍一拱手,道:“若有金匮石室、风雨名山之书,自然见得着我家主人,但不知你究竟要卖什么书?”

“说给你一个下人,你懂么?”这犺汉想了想,道:“也罢!我就说一遍与你听着:都说古来有五经六艺,六艺五经!诗、书、礼、乐、易、春秋,各经都有书,怎么偏偏这‘乐’之为经,不见其书呢?”

“你这被褥里,藏的是一部——乐书?”司阍不觉要笑,勉强忍住了。可他话还没说完,但听得棉被之中传来一阵悠扬而庄严的音乐。好似有数十百以上的乐师,正从遥远的某处一步一步、有节有序地朝自己走过来。其行步徐舒,鸣击划一,闻之令人心魄**摇、骨肉觳觫,司阍的笑容就僵在嘴角上了。登时一拱手,算是暂时作别,接着撒开腿便冲里跑去。

毛家不小,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司阍并没有来回报:究竟是见,是不见?反常得很,倒是小毛公亲自走出来了。他上下一打量这来人,道:“闻听家人说:尊价有一部乐书,要卖予我家?但不知书在何处?索价若干?”

犺汉道:“书就在包袱里,至于索价么,可以极少,我有一疑,总不得解,只消你答得出,这乐书是可以送给你的。要是你小毛公答不出,那么,就算饶上你这一整部家财,也买不起我的书呢!”

“哦?这倒十分有趣,毛子九自负经纶满腹,应该还生受得起这一考较,就请尊价赐告罢。”

“我还是方才那句老话:都说古来有五经六艺,六艺五经!诗、书、礼、乐、易、春秋,各经都有书,怎么偏偏这‘乐’之为经,不见其书呢?”

毛晋笑了,道:“古来有说乐亡于秦火者,有说乐本无书者。”

“那么,你说呢?”

“我没有什么新见解。不过是拾掇前人牙慧——窃以为乐本无经,较似成理。”

“‘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既然乐那么要紧,怎么连一部书都没有呢?”说到这儿,被褥里又传出了钟磬合鸣的演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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