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侠客行套装(全5册)-第57章 科名还是要的好 迎合考场价值的传奇故事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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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科名还是要的好 迎合考场价值的传奇故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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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高阳的故事里,陈芝楣大是不同。这一年他秋闱得意,第二年春天又进京参加会试,连捷中了探花。同年——也就是嘉庆二十五年——七月,嘉庆崩于热河,皇二子智亲王即位,明年改元道光。

道光二年壬午,又逢着大比之年,陈芝楣放了浙江主考。这时盐商查百万追悔莫及,他的女儿更是抑郁终日,怅惘莫名。一听说陈芝楣成了一省的衡文领袖,只越发觉得羞惭无地,竟然病死了。

在《大故事·状元的故事》里,高阳如此写道:

“于是有人替他(按:指盐商查百万)出了个主意,说秦淮名妓李小红杜门谢客,正等待陈芝楣来娶她,不妨为小红脱籍,认作义女,通知陈芝楣来迎娶,复为翁婿如初。盐商如言照办,将小红从钓鱼巷接到家里当小姐。”

“及至陈芝楣在杭州出闱,媒人已经等在主考官公馆外面了,自然一说即成;盐商备了一副值十万两银子的妆奁,将小红嫁给了探花郎。”

“于是陈芝楣具折请假,在江宁成婚。满月回京销假,又将老母接到京里奉养;小红克尽妇道,一年以后生了个白胖儿子。”

“李小红交了一步帮夫运,陈芝楣的宦运,一帆风顺,道光五年外放松江知府,自此扶摇直上,由府道至监司,升巡抚,署总督。道光十九年三月,小红到江宁时,已是起居八座的一品夫人了。”

“这年己亥乡试,陈芝楣以监临入闱;中秋那天,小红重游钓鱼巷,遍访旧识,昔日手帕交至今仍有不曾从良的,小红为之一一脱籍,择年轻未娶的‘戈什哈’为之婚配,总计二十一人之多。”

即便是那么令人欢欣鼓舞的故事,我还是觉得疑窦丛生——为什么陈芝楣敢穷途嫖妓?为什么李小红肯孤注一掷?

难道这都跟那“草蛇灰线”的史仲怡有关吗?

“溧阳史仲怡拜手”,凭这七个字,我能知道些什么?溧阳,一个美丽的茶乡。此地属太湖流域,位于苏、浙、皖三省交界处,属长江三角洲上海经济开发带,半是丘陵半是圩区,自古就是最佳的茶乡。此地所产的茶叶有寿眉、翠柏、碧螺春、青锋、桂茗等五大系列。

话说回头:高阳有一天急电招我进城陪他喝酒,数巡已过,忽然请他的红粉知己吴菊芬小姐(时为该夜店经理)拿出一只旧皮箱来,说:有一年农历除夕,他身边没有家人陪伴,倍感寂寥,随身带着这只皮箱,就是不肯独自回到居处。如此流落街头,实在不成滋味。于是一狠心,叫车直驱一家五星级饭店,要了一间豪华套房。当时那皮箱里装的东西,不过是三数本书、一叠联合报的稿纸、几支原子笔,全是写稿必备之物。一个年三天下来,算是过完了,稿纸涂满,随即赴报社交差,可却把皮箱扔在饭店房间里了。服务人员依高阳填留的资料致电请来领回失物,可是糊涂的高阳留下来的联络电话却少了一码,无可如何之下,只好翻捡皮箱,里头恰有一张某夜店经理的名片,这经理当然就是吴菊芬小姐了。吴小姐即刻跑了一趟,替高阳领回失物,再通知高阳去拿的时候,高阳居然说:“就搁在你那里罢。”如此大半年,直到秋高蟹肥之日,那一年的九月十六日——正是联合报社庆——也就是他找我喝酒的那天,才当着我的面重新开箱。从箱里拿出了一本书:丁梧庵的《秦淮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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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里,有你想知道的事。”高阳说完这话,把书递给我,意思当然不是要我在那样昏暗的灯光底下翻看;换言之,书就算借给我了,直到他过世,我都没还。

直到今天,秦淮河都还是观光景点,沿夫子庙秦淮河为轴线的河厅、河房,北岸东起永安商场,西至魁光阁,是一条长约一华里的长廊。河南岸在今天也仿古制古意,建成了凌驾于河面之上的水阁河房,在泮池南岸还有一面长达一百一十公尺的红墙照壁,泮池北岸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新建了码头、石栏,站在文德桥上,两岸河房鳞次栉比,加之有水中倒影蹁跹点染,煞是好看。这里,就是从前妓家投资士子的金融圈。

落魄江湖,回首烟波

依据《秦淮杂志》模糊的记载,我们只知道梧庵是作者的号,书题下的款识是“梧庵老人”。书中自言姓丁,山东日照人,嘉庆丁丑年(1817)进士。写《秦淮杂志》的年代不详,但是可以推知书中所描述的是他游历江宁、苏州、杭州各地青楼的一个旅游回忆之作,其中秦淮河房风情占了将近四分之三,故以之名书。这本书所记皆风月场中酬酢往来,兼及诗文唱和与雅士交游吐属,和余怀的《板桥杂记》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其中有这么几段:

“溧阳史君仲怡,朗朗有奇节。史君世业茶,家巨万,负才不羁,常敝衣跋履行歌市上,旁若无人。每值文墨超逸、器宇不群者,则置酒高会,一掷千金,与共唱和。己卯(按:1819,即嘉庆二十四年)七夕,买舟河上,以五百金为河房李氏赎身,指江夏陈銮芝楣为偶,令谢客。且云:‘此子坎壈不凡,旦夕有佳会,宜姑待之。’”

“李氏字小红,娉婷娟好,肌肤玉雪。嗜洁好静,能鼓琴清歌,略涉文墨,姿态极冶丽,而举止风韵,绰似大家。”

性温和,词爽雅,无抹脂障袖习气。有小诗不凡,予默志之,以为佳人留鸿爪,词云:‘落魄江湖冷巷居,云鬟犹向水边梳。几茎吟断羞郎语,竟作东流别意书。’迭**瑰奇,典雅婉约,犹在牧斋《金陵杂题》之上。

“后芝楣果连捷,壬午乡试主司浙闱。先是,有鹾商查氏号百万者,曾悔姻约于芝楣,女仍未字,闻报,噬脐死。仲怡谓查某曰:‘公老而无子,百年后家赀岂不为豪奴蠹吏尽夺耶?我为公计,宜复江夏之约。’查某憾愧不能言,唯唯而已。仲怡遂代筹之;迎李氏,收为螟蛉,妆奁十万金。李氏脱籍三日归芝楣,而乃诰封一品,称夫人,遇亦奇哉!”

如果故事照着丁梧庵的回忆来写,焦点的确就变成史仲怡“颇有识人之明”,但也不过如此而已了。然而科举神话所要包裹搜罗的却不是这种东西,它要的是一种对于科考核心价值更精密而巩固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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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师傅高阳是这个核心价值的信仰者,所以丁梧庵的一面之词他并不能采用——倘若采用,故事里有知人之明、赠金之识的英雄就是史仲怡,而非李小红,李小红这样一位具有典型性的佳人(书中自有颜如玉)就不能成为科举神话殿堂里的一根梁柱了。不过,容我们倒过来看:丁梧庵所要传达的本貌原相是什么?看来李氏是秦淮河畔红极一时的“清倌人”,而且名字不传,表示未必叫小红——小红很可能是到了高阳手里给捏塑出来的。

“小红”,有两个可考的典故。一个当然就是“小红拂”,高阳在《鸳鸯谱》中也借由陈芝楣和小红的对话,点出了后者要效法红拂夜奔、投靠她心目中的真英雄李靖。另一个典故就是宋代诗人范成大养的家妓,就叫小红。

元代人陆友《砚北杂志·卷下》:

小红,顺阳公(按:即范成大)青衣也,有色艺。顺阳公之请老,姜尧章(按:即词家姜白石)诣之。一日,授简徵新声,尧章制《暗香》、《疏影》两曲。公使二妓肄习之,音节清婉。姜尧章归吴兴,公寻以小红赠之。其夕大雪,过垂虹赋诗曰:“自琢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李氏因为有了两位红姑娘前辈而终于有了名字,不过我认为她的名字实在俗了一点儿,比不上她的诗:“落魄江湖冷巷居,云鬟犹向水边梳。几茎吟断羞郎语,竟作东流别意书。”多么晶莹剔透、冰雪聪明!

故事之外的故事

李小红的这首诗之所以能够流传,还得多亏科考制度。

《秦淮杂志》的作者梧庵老人中了进士之后,做过两任州县官,年纪也不小了,朝中无人,庙中无神,看样子恐怕也不再有机会束带于朝,作一番匡世济俗的大事业,索性仗着一份文才,几宅家赀,放浪于诗酒之际,周旋于粉黛之间。遭际如此,升沉无足观,交游也尽是同一类的人物。这梧庵老人有个诗友,叫查秉仁,功名来得不算早,可总是被人推许为“神童”、“夙慧”、“捷悟”、“俊颖风流”之属,却一晃眼几十年了,这种人,就算日后闱中得意,官场风发,临老最易有“迎人多白眼,遇事不甘心”的感慨,总觉得自己的一生被不知什么不要紧的事物给白白蹉跎掉了,自然是不潦倒也侘傺,不穷窘也灰颓。

有一回查秉仁同着梧庵老人当着一群妓家姊妹斗韵赋诗,平水韵从上平一东吟到入声十六洽,一共一百零六韵,各人前后五度,分别写了五百三十首七绝,耗时三天三夜,还分不出个胜负高低。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老妓出面调停说:“如此斗下去,如何是个了局?这样罢,每位以‘妆前斗诗’为题,再吟三绝,一气而下,谁先完卷,就算是今日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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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同意了,就平水韵前六韵抓阄得字,梧庵老人拈了个一东、四支和五微,查秉仁则拈得了二冬、三江和六鱼。常斗诗的人都知道:一东、四支韵宽字多,二冬、三江韵窄字少,各人同时自作无等差,两人分吟对阵就不公平了。

果然梧庵老人很快地作完三首,正要交卷,未料查秉仁却抢先一步将铜钱扔进案上银盘之中,算是抢得机先。等诗稿交出,那老妓才发现:查秉仁一时情急,只写了两首就交卷了。但是,为了不让查秉仁大失面子,那老妓居然顺口空吟,迸出这么一首来:

落魄江湖冷巷居,云鬟犹向水边梳。

几茎吟断羞郎语,竟作东流别意书。

这其实是当年李小红流传在门巷姊妹之间的作品,人人背得。此诗韵在六鱼,也正吻合“妆前斗诗”的题旨。这回,查秉仁赚到了一份几乎算是偷来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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