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侠客行套装(全5册)-第68章 三娘子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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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三娘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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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苍茫西复东,连人在哪儿都有恍惚不知所处的刹那,何况一缕分别了十七八年的幽魂呢?

不知道“於潜”是个地名儿的人乍读“还有於潜绢事无”,一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或是白纸上印错了黑字——简直不可解的一个词儿。

有这么一段话:“市集之上肩摩毂击,驴马鼎沸;街巷两侧万瓦鳞次,老幼喧呶。”二十四字,便鲜活地勾勒出这个所在的热闹人烟。有人说这个所在一定是出自於潜、昌化一带老百姓的想象,但是也有人认为这就是南宋两浙东路大城市共同的景观和氛围。两浙东路多锦丽之都,以临膏腴之地,繁华何止千年?其中名胜之最者首称明州,也就是庆元府,治所在鄞县,也就是今天的宁波。另一个就是建德,严州府治所在,地当江行上下的要冲,不论兵燹如何剧烈,此地却始终繁荣热闹,逐渐不亚于临安了。三娘子的故事,跟这三个城市都有关系。

绍兴年间(1130—1162),有个明州出身、名唤韦高的士子上临安应“帘试”,算是功名在握了,活该就要遇上点儿事。

所谓的“帘试”,是宋代特有的一种考试。具备了任官资格的士子,称为“选人”,为了避免这些将来国家的准行政官僚雇用枪手代笔,除了同进士出身以及恩科晋身人员之外,“选人”必须亲自赴吏部长贰厅前之面试,这就叫“帘试”。

考完试的这一天,韦高闲步出东城崇新门,忽然拦过来一个奴婢,趋前道了个万福,说:“阁下莫非韦五官人字尚臣的便是了罢?”

韦高不免吃了一惊,道:“正是啊!你这小丫鬟,怎么会知道我的表字呢?”

那丫鬟是极守礼分的,低低垂着头脸,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家杨三娘子适才打荐桥门里乘车出城,从帘子里看见官人,想官人应该是入都来补选的,总要回明州,想托官人送一封家书,要见官人一面。便唤奴婢前来相请,望官人能移玉驾一往。”

荐桥门就是崇新门的旧称,要几代以来长住临安的老杭城人才会这么不假思索地说出这个地名。韦高一听就知道:这丫鬟是他表妹婆家的使唤人。杨三娘子的父亲是韦高的舅舅,官居签判——也就是以资深京官的身份上充州、府等外地的判官——任所是在徽州(后来的安徽歙县)、明州等地,而他的三女儿却嫁到了临安。丈夫姓李,是老杭城的世家子,担任过县尉之职,即便是其间先后丁内忧、外忧,连连守制居家,过了好几年,功名上一时淡了,几几乎看似仕途无着了,大家都还称他“李县尉”。

韦高和他这一门舅家的亲戚原籍都是青州(今之山东省境内),由于宗室南迁,有些亲故戚友已经星散,再加以姻亲嫁娶,往来各异其地,彼此流落,久不相闻。一听说三娘子殷殷相询,韦高想起十多年未曾谋面的这个表妹,自然倍觉亲切。未料这丫鬟接着就说:

“主公李县尉过世已经三年了,杨家人原来并不知悉此事,所以娘子更是着急,希望能托官人之便,赶紧跟还在明州的哥哥通个音信。”

韦高一听这遭际,不觉为之恻然,当下消了游兴,同那丫鬟说:“我这就随你去罢。”

丫鬟又行了个福礼,径自在前带路,向着崇新门外行去。不多时似乎又绕向北郊,走了一程。举目所见,居然是连连绵绵的一大片宅邸。居中有一小院,看起来虽然还算整齐,可是庭园墙舍之间,处处可见莓苔壁立如翠屏,说不上来是古朴,还是幽森,总之是一层淡淡的庄严。

韦高才进门,里边儿就迎出来一位年可二十六七的玉人,素衣缟裳白绫裹头,还是一身看来严密的重孝——不消说,这就是守了三年节丧的三娘子了。闲话不提,把韦高迎进堂屋之后,当然少不得一番哭诉,既是离别之苦,又是丧夫之痛,加之以骨肉离散之思。

这一哭就直哭到了过午,其间三娘子不住地向韦高称说:她之所以能够全贞全节,始终独处自守,不至于因贫寒催迫而失志,都亏得东邻的桑大夫,以及西邻的王老娘这两位老人家。老人家也是流落到南方来的山东人,拊三娘如父母,饘粥之资,薪水之助,毕竟把三娘给撑扶过来了。

“那我就该去向这两位老人家请安道谢的才是。”韦高说着,便要起身。

“我让小奴走一趟,请二老过宅来一叙好了。”

不多会儿,一个老头儿、一个老媪子,分别打东西两边院落里过来了,两人口操北音,不是兖州就是单州,皆属山东之地,一听进韦高的耳朵里,便直要落下泪来。那老头儿捧着一坛酒,老媪子抱着一篮园蔬野菜和半袋子米,四口人围坐一堂,相互帮手刀尺着饭食,闲说些乡趣,饮两杯新醅淡酒,转瞬之间,竟好似家人的一般。除了时局破败,南北兵戎日日可闻,颇令人神伤之外,不免还是关心着踏踏实实的生计。倒是王老娘妇道人家先提起了一问:“五郎年貌正盛,应该也是娶过妻室的了,可有子嗣否?”

“吾妻郑氏,过世已久,如今家中还有两个老婢子,勉可照拂衣食而已。”

“何以不谋再醮呢?”桑大夫说。

“说来惭愧——”韦高叹了口气,道:“铨试一直未曾合格,官无从任,家无从给,人无从足,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还敢谈再娶呢?”

不料老媪子却在这时抢着说:“好极了!这才是天作之合呢!一个你——”说时她一指韦高,复一指三娘子,接着说:“一个你——两家鳏寡,可又是姑舅至亲,试想啊——三娘子势须适人,与其倩行媒妁、淹迟岁月,孰若就此成就一桩美满姻缘的便了?今日之会,殆非偶然,依老身看,不外就是天意昭然,让你们在崇新门一遇,可不就是应着要重起一座新门户呀!”

三杯下肚,韦高也乐得有个大美人佐觞伴食,甚至入夜之后,还能暖暖被窝。当王老娘说着时,他偷眼觑了觑三娘子,但见一张白里透红的粉嫩脸蛋儿正泛着些许微微的笑容,像是忽然看见了一片好景致似的,眼神竟然落在不知如何迢递之处了。可他韦高毕竟是个读书人,转念一想就是礼教,随即应声道:“虽然是好合嘉礼,我毕竟还是读孔氏书的人,一身以为天下法,切切不可以私自娶嫁,便宜行事。”

一听这话,三娘子不乐意了,道:“五哥说‘私自嫁娶’,却不免轻薄妹子了。想妹子嫁到临安来,已经五年有余,这五年之间,何尝听说过父母兄长的音信?五哥人在明州,除了我那两位哥哥之外,是不是也没见过妹子的父母呢?二老若是仍然在徽州,不克南来,妹子的后半生难道就不寻个依靠了么?父母经年没有音信,妹子却朝夕不足以自活,就算妹子随便找个正主儿,归嫁以庇终身,难道你们孔门中人,也要把妹子看作**奔了吗?”

桑大夫这时也举杯抢白道:“乱世儿女,不可以拘礼以防嫌。婚配之事,乃是人伦大德;一旦泥于绳墨,反而有亏圣教了呢!”

话说到这一步上,韦高也就不必再强为辩难了——因为他也不想错过这份姻缘。三娘子何等利落?当下叫丫鬟从后屋里取出几匹缣帛来,交付王老娘过一手,再由王老娘转交给韦高,算是韦高来下聘了。韦高下的聘,当场呈给桑大夫,也就算是三娘子的亲族,这,就完成了备礼纳采的手续——而当时天色晚了,城门已闭,韦高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同这位绮年玉貌的表妹“完遂嘉好”了。

过了六七天,韦高出门打听帘试的消息。路上忽然看见有人扛着一对先牌过街。但见先牌上明明白白写着“杨签判宅”四个大字。韦高一则以惊,一则以喜,喜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若非巧遇,他还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跟舅家人说自己已经娶了再嫁的表妹作填房;惊的是:倘或舅舅的宅子就在临安城中,为什么三娘子会说,这五年来自己的父母竟是音信全无的呢?

一面想着时,一面已经看见后边身着官服踅过来的,果然是自己的表哥。韦高赶忙上前打了招呼,同时低声问这表哥——叫杨迈的——是否能借一步说话。杨迈一看到许久不见的表弟,自然显得十分热络,韦高也觉得这般偶遇是天意,要拉着饮酒共话,杨迈的表情有些儿不自在,透着些不大愿意饮酒剧谈的落寞之情,可毕竟是表兄弟,久别重逢,总是要叙叙旧的。殊不料一入座,韦高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居然是:“罪过罪过!某不告而娶,实在是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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