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侠客行套装(全5册)-第68章 三娘子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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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三娘子(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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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告而娶?怎么就罪过了呢?”

“某——娶了三娘。”韦高嗫着声猛作揖:“令妹三娘!令妹三娘!”

杨迈愣了一愣,摇摇脑袋,仿佛是不相信听见了韦高的话似的,好半晌,才接了腔:“你如何娶得了三娘?”

“此事也实实地迫于无奈。”韦高于是将李县尉病死、三娘子守节、桑大夫与王老娘左右扶持,而仍旧家贫不足以自给……这诸般情由叙过一通,再将自己六七日前出崇新门与三娘子巧遇的情由原原本本说了,但见那杨迈脸色一阵儿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红,仿佛一忽儿气血上涌、一忽儿神魂出壳,又发了半天傻,猛地“噫——”了一声。

韦高抢忙问其缘故,杨迈才缓缓地说道:“你说的这些倘或不假,那,那,那你可是遇见鬼了。李县尉并未亡故,而是转赴他县任官,原意是携三妹同至任所,也免得夫妻两处分离之苦,殊不知尚未启程,三妹便得了暴疾,一命呜呼了。可你也知道的,新官上任,最怕舟车延误失途,李县尉急急忙忙赴任去了,至若三娘嘛——只得草草藁葬于崇新门外之野。有书信报家,我是特为从明州赶了来,要将三娘的灵榇迎回老家去的。此乃李县尉亲笔书信所述,怎么会有你说的这些事呢?”

韦高仍在犹疑两可之间,便道:“可否随我往崇新门外一访,三头对面,实情自见。究竟是我娶了鬼妻,或是你接了鬼信,两下里都可水落石出了。”

兄弟俩都有些迫不及待,水酒尚未及入喉,已自慌慌张张向崇新门外野地奔去。韦高识得途径,顾不了让那一对先牌导路,三步并两步跑在头里,说是载忧载奔,可一点儿都不为过。

然而一旦来至在原先那一大片宅邸之前,便颓然跪倒于埃尘之中了——原来那一整起连绵不绝的宅院居室,通通没了影儿;所余者,不过是荒烟蔓草、荒冢古木而已。

可韦高仍不死心,勉强撑身而起,循着记忆中的方位行了去,拨开一丛丛野苇枯藤,果然看见丛冢之间有一坯新坟,土色鲜亮,墓前立着一块墓表,上书“李县尉妻杨三娘子墓”九个大字。这一座新坟的东边、西边紧捱着两座古墓,墓前亦各有表,一个写着“兖州桑大夫之墓”;另一个则写着“单州王老娘之墓”。

韦高、杨迈相对泣叹良久,别无长言。好容易韦高止住了泪,道:“俗谚说:‘一日共事,千日相思。’我同娘子虽只七日欢好,毕竟是夫妻一场,不能以人鬼阴阳之隔,便废其礼、夺其情。”于是另外营奠营斋,也替三娘子办了一场送葬的法事,自己亲着素服,为之哭祭。之后,还同杨迈一道护送灵柩返乡。

舟行过严州——也就是日后李文忠大败杨完者的所在——之时,韦高还梦见三娘子站在建德渡头的岸上遥相呼唤。韦高在梦中招她上船,三娘子只是摇头不肯,远远地、幽幽地说:

生平若无大恶,便得托生。妾感君恩义之勤,这一回入地府,总会恳祈阴官,来生再发落妾一回女身,好与君重结连理,以报君之德于万一。

说到这儿,抬袖子擦了擦眼泪,顺手朝自己的脚下指了一指。韦高惊觉而醒,失梦于无何有之乡,只剩下一江碎月、满脸泪痕。

这虽然是梦话,反复想过,并不以为竟能成真,只是话说得太亲切动人,不时回思起来,就觉得三娘子已经在身边了。韦高这一回入都铨选,得了高第,日后调定海县尉、衡阳县丞、容州普宁县令,一路扶摇,官运始终平顺亨通,十七八年下来,人已经将近半百了,本无再醮之念,总觉得自己后半生的风情绮思,就在严州渡上隔江听见的那几句话儿,和那不知意欲何为,但是容色显得坚定无比的一指。

孰料无姻缘时姻缘难系,有姻缘时姻缘催人。到了普宁二年,韦高接获派令,又升为严州知府,调发建德。来到渡头之上,才发觉此地景观市况大异于前。原先一个不过数百户人家的港汊,已经是数千家蚁聚蚕集的市镇了。府衙旧治为了方便往来,也迁移到邻近江边的所在。

一日公余,韦高换了便服,四处踅走。时值黄昏,坊市的大门都准备封闭了。韦高一转念,想起当年舟行过建德时,自己是睡在船上、梦见渡头上的人儿;如今自己倒站在渡头之上,回望当年得梦又复失梦之处,只不过烟水苍茫西复东,连人在哪儿都有恍惚不知所处的刹那,何况一缕分别了十七八年的幽魂呢?转念才及于此,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娇叱:“客官!要饮酒么?坊门要关了,得马前些!”

他一回身,瞥见个小姑娘,容貌——且不暇说那姑娘的容貌了,但说一个笑罢——姑娘笑着,一只手翘着根兰花指,正指着自己立身之所在。

一叶秋·之三

我高祖母并没有真的离开。正因为她老人家随时还待在堂屋里——也随时有人听见或者看见,才传下来另外一条家训:“精诚不分昼夜,执念相将鬼神”。

我老奶奶——也就是曾祖母——有个姊姊,我要是能当面见着,得称她一声“老奶奶”的。这老奶奶生具阴阳眼,打小就不惧怕灵异妖邪,与高祖母的魂魄最是相得。

在老奶奶眼中,满街满市摩肩接踵的都是鬼神。这些——(我们不能轻易一见,姑且称之为“东西”吧)这些东西有的大、有的小,用今人明白的话语言之,即是整体上“构造比例”不同。据老奶奶的分析:是有所谓“新鬼大、故鬼小”的说法的。因为死得久了,其气逐渐委顿,较诸人类,更不能撑持形体,往往在一两年、三五年之间,就缩小到常人形体之半。再过几年,缩小到一尺长短,就很快地消失于无形了。这还算鬼之寿考,运气不佳者,即使是在通衢之上、车马之间,一旦被不明就里的冒失鬼横冲直撞一阵,往往登时碎裂、涣散,那就是彻底的“香消玉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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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为了安慰那许多思念至亲的家人们,还是我高祖母原本天赋异禀,根据老奶奶的描述,我高祖母总也不缩,一径就是那么个身形,非但家人视之如常,连院儿里百把年间日夕出没的“东西们”也即之如在。

其中有一大仙,据说曾经是头老狐,老狐有慧根,肯苦行,焚修精洁,颇历岁月。那样的修炼是有些门道,外人不得甚解,能够偷眼觑看个一时片刻,已经相当难得。看过的人拼凑其说,大致上是初一、十五,晴月当空之夕,老狐头顶一髑髅,前肢掌爪捧住了那髑髅,对月而拜,口念经诀,入夜至晓不绝。有人听到的段子如此:“叶随风动,兽随声动,道者动静自随。”有人听到的段子如此:“万法无常,我即常法。”有人听到的段子如此:“脱去名枷利锁,开出清门高户,但莲龛子母之丹,不知何时可成?”还说这万一有那么一天,当老狐拜月之际,头顶上的髑髅不需捧按,也掉不下来,那就是修成了。

老奶奶一生就记得这三小段儿,晚辈们问她老人家:“您要是记全了,不也能修一个千年万年的真身了吗?”

老奶奶说:“修真身不如奉好茶,解人道路之渴,连这也要我叨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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