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侠客行套装(全5册)-第73章 杨苗子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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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杨苗子(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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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下上司的。”

这人嘴又一歪,道:“怎么,是你上司的银子?”

“是!”

“不是旁人的?”

“非也!”

“是你上官的?”这人又沉声问了一遍。

“是也!”

“既然有来历,自然有去处!”这人话才说完,拧身便朝人丛之中窜去。郑八抢忙跟上前去——这一回他放聪明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人的背影,算是亦步亦趋、尾随而进。曲曲折折行过几条街,来到一所大宅子前面,观此宅闳伟壮丽,有如王宫居邸,可一步步走进去,升阶到堂,居然阒无人迹。先前那人又跟先前的瞽者似的,一溜烟儿也不见了。郑八想着在李将指府里作质的妻儿来,也顾不得这一身安危了,大起胆子来朝里撒腿一奔,直入后堂。

后堂之中果然有究竟!

原来这后堂之上除了一张旧卧榻,什么也没有,倒是榻上端坐着一个汉子。此人虽然是盘膝坐着,个头儿却要比郑八还高出许多,一头长发披散过腰,榻旁有一童子执扇而拂之,看是伺候这伟丈夫纳凉。

伟丈夫大约是听出有人闯入,微微睁了睁眼,道:“来者是客,客来必然有事,就直说了罢!”

“在下乃左副都指挥兼领元帅府郑八,因解送银两入京遇盗,以妻儿为质,向元帅请命出访踪迹,间关至此,请阁下高抬贵手——”

底下的话说不下去了,原因很简单,郑八尾随前头那两人而来,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贼、是证,单单“高抬贵手”还说得过去,可是接下来是逼人家还银子呢?还是求人帮衬找寻呢?可就真为难了。

倒是这伟丈夫爽利,随即一点头,跟身旁童子使了个眼色,童子立时去了,不多会儿唤进四条精壮汉子,抬了几个贴满封识的大木箱进来,郑八一眼认得,就是日前丢失的那五万两银子里的一部分。

伟丈夫道:“听说是你上司的银子?”

“是!”

“不是旁人的?”

“非也!”

“是你上官的?”伟丈夫又问了一遍。

“是也!”

“想把银子要回去?”

“那就太好不过了,可在下不敢说。”郑八索性扑身跪倒,叩头如捣蒜。

“初来乍到,一定也累得慌了,且歇息歇息去罢!”话才说到这儿,立马有人从外边儿进来,将引着郑八过了跨院儿,来至另一所园子之中,自然别有厅房,布置得却比先前那后堂来得缛丽整洁,随即伺候上盥洗匜盆巾栉,以至于枕衾被褥,都十分精雅细致。接着,居然还端上来一整席的酒菜饭食呢。吃饱喝足,另有仆从前来请安问寝。郑八可急了,忙问:“我那银子呢?”

“明日十二爷自会有安置,客人安歇了罢。”仆从说完,掩门而出,郑八知道已经入人彀中,也不敢妄图异动,干脆倒头大睡,但闻院落深处不时传来些扑簌簌儿、扑簌簌儿的祟动,既不似松涛,又不像雨叶,所幸声音沉滞凝重,并不刺耳,一会儿听习惯了,反而有一种击节严整之感,不多会儿倒催人愈向深处眠着了。

一夜无话,天亮前却早早醒了。郑八起身出门,但见四下里仍像夜来初入门院之时那样安静,于是信步逛了逛——孰料不逛则已,一逛却逛着了不该看见的:这跨院儿里有一面粉墙,墙这边无何异状,偏偏郑八贪奇,猛然间想起前晚那阵阵的响动,像是从间壁院落之中传来,于是纵身跳上墙头,向对过一张望,才看了一眼,几几乎栽下来。

原来对过也有一片厅房,廊下张挂着无数串生人的耳鼻,每索约有百数,满廊何止数百索?那些耳鼻俱已风干,远观之,若风铁然——就差没有玎玲哐当的响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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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这一惊吓,郑八浑浑噩噩地什么也不敢说、不敢问了。回程是让人用四匹快马拉着一辆朱辂大车给载回元帅府的。李将指仔细一盘问,郑八才回过神来,想想在那墙头发呆打怵之后,究竟还撞见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好容易支支吾吾摸到胸前一封硬物,扯出来一看,是封题写给李元帅的信。李将指连忙拆开一看,不过是寥寥数语:

副帅贪得无厌,宦囊所藏,皆民脂也,今取之于水碧寺,施之于江南北,君勿复问——盖夫人断发事容不忘也。

书信的下款落的是:“苗子阿哥杨十二秀”。

一叶秋·之八

解寿山的故事说来既不是称道关圣帝君忠义盖世,也不纯然是讽刺贰臣没有殉国的担当。在我祖家,这个故事另有“老太太们的用意”。

我曾祖母也是那句“熟了人情生了官”的信徒,以为人一旦踏入公门,心性就会产生根本的变化,谓之“杀四门”。四门者,“是非”、“成败”、“功过”、“荣辱”也。平居为民,无论是穿金戴玉的膏粱子弟,还是苦耕力织的庄稼男女,除了天生所有、自然而然的情感之外,并无任何“非分”的用心;可只消当一天官,那是非心、成败心、功过心、荣辱心就会有如万斛泉源,淹没人的天真。解寿山的例子还不是很明显,接着她又说起一个古人,是明末清初时的一个贰臣,叫龚鼎孳。

龚鼎孳的妻子是秦淮名妓顾眉,字眉生,人称横波夫人,与柳如是、李香君、董小宛等人齐名。有这么一个传闻:崇祯死后的第二年,柳如是劝钱谦益殉国,钱托词“水冷”不跳,但是钱氏此后散尽家财,资助郑成功反清复明的事业,也算得是强留有用之躯,聊酬不死之耻了。可是龚鼎孳却等而下之,《明季北略》上说他:“每谓人曰:‘我原欲死,奈小妾不肯何。’”这小妾,指的便是秦淮名妓顾横波。龚鼎孳自己不能殉节,更诿其贪懦于小妾,在我祖家的老太太们看来,这是恶劣之极的事。

“一叶而知秋,要从这些贰臣身上看更明白——”我曾祖母说。

解寿山、龚鼎孳这些小段子原来都是铺垫,她要说的其实是另一个明末清初的降臣,洪承畴。

洪承畴降清之后,南方小朝廷都传言他已经殉难,顺治皇帝也担心他的归顺只是一时不能忍死,会忽然间想不开而寻了短见。但是在召见入宫的时候,多尔衮忽然和顺治咬耳朵:“但请圣上宽心,这洪承畴死不了的!”

“何以见得呢?”

“方才这洪承畴在殿外候旨,殿梁上落了些灰下来,恰好落在他肩膀上,我看他赶紧把那些灰掸拂了去。一个人爱惜衣服之体面如此,怎么舍得死?”

“掉个脑袋能疼多大一会儿呢?”老太太笑了,跟我奶奶说:“人疼的不是脑袋,是活着的时候那点儿威仪、那点儿干净、那点儿像模像样的体面。放不开这么点儿,他能勘得破生死吗?不能的!他就一辈子闷在‘四门’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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