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亭军在干奢的带领下,现在走到了距离巫郡不到两百里的夔州,却被楚王拦截在白帝城。
沙亭去亭置军,沙亭军的头领,也从干护变成了干奢。干护和蒯茧只对整个沙亭军的补给后勤负责。干奢迅速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首领。从灌郡到白帝城的一千多里路,贯穿整个益州平原,行军非常快速。这不仅由于道路平坦,更有干奢指挥调动的功劳。
行军的调配是一件十分复杂的工作。干奢把原沙亭百姓和新加入的揭族、抵族流民重新编制,什伍之上,任命十二名百夫长。
一千五百多人的沙亭军中,原沙亭百姓只有三百余人,其余一千多人,都是揭族、抵族流民。
不满十八岁的干奢,能从流民中提拔壮士,调令有度,还有一个人有莫大的功劳。一路之上,蒯茧一直在教干奢识文断字。干奢需要学习陈旸留给他的《太公兵法》,而《太公兵法》的第一章,就是讲述行军的重要。至于攻城拔寨、粮草运输、奇谋诡辩等兵法,语义深奥,干奢一时尚无法理解。
不过干奢在楚王逆流而上之前,已经小试牛刀,用《太公兵法》的谋略,击败了白帝城的守军。
白帝城在长江夔门北岸,一座临江孤峰,历来是楚地船只入川的咽喉重地。当年刘备夷陵之战战败,退到白帝城,托孤卧龙孔明。孔明在白帝城附近布下八阵图,陆逊追赶的大军随即被蜀军击溃。
刘备死后,留下五百亲兵驻守白帝城。随后的泰、景两朝,遵循蜀国旧制,仍旧在白帝城布置五百守军。
干奢率领一千五百名沙亭军走到白帝城下,被守军拦住去路。白帝城守军已经截获劣民叛乱的军情,知道南蛮的牛寺部已经与沙亭军联合,因此不让流民通过,在夔门上船进入巫郡。
沙亭军一千五百人,能够作战的壮年不到三百;牛寺的南蛮流民,从成都逃窜而来,也早已没有初起事时的锋芒。
借道入巫郡的请求被拒绝后,干奢推测,白帝城守军会立即主动出击攻打流民,争夺功劳。于是调令牛寺,在白帝城山下列开阵势。牛寺的南蛮军阵型散乱,白帝城守军傲慢轻怠,全军从山上冲下,占尽地形的优势。牛寺的南蛮流民,溃散后退,白帝城守军追赶了二十里之后,牛寺南蛮军突然就地拒守,转身与白帝城守军交战。南蛮军军纪散乱,仅凭牛寺的个人威望支撑,随着牛寺在阵前大败,南蛮军如同一片散沙,溃不成军。
就在南蛮军被围追堵截,即将被白帝城守军剿灭的时候。干奢率领沙亭军,从北侧绕路,占据了白帝城的城池。
白帝城守军看到城池上挂起沙亭军的大旗,立即慌乱,顾不上剿灭牛寺的南蛮军,掉头奔袭回山。干奢已经在白帝城上山的道路上布置了伏兵。沙亭军里精壮的壮士,听从干奢的调动,利用地形的优势,阻拦白帝城守军上山。守军攻了一日一夜,没有结果,准备休息整顿,退回到山下。可是发现山下的河滩,已经被牛寺的南蛮军占据。守军孤注一掷冲杀南蛮军,牛寺按照干奢的布置,散开阵型,守军冲到了河滩,又发现守备的战船已经被凿沉。
守军想一举击溃河滩上的南蛮军,可是沙亭军又在干奢的带领下冲下山来,与南蛮军兵合一处,利用河滩边的山地优势,狙击守军。
整个军事计划,全部由干奢定夺。由于沙亭军与南蛮军分兵之后,从沙亭军迂回白帝城北麓开始,两军就无法联系,因此行动的每一步,都是干奢事先的周密计划,一步步设局把白帝城守军逼迫到了河滩之上。
干奢不过是利用了《太公兵法》中最浅显的策略,但是对付白帝城守军已经游刃有余。同时,牛寺的南蛮军在多次面临覆灭险境的生死关头,仍旧坚定地遵守了干奢事前的部署,功不可没。
干奢与牛寺并肩站在河滩边的巨礁上,望着河滩上犹作困兽之斗的白帝城守军。
牛寺侧头看看少年稳重的干奢,钦佩地说:“果然不愧是前泰朝北护军的后裔。”
干奢却并不兴奋。之前的胜利,全凭沙亭、南蛮两军的一鼓作气,但是现在目的即告达成,沙亭联军与守军之间的攻守之势也已悄然转换。
沙亭军没有水军,无法从江面上进攻守军。而身后蜀王大军将至。沙亭军和南蛮军如不能立即解决眼前的战局,抽身而退,一旦主动离开,守军就会在身后追杀,那样的后果,连干奢也无法预测。
干奢站在巨礁高处,牛寺、干护、蒯茧都站在他的身边。在这种境地下,没有一个人能替干奢出谋划策。徐无鬼已独自一人离开,去寻找通往巫郡的陆路。干奢知道所有人都把希望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可是现在,他也没有了下一步的决策。
作为一名将领,不仅仅需要自身的勇气和谋略,有时候在关键时刻,还需要有机缘巧合的运势,才能成长为一代名将。
干奢无疑具备了这个运势。
就在沙亭联军与白帝城守军在江边相持不下,干奢左右为难的时候,江水突然暴涨,巨浪从上游汹涌而下。江水在夜间丑时,突然涨了两丈,裹挟着无数树木掠过江滩。洪水掠过,江滩上一个守军都没有留下。
沙亭军曾经在香泉台见识过山洪的厉害,可是见到如同雷霆万钧的洪水,连大江都被吓退到江岸高处,胆战心惊。
这天降的洪水,替干奢卷走了白帝城守军。
干奢询问蒯茧:“如今已经秋季,蜀地也并无暴雨,为什么大江会洪水暴至?”
蒯茧想了很久,告诉干奢:“这并非上天对将军的眷顾。北有大河,南有大江。北方大河冬季封冻,凌灾肆掠,故洪水多发于春季。而南方大江多发于夏季。自从李冰在灌郡修建都江堰,大江驯服。现在大江洪水暴至,只有一个原因,有人将灌郡的水利凿穿,蜀地三江大水泛滥,汇聚到大江。”
干奢回头看了看西方,“灌郡的水利精妙无比,不知道是谁有这个本事。”
蒯茧也摇头,他也想不出来什么人有这个本事。
找寻陆路的徐无鬼回来的时候,洪水已经退去,只剩下江滩上的树枝和巨石这些洪水泛滥过的痕迹。
徐无鬼也判断,是灌郡的水利被凿穿。他告诉干奢:“天下治水宗师,除了李冰之外,还有一个墨家工匠,名叫郑国。郑国本为韩国水工,秉承墨家非攻的理想,受韩王之命行间于秦国,游说秦王修渠引泾入北洛。这个浩大的工程,本是韩王与郑国的‘疲秦’之略,目的是削弱秦国国力。秦王在河渠修建之初,就已经知道了郑国的目的,但仍旧支持郑国修建完毕,河渠完工之后,秦国农业大利。郑国并未被秦王诛杀,得以善终,此水渠亦被命名为‘郑国渠’。随后,修建郑国渠的几百名墨家水工,不受墨钜的号令,脱离了墨家,转而尊奉道家,自称‘九龙宗’,推举郑国的儿子为宗主。九龙宗宗主被韩国刺客和墨钜追杀,无奈之下改姓郦,现在的九龙宗宗主郦怀,就是当年的郑国后裔。九龙宗以治水为本,是如今道教中,较为鼎盛的门派。”
徐无鬼说了这么多,让干奢和蒯茧都感叹不已。没想到九龙宗对蜀王的一次反抗,解救了千里之外的沙亭军。而至于九龙宗为什么要突然发难,动摇蜀王的根本,徐无鬼只能认为,跟蜀王修建龙台,招魂篯铿有关。
牛寺提议,南蛮与沙亭联军,不如就驻守白帝城,占据夔门天险。召集天下劣民和流民,割据在蜀地的边缘。
这本是一个绝好的提议,但是干奢却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楚王率领的军队,在第二日,就逆流而上到达了白帝城。没有水军的沙亭军,在楚王无数的战船面前,没有任何的机会。楚王的兵力,不仅仅体现在一百多艘战船上,而是这些战船,需要十倍的人力纤夫,从下游拉拽到夔门。楚王能调动的人力和士兵,远远凌驾于干奢之上百倍。
蜀军已经到了江州,距离夔州白帝城不到三日的路程。现在沙亭军进退两难,在蜀、楚两王的夹击之下,几乎没有脱身的道理。
干奢看向徐无鬼,“有逃脱的陆路吗?”
“没有。”徐无鬼摇头,“除非能找到当年卧龙孔明的八阵图故地,我们无路可去,只能坐以待毙。”
楚王战船开始向河滩上的沙亭联军发射弓弩。这种安装在战船上的弓弩,可随船只移动调整方位,比地面上的大弩更加灵活,沙亭联军无法抵挡,只能把河滩退让出来,在干奢的带领下,朝着白帝城退守。
干奢和牛寺看着楚王的战船在河边搭起了长长的跳板,士兵如同蚂蚁一样,从上百艘战船走上了河滩。楚军在河滩上整顿列队,有条不紊地从南北两路,封锁了白帝城的进退通道。
干奢长叹一口气,“这次就是有神仙,也救不了我们了。”
徐无鬼说:“把白帝城守军卷走的洪水掠过的时候,楚王的战船应该在正在夔门之下的峡谷里,洪水涌入峡谷,江水会上涨得更高,可是楚王的战船并没有被冲散。”
“即便是战船不被冲散,”干奢想了想,“拉纤的纤夫也会被冲走。”
蒯茧说:“纤夫在高处悬崖栈道上拉纤,洪水淹不到也有可能。”
干奢和徐无鬼觉得蒯茧说得有道理。
但随即他们发现蒯茧的推测是错误的。
因为楚王的战船根本就没有纤夫。
白帝城下的战船开始四散分开,似乎在躲避江面的旋流。战船避开之后,江面上并没有出现巨大的漩涡,而是凸起了一大片。江水从凸起处哗哗地淌下,一只巨大的老鼋浮在了水面上。老鼋身形巨大,背甲方圆十丈,头部高高探出。
老鼋的背甲上挂着上百条铁链,浮起来之后,这些铁链从江水中显现,所有的铁链都连接在战船的前方。
“看来楚王根本就不用调动几千人的纤夫来给战船拉纤,”干奢点头,“所有的战船都是由这巨大的老鼋拖到上游来的。”
“这不是老鼋。”徐无鬼对干奢说,“当年李冰治水,在长江上驱使了二十五头神兽镇水,下游与巫郡对望的归郡由两头神兽镇守,一个是傲天,一个就是我们现在看见的赑屃。”
听了徐无鬼的解释,干奢看向巨大的赑屃。“《太公兵法》里从没有提到过驱使神兽作战。”
“你手中的这部《太公兵法》,”徐无鬼说,“在道家里属于阴谋诡道,由当年的姜子牙所创,里面并没有讲述驱使神兽作战的方法。秦朝末年,黄石公把它传给了张良。不知道为什么这本书到了陈旸的手里。”
“可是看样子楚王有驱使神兽的方法。”蒯茧说,“两军作战,任何一个细微的差异,就能改变整个战局,更何况作用如此巨大的神兽。楚王如果不是用赑屃拉动战船,他的军队无法如此神速。”
徐无鬼点头,楚王能够驱使神兽,他也无话可说。
干奢也黯然。
徐无鬼又说:“我师父说过,四大仙山里,术法最多的就是单狐山的幼麟,听说当年的贾诩和师乙都是能够驱使兽类的术士。只是不知道现在单狐山的传人是不是也会这个本领。如果有的话,定是这个人帮助了楚王。”
“单狐山幼麟传人?”干奢问,“跟你一样,是四大仙山的门人,他叫什么名字?”
徐无鬼想了一会儿,“我师父说过,单狐山在师乙之后,门人稀少,只有一个叫少都符的,跟我年纪相仿。”
干奢和徐无鬼的交谈之间,沙亭军已经全部退缩到白帝城山顶上的城池之中。江面上的楚军战船上,军士把锁链解开,赑屃拖着上百条锁链沉入江水之中。战船已到了大江上游,战事结束之后,楚王的战船可顺水漂流而下,不再需要赑屃拉纤。
又过了两天,蜀军也到了白帝城之下,与楚军会合。看来蜀军的将领受了蜀王的命令,到了白帝城,就听从楚王的调度。
当干奢看到蜀楚两军联合编制,摆出进攻阵型的时候,忍不住对徐无鬼说:“两王早就互通书信,要联合剿杀我们。”
蒯茧说:“只要我们能到达巫郡,沙亭军就没有失约。到时候楚王和蜀王如果仍然攻打我们,就是与大景朝的军户为难。”
“听揭、抵两族的流民说,圣上一心炼丹,”牛寺也在一旁忧心忡忡,“根本就无法对藩王有任何约束。导致现在蜀王和齐王都对洛阳虎视眈眈。”
“蜀王和楚王为什么一定要置于我们沙亭军于死地?”干奢问蒯茧,“我们只想安稳地活下去而已。”
蒯茧摇头。
“可能跟沙亭本身有巨大的关系,”徐无鬼想了很久回答,“你们一定掌握着很重要的秘密,这个秘密,能够对蜀王、楚王、齐王甚至圣上有巨大的威胁。”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干奢说,“我一定会用这个秘密,反抗他们。”
蜀楚联军围困白帝城第三日,楚王的信使来了。
信使傲然站在白帝城托孤殿内,看着几个流民首领,轻蔑地问:“谁是干护?”
“沙亭到此几千里,我伯父已经卧病不起。”干奢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
“干奢。”
信使上下打量了干奢几眼,“你是沙亭军推举的新首领?”
“是我。”干奢冷静回答。
“好,”信使指着干奢,“你带一名卫士,跟我下山去见楚王。”
蒯茧向干奢摇头。
干奢迟疑。
“你不见楚王也无妨。”信使冷冷地说,“明日辰时,楚王将攻打白帝城城池。攻城之后,揭族、抵族、南蛮劣民无论男女老弱尽死,沙亭男子十二岁之上尽死,女子与幼童为奴。”
信使说完,转身走出托孤殿。
干奢向信使喊道:“大人留步,我跟你下山见楚王。”
蒯茧和牛寺都不以为然,同时摆手,示意干奢下山,一定凶多吉少。
徐无鬼说:“我陪你去见楚王。”
干奢大声对蒯茧说:“如果我明日午时不能回来,牛寺做沙亭军统领,蒯大人你给牛将军参谋。”
蒯茧苦笑:“你心意已决,我只能从命。”
干奢不再啰嗦,和徐无鬼跟着信使走出白帝城。
干奢和徐无鬼刚刚走出城池门洞,干护从人群之中站出来,干奢和干护对视。干护拄着拐杖,对干奢说:“活下来最重要。”
干奢点头,“我知道。”
楚王没有把自己的大帐安在陆地,而是坐镇于江面的一艘战船上。一百多艘战船,从江边一直停泊到江心,连绵十里。战船用铁链绑缚连接,战船之间用木板搭建道路,军士在连纵在一起的船只上骑马行走,如履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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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的封地在云梦泽,因此楚地水系纵横,楚人行船,比走路更为习惯。现在看来楚王的水军,号称大景最强,绝对是名副其实。
信使把干奢和徐无鬼带到最大的一艘战船上。
楚王在巨大的船舱里等着干奢。
与年老体衰的蜀王不同,楚王姬匡正值壮年,披挂一身盔甲,站立在船舱中擦拭一柄宝剑。
信使对楚王说:“沙亭军干奢拜见殿下。”
楚王看着手中宝剑,“不是干护?”
干奢犹豫一会儿,向楚王单膝跪下,“沙亭军遵守大景约定,前往巫郡入军籍,希望殿下准许沙亭军过境。”
楚王这才看了一下干奢,“沙亭军本应该去巫郡入籍,入籍后编入北戎署,听从孤的号令。”
干奢说:“既然如此,殿下为什么要阻拦我们。”
“牛寺和揭族、抵族的流民留下,”楚王面无表情,“沙亭军立即赶赴巫郡。”
“这些流民,都已经入了沙亭的籍册,”干奢说,“我答应过他们,带着他们去巫郡。”
楚王的眉头皱起,晃动了一下手中的宝剑,宝剑的寒光闪耀着干奢和徐无鬼的眼睛。
看得出来,楚王对干奢的顶撞十分不满。
干奢和徐无鬼都静立不语,等着楚王的决断。
没想到楚王却看向徐无鬼,“听说冢虎已经下山,就是你?”
“是我。”徐无鬼拱手,“中曲山清阳殿徐无鬼。”
楚王说:“揭、抵两族和南蛮共同叛乱,占据益州,这种悖逆的事情,孤不能坐视不见。他们能祸乱蜀地,到了楚地巫郡,也不知道会不会反叛,占据荆州。你是冢虎,当年庞士元的后人,如果你是孤的谋士,会不会同意叛乱的流民入楚?”
“不会。”徐无鬼说,“但是他们也是被蜀王逼迫,无奈起事。”
“那如果孤也逼迫你们,”楚王说,“你们当然也要反了?”
“沙亭军入籍巫郡之后,绝无异心,”干奢昂着头,“我干奢言而有信,在此立誓!”
楚王摇头,“如果是太平时期,孤就听了你的承诺。可是洛阳城内,妖邪混乱,奸臣当道,圣上被国师滕步熊蛊惑,不理朝政,孤即将挥师北上勤王。你干奢的话孤可以信得过,但南蛮的牛寺,入蜀之前在巫郡作乱多年,孤率军几番征讨,才将他南蛮部击溃。”
干奢听牛寺说过他在巫郡被北戎署欺压,无奈入蜀的往事,即使楚王不提起,干奢也能想到,楚王绝不会放过牛寺。
徐无鬼和干奢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干奢回答楚王:“牛寺现在已经投奔于我,我不能将他交给殿下。”
“那就无话可说了。”楚王轻蔑地笑了笑,把宝剑入鞘。“干奢,孤今天不在这里杀你,但是当孤明日攻破白帝城的时候,一定把你的头颅用这把宝剑斩下来,悬挂在白帝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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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奢面不改色,“如果被殿下击败,我宁愿受死,也强过出卖自己的盟友。”
两人就要告辞,徐无鬼突然问楚王:“殿下以赑屃拖战船入蜀,是得自哪位高人的教授?”
“还能有谁?”楚王说,“单狐山的少都符,在两个月前投奔到荆州,将驱使赑屃的法术告诉了孤。”
徐无鬼把船舱里楚王的内臣和护卫都看了一遍,“这里并没有单狐山的门人。”
“少都符领了孤的信件,去往临淄给齐王送信,”楚王说,“你们都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们也无妨,孤和齐王决定讨伐蜀王,击败蜀王之后,再入洛阳诛讨滕步熊,一清君侧。”
徐无鬼讶然:“原来楚王并非和蜀王联手,才到夔门堵截沙亭军。”
“蜀王派人杀了太子,”楚王说,“不就是希望让他的世子姬康入京得储吗?有传闻滕步熊就是蜀王安排在圣上身边的奸细,孤怎么可能跟蜀王联手。”
“如果沙亭军与殿下共同击溃赶来的蜀军主力,”干奢问,“殿下能不能放过我们?”
“不能。”楚王说,“孤怎么可能和南蛮、揭、抵三族的劣民同盟!孤击破眼前这支蜀军,易如反掌,为什么要借助你们的力量?”
干奢和徐无鬼知道,楚王傲慢无比,他们不可能说服楚王,放过沙亭的劣民。何况楚王对牛寺十分忌惮,他不会放过眼前翦灭牛寺南蛮部的大好机会。
“知道孤为什么一定要取牛寺的人头吗?”果然楚王主动提起。
“牛寺率领族人与反叛殿下,”干奢说,“殿下已经说过了。”
楚王摇头,对着徐无鬼说:“少都符走前,给孤扶乩,留下一句谶语。”
徐无鬼立即警醒,“什么谶语?”
“牛成楚休。”楚王说,“孤不能让这个牛寺,活过明日。”
干奢和徐无鬼向楚王拱手,走出船舱,却发现战船上的踏板已经全部被撤下。
徐无鬼回头,看见楚王和内臣站在船舱口。楚王轻松地说:“孤领教过单狐山幼麟少都符的本事。中曲山冢虎的法术,应该不在少都符之下。”
徐无鬼走到船舷边,回头对楚王说:“殿下还记得当年赤壁之战,魏泰高祖皇帝的往事吗?”
楚王听了徐无鬼的话,脸色大变。
东汉建安十三年,魏泰高祖曹操当时自封东汉丞相,率兵二十万,号称八十万,进犯东吴,被孙权与刘备联军在赤壁击溃。导致魏泰高祖失败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曹军的战船在江面上用铁链联合纵横,被卧龙孔明召唤东风明庶,一把火将曹操的战船烧得干干净净。
八风召唤术,本是令丘山门人擅长的法术。可是当时令丘山凤雏郭嘉已死,孔明祭坛作法招风,没有郭嘉的破解,曹军无法抵挡。曹操兵败之后,曾叹息如果郭奉孝不死,赤壁之战不致失败,就是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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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铁锁连船的战术,并非如同后世传说中那么不堪,而是水战中极为厉害的战术,特别是兵力鼎盛的一方惯常的兵法。只是魏泰高祖曹操没有想到,八风召唤术,不仅郭嘉擅长,孔明也曾在水镜先生处学习了这个法术。导致了曹操战术失误,招致火烧连船,败走华容道。
现在徐无鬼对楚王说起这个典故,无异于直接道破了楚王战船的弱点。楚王脸色阴晴不定,徐无鬼和干奢都在暗自揣测,楚王是否会立即下令处死他们二人。
楚王问:“姑射山的门人在蜀王麾下?”
徐无鬼没有回答。
楚王犹豫很久,才说:“孤现在放你们上岸,但是明日之战,孤军令已下,绝无反悔。沙亭军若在明日之前下山,孤可以拨给沙亭军五艘战船去往巫郡,但是牛寺和揭、抵两族族人不能离开。”
徐无鬼和干奢与楚王拱手告辞,两人走上战船之间的铁链。一直走到了岸上,徐无鬼才长吁一口气,“幸亏楚王生性猜忌犹疑,否则刚才他一定会杀了我们。”
“为什么你一提起魏泰高祖,他就放过了我们?”干奢问道。
“当年赤壁之战,曹操并非不知道战船联纵之后,破绽是被火攻,”徐无鬼回答,“但是他自恃孔明做不到祭台召唤东风明庶,所以大败。楚王也是知道的。”
“那楚王更不应该放过你我。”
“当年的卧龙孔明就是姑射山的门人下山。”徐无鬼说,“我提醒了楚王,姑射山的后人在蜀地,可能就在蜀王的军中。楚王这种皇族,自视甚高,当然不会无端受人恩惠。他本就在犹豫是否在大帐中杀了你我,或是听从左右谋士的提议,扣留下我们。我告诉他姑射山的门人可能在蜀军之中,他放过我们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你怎么知道姑射山的后人在蜀军之中?”干奢看向西方,远远看见蜀军主力正在江水上游布置阵型,而锋芒正对着下游的楚军。
蜀军阵中,几百个木头建造的巨车在慢慢地移动。这是当年孔明留给蜀地的木牛流马,在行军中运送粮草,到了阵前,可以攻城拔寨。
“我师父说,”徐无鬼看着巨车,“现在姑射山与我同辈的门人,应该叫做任嚣城。有姑射山门人的军队,就一定有机甲术。如果今晚风向转为西风闾阖,那么我猜得没错,任嚣城就在蜀军。”
徐无鬼和干奢回到了白帝城城池。牛寺已经接过干奢的将令,亲自镇守城门,看见徐无鬼和干奢回来,立即打开城门,迎接二人进城。干奢看向牛寺,慢慢地摇了摇头。
牛寺说:“如果楚王肯放过沙亭军,你们就离开吧,我带着三族跟楚王较量。”
干奢坚定地说:“我们干家和沙亭军的先祖是泰武帝的北护军,跟随泰武帝征战沙场,从来就没有丢下过任何一个兄弟。我已经决定,沙亭军留守白帝城,跟楚王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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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寺说:“既然如此,我们回托孤殿商议军情。蒯大人和亭长等候你们已久。”
托孤殿内,干护和蒯茧看见干奢和徐无鬼毫发无伤地回来,顿时安定下来。蒯茧知道干奢放弃了楚王留给沙亭军的一条生路后,虽然惋惜,但也没有争论。
干护对徐无鬼说:“如果我们被楚王击溃,你一定要设法把两位殿下带到楚王面前。他们同为皇族,楚王一定会手下留情。你是道家镇西中曲山传人,楚王也一定不会为难。”
徐无鬼说:“现在蜀军主力到了大江上游,楚王最担心的反而不是我们沙亭军。战局有了变化,沙亭军倒不是毫无生路。”
徐无鬼刚刚说完,突然听见有军人在喧哗,几人连忙走出托孤殿,登上高处,看见江面上的楚军战船已经散开,连接战船之间的铁链已经解开。
同时城墙上的旗帜,突然软软地垂下。
徐无鬼指着西方的蜀军巨车,看见蜀军已经搭建了一个巨大的祭台。片刻之后,旗帜重新被风吹起,旗帜飘向了东方。江水上游,有十几艘船只,篷帆吃满了西风,正借着湍急的水势,以极快的速度,漂向下游的楚军战船。
“姑射山的任嚣城就在蜀军之中,”徐无鬼确认了他的猜测,“他祭台招来了西风闾阖。”
因为徐无鬼的提醒,楚王已经提前将战船散开,上游漂下的船只,在瞬间冒起了火焰,撞到了几只楚军战船,火焰崩裂,战船熊熊燃烧。不过楚军的战船已经分散到了江面四周,避免了全部被焚毁的下场。
沙亭军所有人居高临下,目睹了蜀军向楚军进攻的这一幕。他们眼中看到的,是蜀军利用孔明留下的巨车,与楚军百年经营的水军战船之间的战争。
他们意识不到的是,这是景宣帝时期,景朝一件标志性的事件在他们的眼前发生了。
《景策》记载:至阳六年十二月,蜀军和楚军于白帝城相遇。蜀军一路东进,目的是追剿从成都逃脱的牛寺南蛮军,而楚军逆流而上,亦是为同样的目标,将牛寺和揭、抵二族的劣民拦截于夔门之上。
然而当两军相遇的时候,蜀军却首先发难,向楚军的战船发起了攻击。并且用的是当年孔明使用过的八风召唤术,试图将楚军的联纵战船全部烧毁。
由此可见,剿杀牛寺,只是两王争锋的一个引子和借口。蜀王和楚王,代表着洛阳城内的两大政治派系,早已在各自的势力引导之下,敌对已久。
此时此刻,愤怒的齐王陈兵洛阳以东,急须找出谋害太子姬缶的真凶;而蜀王通过五雷派,占据古秦地雍州,屯兵旧都长安外,虎视眈眈。
当五雷派的滕步熊在洛阳城内被景宣帝翦灭,景朝朝廷出现巨大震**,蜀王和楚王终于无法再保持平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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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平静的景朝政局,如同一潭死水,水面之下暗流涌动。如果说太子姬缶被刺,是第一块巨石投入水面,引起阵阵不平的波澜,那么滕步熊和五雷派被翦灭,就相当于投入了第二块巨石,巨大的冲击,将波澜引发成了磅礴的巨浪。
虽然处在政治漩涡中的洛阳暂时保持着平静,但在远离洛阳政治中心的外围白帝城,已是巨浪翻滚。这里的动乱将席卷回整个大景朝的天下,把所有参与其中的势力都吞噬殆尽。从这一刻起,战争开始了。
后世的《亨策》里,把白帝城之战认定为右景乱世的开端,这一战就是《泰景亨策》里浓墨重彩第一笔——“三王之乱”的起始之战。
景朝军事实力最强的蜀王,终于出手了,而他的对手,是实力比齐王相对较弱的楚王。
亨朝二十四凌烟阁的几位重臣总结《泰景亨策》的教训,认为白帝城之战无可避免。三王之中,蜀王最强,齐王次之,楚王再次之。那么在军事战略上,最强的一方,反而会处在一个相对较弱的形势中。因为实力稍逊的齐王和楚王,一定会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最强的蜀王。
因此蜀王在战略上的决策是完全正确的。在和齐王一决高下之前,蜀王一定要先把最弱的楚王消灭,然后再腾出手来对付齐王。
战略不同于战术,战术千变万化,战略永远都是那么的笨拙,那么的简单粗暴。
因此后世亨朝的房玄龄看待这一段历史的时候,坚定地判断,蜀王和楚王同时利用了牛寺和揭、抵两族叛乱的契机,以达到自己的政治和军事的目的。
被卷入争斗中心的牛寺,其实只是他们之间的一个棋子而已。这也解释了,安凉和牛寺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占领益州成都,旋即又被蜀王击溃。而牛寺一路向东逃窜,一直溃败到了白帝城被蜀军追上,刚好楚王的水军,也以拦截流民的名义到了白帝城。
时间如此的巧合。
两军对垒,双方高明的军事家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战争的地点和时间。蜀王和楚王同时选择了至阳六年的十二月中旬,在白帝城。他们之间的白帝城,揭开大景乱世“三王之乱”的序幕。
而在这个阶段性的事件里,最无辜的就是沙亭军。他们完完全全是被裹挟进了这一场恢宏的政治军事博弈之中,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甚至连被利用的价值都不存在。沙亭军只是非常偶然地,在不该出现的时间节点上,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如蝼蚁一样被蜀王和楚王碾压。他们的生存态势,他们的政治立场,根本就没有被蜀王和楚王放在眼里,也完全没有必要。
毕竟此时的沙亭军,与几年之后不同,还远远没有达到能够左右战局的地位。
但是历史也是由无数的意外和偶然组成。蜀王和楚王即便是有再高明的军事天才,也无法预测到沙亭军的崛起,以及中曲山徐无鬼的强大。如果他们站在后世的角度上重新审视白帝城之战的局面,一定会首当其冲,联手把沙亭军消灭,然后再两王交战吧。可惜,历史之所以是历史,就是因为身处历史之中的人,创造历史的人,无法修补自己的错误。他们的错误,也就是历史的一部分。同一时期历史的创造者有无数,能成为胜利者的只有一个。那么构成历史的因素,几乎全部都是由错误来书写的,胜利的一方永远是少数派中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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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地书写错误,而真正能从错误中吸取教训的后世豪杰,几乎没有。
蜀军的火船仅仅烧毁了楚王的少部分战船,看起来这个计谋已经失策。然而,当楚王整顿船只,调动围困在白帝城山下的军队,向西方的蜀军列开阵型的时候,蜀军方才显露出了他们真正的实力。让楚王和观战的沙亭军知道,刚才的火船进攻,仅仅是一个试探。
干奢和徐无鬼、牛寺、蒯茧、干护站在高处,他们的视野,远远超过地势低下的楚王。干奢把手指向上游,沙亭军旁人也都看见了一个令人震嚇的景象。
蜀军的两个巨车——每一个巨车都高达十丈,从上游的岸边,缓缓入水。巨车入水之后,直线摆列,靠南一个巨车随着巨轮的滚动,漂移到江水的南边。巨车变成了巨船,两船保持着相同的速度,缓缓靠向楚王战船。
在江面上,一南一北两个巨船,朝着下游顺水而下,速度缓慢。当靠近楚王战船之际,两船之间突然冒出三条横跨江面的火龙。当这个时候,沙亭军的干奢不由自主的身体战栗,激动不已,声音颤抖地说:“这种战术,看起来粗笨,但其实无懈可击。”
“这是水战之中,最为险恶的铁锁横江。”蒯茧补充。
蜀王的两艘巨船,之间用三条铁锁连接,把江面全部覆盖。现在正以不可抵挡的势头,接近楚王的上百艘战船。
三条火龙在蜀王巨船的牵引下,拉枯摧朽一般,把江面上的楚军战船依次烧毁。而楚军的战船,虽然数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是个体与蜀军巨大战船相距太远,不能有任何的抗衡。
两艘巨船拉扯三条燃烧的火龙铁链,无情吞噬着楚王的战船,火焰覆盖了整个江面。楚军的求救和呼喊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身上燃起熊熊烈火的楚军士兵,即便是跳入江水,火焰仍旧不会熄灭。
剩下的几十艘战船,慌忙掉转船头,准备向夔门方向逃窜。但是已经晚了。蜀军北侧的巨船突然放下了船锚,牢牢地停止在江面。而南侧的巨船在红龙铁链的牵引下,随着惯性,速度加快了数倍,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摆锤,以扇形的行动轨迹,用远超过楚军战船逃逸的速度,将他们全部扫**。只有不到十艘楚军战船,侥幸逃过了这个劫难,仓皇漂进夔门之中。由于慌乱,又有五艘战船撞在了夔门江岸的坚硬山崖上,如同瓷器一样破碎。
楚军最大的优势,上百艘战船,几乎全军覆没。
从两艘巨船下水,到楚军战船全部被烧毁,这个过程只用了半天时间。直到夜间,江面之上,还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但是让站在白帝城上的干奢和徐无鬼最震惊之处,还不是巨船铁锁横江的凶猛和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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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计算。
徐无鬼已经呆住了,他望着西方蜀军,嘴里一直喃喃地念着:“姑射山的卧龙,姑射山的卧龙……”
而干奢拿出了平时从来秘不示人的《太公兵法》,时而不断地翻找,时而看向江面,然后用手捧住脑袋,不停地计算。
最后,干奢阖上陈旸赠送给他的《太公兵法》,抬起头来,刚好与徐无鬼的眼神对视。
“分毫不差。”
“分毫不差。”
干护和蒯茧不明白干奢和徐无鬼在印证什么,他们只是认为两个少年被这种气势磅礴的水战,千百人的死难吓到。
而牛寺却紧盯着北岸的巨船,轻轻地说:“蜀军江北巨船落锚的地方,这个位置,需要绝对精准的算术。如果早了,南边巨船横扫的范围不够;如果晚了,楚军的战船就有充分的时间逃离。”
蒯茧仔细观察,透过火光冲天的江面战场,终于看明白了北方巨船落锚的位置,这个位置就在白帝城下长江河道流向弯曲的夹角处,巨船在这里落锚,用铁链带动南方巨船飞速横扫的江面是最为开阔的地段。
江滩上的楚军没有了立足的余地,只能慢慢地后退,而后退的方向,正是白帝城。楚王虽然遭受了重创,但仍旧保持着镇定,退兵的顺序张弛有度。在这种形势下,他选择了唯一正确的对策,就是占据白帝城,居高临下,与蜀军再战。
“我们要走了。”徐无鬼说,“楚王不会再给我们任何的情面。”
“可是我们往哪里走?”干奢绝望地说,“江面上已经没有船只可让我们离开了。”
“我们只要把白帝城让出来,在目前情势下,楚王不会阻拦我们。”徐无鬼说,“他不会把兵力用来与我们交战。”
“我们去哪里?”牛寺焦急地说,“蜀军更不会放过我们。”
“有个地方,”徐无鬼沉着地回答,“白帝城北边三十里的八阵图,有一条地下古道。只要楚王放我们下山,我们就能脱离此地。”
“蜀王的目标是楚王。”干奢下定决心,“沙亭军和南蛮军立即把所有的兵器扔在城池之下,留给楚王,我们下山。”
楚王的军队后退到了白帝城城池下,在干奢的命令下,沙亭军摆列队伍从城池中走出,将手中的武器放在城墙脚。
走在沙亭军前列的干奢和徐无鬼,迎面遇到领军后撤的楚王。
干奢走到楚王身前,深鞠一躬。“我将城池和兵器交给殿下,望殿下能够守住城池,平安回到楚地。”
楚王看了一眼干奢,面无表情,“后会有期。”四个随从扛着王舆走向城池,楚王的军队依次跟随。
干奢对着楚王的背影说道:“后会有期。”
沙亭军与楚军擦肩而过,走到白帝城山下。沙亭军无法从水路顺江东下,更无可能回头西归,只能转向北方小路,在徐无鬼的带领下,走向他口中所说的唯一生路八阵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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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亭军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这个八阵图,如果不能从八阵图的遗址通过,去往巫郡,沙亭军必定会在即将到来的蜀楚决战中,被毫不留情地碾作齑粉。
蜀军行进的速度,远比干奢和徐无鬼想象得要快。在通往北方八阵图的小路必经的山谷里,一个巨大的木车把道路隔绝。
有一支数百人的蜀军侧翼军队,守护着木车。
沙亭军现在没有了武器,在蜀军面前几乎是任人宰割。各色皮肤和不同样貌组成的劣民队伍,停顿在木车下。
蜀军治军严整,没有士兵主动过来询问,而是摆布好阵型,严阵以待。
干奢和徐无鬼一时也无计可施。这时候,木车内发出了牛筋绷紧的声音,接着木头碰撞的声音也传递出来。
沙亭军所有人都看向木车。只见木车后方伸出一只七八丈长的木臂,木臂的尽头是一个黑漆漆的圆球,直径足有一丈。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物事,但是徐无鬼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硫磺和硝石的味道。
徐无鬼看看干奢,“蜀军里的姑射山卧龙应该就在这里了。我们能不能通过,就看他们姑射山跟我们中曲山之间的交情还在不在。”
徐无鬼说完,就从沙亭军中走出,走向木车。木车之下的蜀军举起长矛,阻拦徐无鬼前行。
徐无鬼大声说:“我要见卧龙先生。”
没有蜀军回答,也没有蜀军驱赶。回应徐无鬼的只有寂静。
“中曲山清阳殿冢虎徐无鬼。”徐无鬼又大声地说道。
蜀军之中十几个士兵正在山谷里推动黑漆漆的圆球,没有人回答徐无鬼。
徐无鬼失望至极,回到沙亭军中,看着干奢无奈地摇头。
干奢看了看四周,“我们不能归顺蜀军。”
徐无鬼说:“让我再想一想计策……”
干奢知道徐无鬼到了这个境地,也是无计可施,只是随口敷衍而已。
就在两人越来越绝望的时候,蜀军阵中走来一个传令兵,“卧龙任嚣城先生,愿意跟冢虎徐无鬼先生见面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