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南殿上,新即位的圣上姬康,对妫辕和干奢的联军并不担忧,却不断地询问,跟随妫辕的少都符是否还在妫辕军中。
长安郡郡守向圣上跪拜,禀告长安失守之前,曾在城头上望见少先生和妫辕站立在一起。
听了长安郡守的话,支益生和任嚣城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妫辕和干奢,因为成汉王与赵王之变而谋反,已经是在预料之中;可是少都符身为辅佐大景的镇北仙山门人,竟然也和叛军联合,其中必有原因。
沙亭军和赵军组成的联军,在攻破长安之后,势如破竹,就在长安郡守匆忙逃到洛阳的那天,干奢和妫辕已经攻下了潼关。
叛军进攻洛阳的线路,几乎与篯铿完全相同。
龙门关因为篯铿盘踞数月,尸气弥漫,洛阳北府军无法进驻。现在已经是一座空城。
因此,最多五日,叛军就将通过龙门关,进犯洛阳。
圣上之所以对叛军军情毫不忧虑,在于洛阳四象木甲术虽然只有支益生和任嚣城两人可以驱动,也足以对抗天下所有的军队。更何况龙虎天师张魁也带领道家各个宗主,回到了洛阳。
这即将到来的第二场洛阳攻守之战,跟之前与篯铿交锋相比,朝廷方面的实力几乎未变,但是干奢和妫辕,却比篯铿相差太远。
这也是在军情紧急的情况下,姬康仍旧大肆操办景宣帝葬礼的缘由。
只有支益生和任嚣城心中担忧,少都符一意孤行地追随叛军,至少说明一点,那就是少都符认为叛军有必胜的把握。
南殿之上,姬康召集文武百官,大家都以为姬康要册封某位将领镇守洛阳。大家一致认为,大将军的职位,非大司马支益生莫属。
不料姬康开口宣告:“篯铿之乱,大景帝国命悬一线,究其缘由,还是之前的三王之乱引起;而三王之乱的起因,是太子姬缶遇刺。”
支益生和任嚣城相互对视一眼,同时将目光看向大司徒张雀。
张雀面无表情,走到南殿之中,当着文武百官,向姬康大声陈奏:“藩王世子继承皇储,是高祖皇帝在天下初定之时无奈之举。大景国祚绵延百年,如今与高祖时期已大不相同,三王之乱,就是因为藩王夺嫡而起。微臣奏请陛下,废除藩王宗亲继承的旧制,回归中原历朝历代的法则,天子之位以父传子,代代承继。”
张雀说完这番话,南殿之内一片喧哗。
齐王姬不疑也走到张雀身边,向姬康跪下,“臣不疑今日向陛下立誓,就藩齐地之后,愿世世镇守齐地,不复有入立皇储之念。”
接着姬不群也走出班列,对着姬康下跪:“臣不群也甘心放弃皇储之念,世代做镇守藩王。”
支益生再也无法沉默,看看姬不群,又看看姬不疑,对姬康说:“臣以为天子轮换,应由宣帝之子不群殿下承继大统……”
“大司马,”姬不群打断支益生,“我意已决。”
宣帝的两位皇子,竟然先后表达了不愿继承大统的心意,南殿内诸位大臣的议论声渐渐平静下来。
张雀继续说:“楚王殿下正在夔州与逆贼牛寺交战,无法亲赴洛阳,也特地遣人送来表章,恳请陛下恩准,愿意永世守护楚地,不愿后代入京。”
形势已经渐渐明了,支益生和任嚣城知道,姬康虽然年幼,但是手段老辣,暗中将各藩王胁迫。要修改大景的国本祖训。
张雀宣读完楚王和九江王的书信,原代王姬房、原赵王姬瞬也一一上殿,表明无意备储的心愿。
大景最强大的几个藩王同时表态,文武百官见此情形,也纷纷上表,请求姬康立即宣告年号,安定天下。支益生和任嚣城知道,今日姬康是一定要破除祖训不可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姬康亲自下殿,将自己的亲生父亲蜀王扶上了龙椅。
姬康走到百官之中,向众臣工说:“既然破除了藩王立嫡的祖训,大景天下父子相承,那么这天子之位,当由孤的生父蜀王殿下继承。当蜀王殿下归天之后,孤再以太子身份,继承大统。”
姬康此举,表面上是谦逊禅让,其实是以退为进,把大景天下父子相承的规则坐实。
支益生和任嚣城觉得,姬康绝不似一个新晋的国君,他的手段像极了一个人。那就是刚刚驾崩的景宣帝。隐忍的时候沉静如水,发难的时候雷霆万钧。如果姬康有这等手段,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蜀王被区区一个彩戏师玩弄于股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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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支益生和任嚣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大势去矣。
《景策》记载,大景至阳八年,景宣帝驾崩,蜀王世子姬康推辞不受天子之位,禅让与蜀王姬梁,甘居太子。姬梁登天子位,年号启隆,后世谥景闵帝。
启隆元年,沙亭干奢、揭民妫辕叛军攻陷洛阳。景闵帝与太子东去邯郸,大景天下一半沦陷于叛军。后世称景闵帝以前的大景天下为右景。
启隆二年,景闵帝驾崩,太子姬康继位,后世谥景顺帝。开启左景天下。
蜀王姬梁在太子姬康极力退让之下,匆忙登基。一个月后,干奢和妫辕联军进逼洛阳南门、西门。
支益生和任嚣城再次驱使洛阳四象木甲术,朱雀神台和玄武神台,又一次凌驾于洛阳城墙之上。
但是张天师身前布置的洛阳四象木甲术,终于到了被摧毁的时刻。
洛阳拱卫之战,是右景天下的最后一战,也是拉开天下南北分治帷幕的第一战。
如今的太子姬康,也就是师乙,隐忍百年,欲将天下扭转为天治的努力彻底失败。飞星掠日之后,鬼治不可抵挡地终于到来。
本以为开启鬼治乱世的人是篯铿,没有想到却是妫辕和干奢两个身份低贱的劣民,联手葬送右景天下,将中原带入鬼治。
洛阳四象木甲术,凤雏支益生、卧龙任嚣城,龙虎天师张魁以及天下道家各门各派,都无法抵挡妫辕和干奢的联手。
少都符召唤出雍州的山魈,每一头山魈都拖着一车从沙亭引取的黑水,来到洛阳。
妫辕布置攻城阵型,与篯铿一样,将洛阳围困。干奢亲自率领大军,跨过金水和赤水,直抵洛阳城下。
沙亭军和揭族军只有一个战术,那就是利用投石车,将黑水不断地投掷进城内。黑水在洛阳城内四处流淌。
支益生和任嚣城也不知道这些黑水蕴含的威力。
四象木甲术在两位仙山门人的驱使下,高高地祭起神台,他们本以为这一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支益生和任嚣城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场战争的确是很快就分出了胜负,只是获胜的一方,并不是他们。当支益生驱动朱雀神台,三十六条飞龙腾空而起,冲向妫辕的那一刻,任嚣城站在青龙神台上,看到干奢张开了手中的长弓,箭簇前端隐约有一团火焰。
任嚣城心里突然意识到不妙,但是为时已晚。
火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洛阳城的南门上。南门随即火焰腾起,火焰如同游蛇一样在城墙上游动蔓延,转眼进入到城内,整个洛阳城陷入了火海。三十六条飞龙的锁链瞬间被黑水烧断,朱雀神台的飞龙损毁。
然后支益生又犯了一个错误。他作为雨师的后人,施展镇南神山呼风唤雨的法术。天空中大雨倾盆。但是黑水上的火焰,不仅没有被雨水浇灭,反而随着雨水的流淌,在洛阳城内四处蔓延燃烧。随着巨大的崩裂声响,两个苦苦支撑的神台轰然倒塌,从空中跌落。任嚣城辛苦修理了几个月的四象木甲术,失去了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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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的揭族奴隶突然反了。
揭族的奴隶几百年来一直默默地接受自己贱民的身份,但是现在不同了,他们族人中出了一个大将军,一个能率兵攻打洛阳的大将军妫辕。
聚集在洛阳城中的揭族贱民,从洛阳城的西南角水井,进入到四象木甲术的中枢,将巨大的水车捣毁。
洛阳四象木甲术完成了对付篯铿的使命,却终究躲不过揭族贱民的破坏,这也是天命所归。
洛阳四象木甲术损毁,张雀的北府军陷入火海。张魁麾下的道家门人,本想出城助北府军一臂之力,但是少都符召唤的上百个山魈,是雍州难民怨灵所化,道家已经式微百年,这些门人的法术不足以抵挡。
没有了四象木甲术的任嚣城,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支益生的法术,也不足以抵挡岩虺和蛈母。
战局已定。
少都符求见太子姬康。但是姬康与圣上已经在支益生和任嚣城的护卫下,从东门突围,一路奔向了赵地邯郸。
干奢和妫辕进入了洛阳。
《景策》记载,妫辕在揭族的拥护下,建立了中原第一个揭民政权,自称大赵。史称“后赵”,以与战国时期的赵国相区分。
景闵帝逃到邯郸,景朝天下已经丧失了一半。
大赵皇帝妫辕,继续追击景闵帝。干奢率领沙亭军围困邯郸一年,景闵帝忧虑而亡。太子姬康在危难中继位。
姬康继位后,邯郸随即失陷。大景朝廷一路逃亡到彭城,与百年前泰殆帝的逃跑路线如出一辙。
支益生与任嚣城被姬康削夺了三公之位,不知所踪。天下百姓都认为两位仙山门人已各自回山。
而龙虎天师张魁和道家各门各派的宗主,也各自分崩离析。张魁遁入东海,麾下的道家门人一部分继续辅佐姬康,一部分散落到民间。
大赵的沙亭军兵临彭城,又将分崩离析的大景军队击败。
姬康万般无奈,正准备放弃彭城,追随张魁东遁入海,九江王与郑茅率领勤王军队赶到。
九江王与干奢交战,边战边退,调集大量船只过江,将姬康迎接到建康,随即烧毁船只。
干奢率领沙亭军在长江北岸,正在加紧造船,准备渡江之战的时候,大赵皇帝妫辕与国师少都符交恶,少都符出走洛阳,遁入民间。
原因是妫辕颁布诏令,驱逐大赵境内所有汉民,引起汉民强烈反抗。少都符苦谏不得,只能辞去国师,飘然而去。
干奢随即率领沙亭军回师洛阳,镇压大景遗民的反抗,使得仓皇逃至建康的姬康有了喘息之机。
随后姬康定都建康,后世称为左景。姬康为景顺帝。
而中原北方的汉民,从此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天下鬼治,终究来临。
注释
[1]秃发无疾给儿子起名秃发腾。秃发腾自幼跟随父亲征战西域,为秃发部第二任单于。到秃发腾的五世孙秃发龟的时候,秃发部已经完全统一西域与漠北。秃发龟虽然已经完全融入匈奴血统,但是仰慕祖先的中原文化,于是将秃发改姓拓跋,改名拓跋珪。在拓跋珪的带领下,秃发部联合其他各部匈奴,自号鲜卑,重入中原。鲜卑氏政权几经兴衰,失而复建,最终建立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朝代亨朝,此为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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