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古道漾泉智门一侧,支益生和姬不群、姬不疑相继走出古道。众人等待了一会儿,任嚣城搀扶着甑公主也自古道走出。甑公主眼睛被阳光照耀,一时间不能睁开。
支益生回身,向着智门深鞠一躬道:“多谢女士蝠准行。”
智门中蝠王的身体慢慢缩回古道之内,然后智门的石壁一寸一寸地合拢。
五人走进智门外的村落,村落房屋错落有致,可是却不见任何人烟。
“女士蝠镇守太行古道,”任嚣城说,“几百年来只有幼麟师乙、少都符、妫辕通过。”
支益生叹口气说:“大景终是丢弃了半壁江山。鬼治还是到来了。”
甑公主突然惊呼一声。
众人顺着甑公主的手指看去,不禁呆立当场。
智氏村落没有人烟,并不是因为村人都搬迁离开。所有的智氏村人都在村落旁的水潭中,每个人身上都有致命伤痕,潭水被染成了鲜红。
支益生和任嚣城走到水潭边,潭水中血腥气弥漫,无数尸体在潭水上漂浮。
任嚣城恨恨地说:“妫辕……”
支益生点头说:“只有他了,没有其他人知道这里。”
甑公主惊悸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任嚣城和支益生沉默。其实答案大家都知道。
妫辕占据洛阳,击破邯郸之后,自立为大赵皇帝,招揽天下揭、抵、羌、匈奴贱民,四方贱民从上古时期始,受汉人欺压数千年,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政权,这些贱民积攒了世世代代的仇恨一下迸发出来。
妫辕利用贱民的仇恨,稳固大赵的政权,进而颁布了迁汉令,强令中原地区大赵治下所有的汉人全部离开故土,田地没收。有违抗者,斩杀。
智门这些村人,本就是当年智伯后裔,逃难到这个世外桃源,看来是不愿意再迁徙到他处,被妫辕的军队屠戮。
中原天下,汉民千万,都要被妫辕驱逐杀戮,支益生和任嚣城也十分的无奈。早知如此,还不如让梁无疾入主中原,以梁无疾的军威,当能与妫辕抗衡。
但是这一切已经无法扭转,天下进入鬼治,就印证在妫辕的身上。
姬不疑问支益生:“支先生,中原的汉人已无立锥之地,我们还要去往洛阳吗?”
支益生说:“我和任嚣城下山,为的就是避免鬼治,如今鬼治已经不可避免,我们二人无法回山,只能带着你们隐姓埋名,苟活于草莽之间,暗中召集道家门人,将天外飞星的堕地之处找到,挖出飞星,扭转鬼治。”
姬不疑问:“要多久才能挖出飞星?”
任嚣城苦笑,“可能十年,可能百年,但这是我们入世的使命,无论多久,我们都需要牢记不忘。”
“回到圣上身边,是死,”姬不群神色黯然,“躲避在妫辕治下,也是死,我们身为皇族子嗣,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们容身之地。”
甑公主说:“我们姊弟三人,本就不是姬氏皇族的血脉,姬康也饶不得我们。皇族身份一事,今后不要再提。”
支益生和任嚣城相互看了一眼,支益生道:“我仍旧不能相信,先帝和现在的皇上,竟然就是幼麟师乙。”
“你信不信,都已经不重要了,”任嚣城说,“师乙冒充皇帝百年,如今这个秘密,已经被少都符知晓,少都符自然会跟师乙讨个交代。”
支益生说:“龙虎天师张魁看来也知道了,他遁入东海,也是为了保存实力,等待时机,替天下道家讨回这个公道。”
“道家门人不得做天子,”任嚣城说,“师乙难道一定要回到上古黄帝时期的天治,才肯罢休吗?”
“师乙的作为已经导致了恶果,”支益生说,“从此之后,他必定要与天下道家门人为敌。失道者寡助,少都符会遵守镇北神山的祖训,将他带回单狐山。”
五人在水潭边,将智氏村民的尸体逐一打捞上来,挖掘土坑掩埋。
两天之后,五人走出智村,进入漾泉。看见漾泉的汉人,全部被大赵的军士驱赶,妻离子散,嚎哭不绝。
北地杨县有一座石崖,石崖下有一个孔洞,称为洪洞,洪洞外有一棵大槐树,大槐树高十余丈,枝叶繁茂,覆盖方圆二十丈。
大赵皇帝妫辕的迁汉令颁发后,数万名赵地和代地汉民,被赵军陆续驱赶,经过长途跋涉,迁徙到了杨县洪洞,聚集在大槐树下。
监护汉民的大赵将军姜爽,受了妫辕的密令,将在与南来的沙亭军汇合后,将这数万汉民,全部坑杀在洪洞。此时姜爽正命手下督促汉民,抓紧在大槐树附近挖掘深坑。
汉民中有见多识广者,知道赵军酷好坑杀百姓,此番作为,定是凶多吉少。然而汉民手无寸铁,无法反抗赵军。
一日一夜后,大槐树下根须掘断,流淌出鲜红的汁液。
沙亭军调拨的一万军马已经赶到。姜爽得到的命令是当沙亭军到达杨县洪洞,就开始坑杀汉民。但是沙亭军的左将军蒯茧却阻拦了姜爽。
姜爽拿出妫辕的御旨,“蒯将军是要违抗圣旨吗?”
蒯茧也拿出一纸军令,“干奢大将军有令,不得坑杀百姓。”
姜爽犹豫了。大赵刚刚建立,击破景军,军功多为沙亭军所立。大赵虽然是以妫辕为皇帝,但大将军干奢几乎与妫辕威望相当,实际上如同二主共治。
何况姜爽的赵军本就是由投奔大赵不久的中原各地揭、抵、羌民组成,不论军纪与战斗力,都与蒯茧麾下身经百战的沙亭军不可同日而语。
姜爽向蒯茧问道:“依干将军之见,当如何处理这些汉民?”
蒯茧回答:“让他们南下,跟随大景东渡而去吧。”
姜爽问:“这些汉民,以家族为队,一路通过大赵之地,难免不会聚众反抗大赵,这个后果,干将军难道没有想过?”
蒯茧反问:“姜将军今日是一定要坑杀这些百姓吗?”
“末将也是受了军令,”姜爽仍旧坚持,“除非蒯将军能给个说法。”
蒯茧大声说:“当年我与干奢将军、大赵皇帝同为难民,深知流民的悲苦,难道大赵皇帝登基后,就忘了当年的处境?”
姜爽毫不松口说:“皇帝陛下就是知道,一时的心慈手软会酝酿无穷祸端,因此要斩草除根。”
蒯茧抽出佩刀,“今日就是与姜将军比拼一场,我也不许屠戮这些汉民。赵、景争夺天下,与这些平民何干?”
姜爽看见蒯茧已经须发贲张,不免退让道:“如蒯将军所言,该如何处置?”
蒯茧对麾下的干宝说:“传下令去,所有汉民,不得以同姓而行,分散各部,依次南下。”
干宝传下命令,数万汉民顿时嚎哭一片,同族妻儿老小不忍分别,但是在沙亭军和赵军的强迫下,每个家族都被强行拆散,然后隔离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