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嚣城得了秃发腾的承诺,脸色郑重,开始说起来:“三十年前,我和其他三位仙山门人共同守护洛阳,击败了魔王篯铿。”
“这件事情,从小我父亲就与我不断提起。”秃发腾说,“但是他到死也没有想明白,当初大景的皇帝,为什么会是一个术士;并且在把我父亲培养成为将才之后,却因为我祖父知道了皇帝的身份,断然与梁氏反目。”
“因为中原的皇帝,决不能是术士的身份。”任嚣城说,“我们四大仙山门人跟你父亲一样,都被这个师乙给玩弄于股掌之间。并且魔王篯铿要攻打洛阳,也是同样的道理。”
“现在那个皇帝死了吗?”秃发腾问。
“没有,四大仙山门人也是十二真人的后裔,寿命长于常人数倍,”任嚣城说,“师乙把自己的身份转化为蜀王的儿子,再次继位了大统,如今稳坐在大景建康皇宫里的皇帝,仍然是师乙。”
“任先生在这个时候提起往事,”秃发腾是一个极聪明的人,立即醒悟,“是跟攻打这坎殿内城有关?”
“不仅有关,而是大大的关联。”任嚣城说,“现在坎殿内城的孤峰,显而易见,就是黄帝和十二真人的雕塑供奉,而我曾经参与的洛阳之战,就是凭借洛阳四象木甲术战胜了篯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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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四象木甲术……”秃发腾慢慢点头,“整个洛阳,就是道家真人布置的一个巨大机括。”
“在洛阳的地宫入口处,有一幅黄帝画像,”任嚣城说,“黄帝画像的上方,有一颗夜明珠,当初大景的国师滕步熊,告诉令丘山的凤雏支益生,只要按下那颗夜明珠,地宫的通道就能打开。”
甑公主说:“我在洛阳宫中生活多年,虽然幼年懵懂,但是好在我记性不错,后来重返洛阳皇宫,对宫内的布局了如指掌。”
秃发腾知道任嚣城夫妇二人就要说到关键,微微点头,示意任嚣城夫妇继续说下去。
任嚣城说:“内人看出这个坎殿内城,虽然与洛阳皇宫的地势不同,但是建筑的规置和走向,完全是按照道家的朱雀玄武青龙白虎的布局建造。无论表面看起来如何迥异,但实际上殊途同归。”
秃发腾有些明白了,“洛阳皇宫的四象木甲术有黄帝的画像,这坎殿内城也有一个黄帝的雕像,并且建筑格局与洛阳城的四象布局一般无二。”
秃发腾说完,仔细打量坎殿孤峰岩壁上的黄帝画像,果然在黄帝平伸的左臂上方,隐隐看出一点光亮。
“那并不是天空的星光映射,”任嚣城说,“而是一颗夜明珠。与洛阳地宫类似,只要能触碰到那颗夜明珠,坎殿内城的通道必定能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秃发腾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笑了一会之后,对任嚣城夫妇说:“小时候父亲四处征战,而我天生顽劣,只有在风追子师父面前我才能安静下来。二位知道是为什么吗?”
任嚣城茫然,甑公主却在微笑。
秃发腾说:“因为风追子师父,特别会讲故事。告诉了我很多很多中原的典故。”
甑公主笑着说:“我已经猜到风追子师父跟大单于说的是什么故事了。”
秃发腾说:“看来这个笑话要由任夫人来说。”
甑公主笑吟吟地说:“风追子师父说的笑话,一定跟猫和硕鼠有关。这个故事的出处,是当年大秦的丞相李斯。”
“任夫人果然是冰雪聪明。”秃发腾说,“还是我来讲吧。在楚国的粮仓内,一群硕鼠终日饱食,无忧无虑,但是某日,粮仓的主簿养了一只猫,捕抓硕鼠,硕鼠惶惶不可终日。于是硕鼠聚集商议,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策,只要在猫的脖子上挂上一个铃铛,硕鼠们只要听见铃响,就可躲避。这真是一个绝好的计策。”
秃发腾哈哈地笑起来,但是脸上并没有任何笑意。干笑了几声之后,看着任嚣城。
甑公主依然微笑,接着把笑话讲完,“可是又有哪只硕鼠,能够把铃铛挂上猫的脖子呢?”
秃发腾看着深渊对面孤峰上的轩辕黄帝雕像,“如果我能登上对面悬崖上的雕像,何愁在这里苦苦思索跨过深渊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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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嚣城说:“我献给大单于的一份大礼,就是能够有人把轩辕黄帝左臂上的夜明珠按下。”
“除非那个人天生有翅膀,”秃发腾黯然说,“能够飞过深渊。”
甑公主笑起来,“这可巧了,在我们身边,真的有一个人能够飞过深渊。”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秃发腾立即拍手,“用孔明灯,带上一个人过去即可。”
“不等孔明灯飞到坎殿内城,”甑公主说,“坎殿城的守军,就用弩箭把它射下来了。”
“不错,即便是点上数千个孔明灯,带上几千人,也只能成为坎殿守军弓箭下的亡魂。”秃发腾想了想,拱手问任嚣城,“难道是任先生有飞天遁地的法术?”
任嚣城说:“道家书籍上记载的真人飞升,都是虚无缥缈的夸张之辞,纵使法术高强的真神,也只有当年的雷震子能够做到。”
“雷震子!”秃发腾四顾张望。
“真神已经在天治之后,消遁于天下,”任嚣城说,“雷震子绝无可能再现于世间。”
秃发腾说:“时间紧迫,任先生不要再戏弄我了。”
“大单于还记得我夫妇二人的那个仆从吗?”任嚣城问。
“那个偃师人傀?”秃发腾终于想明白了,“姑射山卧龙,精于道家的木甲术,当年公输班造一木鸟,盘绕三日,不落于地。这个公输班,也是姑射山的门人吧。”
“大单于再仔细看看。”任嚣城指着深渊之上的天空。
秃发腾看了许久,才勉强看见,一个小小的黑影,背后伸出翅膀,借着黑夜掩护,正在深渊之上,缓慢飞翔。这个黑影,就是任嚣城夫妇的偃师人傀无疑。
现在要赌的就是,那颗夜明珠,就是坎殿城通道的机括。
秃发腾看向任嚣城和甑公主,甑公主一脸的坚定。
任嚣城说:“一刻时分之后,人傀就会按下夜明珠,到明日天黑之前,大单于的军队,一定能够通过深渊,攻下坎殿内城。”
秃发腾手臂一挥,附近城墙上的一个匈奴军士走上前来。
“立即通知六部首领,”秃发腾威严地说,“各部将领,调令部下,随时准备攻城。”
军士立即在城墙上小跑着离开,通知各部首领。
秃发腾双手扶在城墙边,眼睛一刻都不离开深渊上缓慢飞翔的人傀。人傀飞得并不快,此时飞到了坎殿内城的上方,缓缓地提升。
任嚣城夫妇也紧张地看着人傀在空中飞翔,也担忧会出什么意外。秃发腾看着人傀,手心里全是汗水。
人傀飞翔到了轩辕黄帝雕像的车舆上方,爬升的速度仍然缓慢。秃发腾想得明白,人傀内部构造极尽精巧,既然精巧,那么必定沉重。现在人傀在等待深渊之下的上升气流,才能快速地飞起。
突然,对面坎殿内城的灯火连续地亮起来,隔着深渊,也能听到对面慌乱的声音。秃发腾心里一沉,看向任嚣城,“他们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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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嚣城和甑公主也脸色紧张。甑公主问:“为什么风还没来?”
“来了,”任嚣城伸出手臂,悬在城墙上方的空中,“已经来了。”
秃发腾看见坎殿内城从黑暗中射出无数羽箭,空中飞翔的人傀,立即变得如同刺猬一般。
秃发腾长叹一口气,慢慢摇头。随即又看见人傀仍然在空中,心中不禁好笑。人傀是木甲术,并非血肉之躯,哪里会被射死。
但是羽箭加重了人傀身上的重量,人傀不仅没有上升,反而有下落的迹象。秃发腾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坎殿内城的军士,仍旧在不停地射箭。人傀的身体越来越沉重。
甑公主在一旁说:“坎殿守军如此惊慌,看来夜明珠就是机括的关键。”
甑公主话音刚落,本已经下落的人傀,突然在空中急速向上腾起,瞬间就飞到了轩辕黄帝雕像的腰部,坎殿内城的弓箭,在空中纷纷落下,再也无法射中人傀。
秃发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着任嚣城说:“风来了。”
人傀终于飞到了轩辕黄帝巨像左臂上方,在岩壁上,朝着夜明珠攀爬。坎殿内城的守军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傀来到了夜明珠下。
由于相距遥远,已经无法看清人傀的动作。
城墙上的秃发腾和任嚣城夫妇,跟坎殿内城所有的守军和百姓,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等待着人傀将机括开启。
“没有想到卧龙的木甲术精妙如斯。”风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秃发腾身边,轻声说。
身披甲胄的车路欢和呼延熊匆匆赶来,车路欢大声说:“柔然部的军士已经调动完毕,随时可以攻城……可是攻城的通道在哪里?”
连鞮用、贺兰疾风、乔林不花、须卜烈也随即赶到,分别禀报:屠何部、丁零部、林胡部、楼烦部军士随时可以攻城。
秃发腾抬起手,六部首领,都等着秃发腾的手挥下,发动攻城号令。
孤峰上,轩辕黄帝巨像左臂上的夜明珠突然一片黯淡,一定是人傀在转动夜明珠。片刻之后,夜明珠突然大放光芒,人傀的身体化作一团火焰。
孤峰之下的坎殿内城,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这个声音,在任嚣城夫妇听来,十分熟悉。洛阳四象木甲术开启的时候,也是这种无数的牛筋绷起和齿轮转动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接着轩辕黄帝的巨像,竟然扭转了半个身位,手臂平平地指向东方,刚好横亘在坎殿内城与城墙之间的深渊之上。
无论是坎殿内城,还是城墙上的匈奴七部军士,都被这巨大的机括震慑,秃发腾的手臂仍旧举在半空,迟迟不能放下。
坎殿内城下方,发出了隆隆的声音,众人忍不住向下看望,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随即所有人的目光又回到了轩辕黄帝的巨像上,因为此时,轩辕黄帝的巨像,正在垂直地落下,巨大的雕像向下跌落十丈后,就停顿一下,然后继续跌落,如此反复数十次,巨像的肩膀已经落到了与坎殿城齐高,而巨像的左臂尽头,刚好搁在城墙的中段,形成了一座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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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发腾手臂挥下,各部匈奴军士齐声呐喊,柔然部首当其冲,登上手臂桥梁,混周部紧随其后,其余四部在城墙上下等待。
坎殿城内的守军,自恃有天堑阻隔,并没有任何的防备,当坎殿城守将反应过来,匆忙调动军队的时候,柔然部的军士已经冲上了轩辕黄帝的肩膀。柔然部军士,因为车路欢在王帐商议的时候,曾生有异心,现在为了表示对秃发腾单于的忠心,士气高昂,与坎殿城的军士刚刚接触,就立即把还没有排布阵型的坎殿城守军冲散。
柔然部从桥梁上跳下,踏上坎殿城的土地,随即被坎殿守军围攻,苦苦坚持,伤亡惨重。多亏呼延熊率领混周部军士及时赶到,形势立即转向匈奴这边。
随后的丁零部,也有条不紊地通过桥梁。
当柔然部、混周部、丁零部陆续占据了黄帝巨像手臂在坎殿内城的桥头要地,太阳升到了半空,天色已经大亮。
攻城战仍旧在持续。秃发腾紧张地观察局势,按照这个战局下去,甑公主的预测绝对毫无差错,天黑之前,匈奴七部就能将坎殿城完全占领。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一直萦绕在秃发腾的心头。这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但是现在却没有任何的动向。
任嚣城夫妇走到秃发腾身边,甑公主说:“大单于是在担忧坎殿城内,隐藏着法术高明的术士?”
“正是。”秃发腾点头,“如果这些术士出现了,有风追子师父和卧龙在,我不忧虑。”
“可偏偏这些术士,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甑公主说,“那么一定是在筹划某个厉害的杀招。”
“任夫人如此聪明,”秃发腾说,“看来胸中自有成竹。”
“我也只是猜测,”甑公主说,“这些术士,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给牵制住了。”
秃发腾想了想,“这个轩辕黄帝的机括,并非为外人进攻故意留下的桥梁,三岁小孩都明白这个道理。”
“对,”甑公主说,“这个桥梁是为了让坎殿内城的人能够出来的后路。”
“可是这与坎殿城内的术士有什么关系?”秃发腾苦苦思索,但是一时不得其解。
“令尊无疾单于,辛苦经营三十年,就为了攻打坎殿城,”甑公主说,“绝不是只为了要亲眼看看这个轩辕黄帝雕像这么简单吧?”
“坎殿城如此重要,父亲不顾一切都要攻打下来,”秃发腾双手扶在城墙上,“是因为有非常重要的物事,而这个物事,并不是轩辕黄帝的雕像本身,而是另有乾坤。”
“而且这个秘密,大罗刹国并不知道,”甑公主说,“却是坎殿城的百姓和军民,最重要的秘密。”
秃发腾说:“当桥梁出现之后,坎殿城内的术士,一定都全力去保护他们最看重的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无疾单于要拿到的东西。”甑公主轻松地说,“希望我猜得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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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后,”秃发腾说,“一切都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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