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扶国曹阿知来了,”张魁神色更加忧虑,“有多少艘船?”
“两百余艘。”副将回答。
张魁与徐无鬼、任嚣城相互对视,都沉默不语。曹阿知与妫赵结盟,就是大景上下最担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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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徐无鬼突然说道:“你们看,曹阿知的战船正在追赶一艘渔船。”
张魁和任嚣城看去,果然曹阿知的战船正在朝着一条渔船射箭,只是江面上升起了旋风,带动渔船飞快地奔向长江南岸,而曹阿知的战船吃不了风势,与渔船越来越远。
眼看渔船就要接近大景水师,徐无鬼欣喜地大声呼喊:“支兄!他也回来了。”
大扶国曹阿知的战船追赶不上渔船。渔船斜斜地朝着建康方向行进。
横亘在江北的黑龙舳舻,离开停泊的位置,朝着渔船而去。渔船凭借着空中的风势逆流而上,而黑龙舳舻却是顺江而下,借助于汹涌的水势,速度远远超过渔船。
眼看黑龙舳舻已经将渔船和大景水师拦截开来。张魁的主船距离下游太远,一时间无法前去营救,大景水师东侧,几十艘船舰脱离水师阵型,朝着下游移动,冲向黑龙舳舻的背后。黑龙舳舻的神台上,骷髅挥舞干枯的臂骨,一条黑色的蛟龙从江水之下腾空而起,对着大景水师张牙舞爪。
大景水师纷纷放箭,箭矢射到蛟龙的鳞甲上,悉数落下。
蛟龙从空中扑下,尖锐的龙爪,将大景最前方的战船击碎,大景的水师无法抵抗黑龙舳舻的攻击,只能连城一排,结成稳固的船阵,船阵上竖起密密麻麻的长矛,蛟龙无法用身体击碎,堕入到江水中,掀起巨浪。大景水师的船阵稳固,即便是其中几艘战船被大浪高高**起,仍旧不会颠覆。
指挥战船的正是张魁的副将,九龙宗的宗主郦怀。
九龙宗是善水的门派,自有办法对抗蛟龙,船阵中的士兵,从船舷上不停地扔下滚木,滚木上凸起无数的尖刺,漂浮在江面上。
蛟龙在水中盘旋,无法躲避布满尖刺的滚木,只能远远地离开,回到舳舻上。
舳舻上的骷髅回头看了看郦怀的战船,不再理会,舳舻飞快地奔向渔船。
江面上弥漫起一片水雾,水雾升腾,拢聚在渔船上方。当黑龙舳舻即将靠近渔船的时候,水雾化作乌云,闪出一道雷电,正击中舳舻上的黑龙神台,将骷髅击倒。
舳舻一时失去指挥,停顿在江心,蛟龙盘旋在舳舻的船身上,慢慢滑动。黑龙神台上,骷髅散落的骨骸很快重新恢复,发出了妫鉴尖锐的女声:“凤雏支益生的本领,相较洛阳,已经大为不如,是不是油尽灯枯,法力散尽?”
渔船继续向南岸靠近,黑龙舳舻上,骷髅抱着一面小鼓,用臂骨不断地敲击,发出的鼓声令人烦躁。
渔船和舳舻上方笼罩的乌云,瞬间被阳光刺穿,烟消云散。同时江面上蒸发起无数青烟。
江水在沸腾,江底的礁石猛然间升起,将渔船架空在水面上,再也无法移动半分。
郦怀拼命驱使江水,江水猛涨,却始终无法抵达渔船之下。反而是郦怀的几十艘战船被江水高高抬起,船底远高于舳舻和渔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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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如同悬崖一般倾斜,郦怀居高临下,看着舳舻和渔船深陷于江水之下。渔船上,支益生端坐在船首,身边一只猴子在不停地上蹿下跳。郦怀在江水上方大声呼喊:“凤雏先生,有何破敌的方法?”
支益生听见郦怀的叫喊,睁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把眼睛闭上。
舳舻本来就能旱地行舟,现在虽与渔船都搁浅在江底的礁石上,但是舳舻之下伸出了轮毂,朝着渔船慢慢移动过去,眼看就要把渔船撞得粉碎。
郦怀近在咫尺,却无法救援。只见支益生蹒跚着站立起来,怀抱一个金色的降魔杵,重重地顿在甲板上。
降魔杵发出刺眼的光芒,顿时把黑龙舳舻上的骷髅再次击散。蛟龙身体从舳舻之上摊开,扑向渔船,龙口张开,露出獠牙,眼看就要把支益生吞噬。
猴子仰头与蛟龙对视,火眼金睛,蛟龙掉头避让猴子的目光,巨大的身躯一时偏斜。
正在此时,一个巨大的蜘蛛从大景水师方向迅速爬过江面,在渔船之上吐出蛛丝,无数的蛛丝落下,贴在支益生的身体上。
蜘蛛迅速收缩蛛丝,把支益生瞬间就拉扯到江面。支益生的身体有一根锁链,连带着猴子也一并拉起。
郦怀驱动江水,长江之水滚滚而下,将刚才黑龙舳舻施法的空缺江面覆盖。江面恢复,只见蜘蛛贴在水面上迅速移动,带着支益生和猴子朝着大景水师而来。
郦怀回头再看,原来是徐无鬼看到大景的水师无法救援,召来了蛈母,搭救支益生。
就在蛈母距离郦怀的战船不足百丈远的时候,舳舻突然从江面之下冒出,将蛈母和郦怀的战船分隔。
舳舻上盘绕的黑龙,在江面上游动,蛈母害怕黑龙,想朝江心逃窜,却又被徐无鬼高声喝止,只能勉强迎向蛟龙,继续朝着南岸前行。
蛟龙看见蛈母,更加凶猛,伸出利爪,拉扯蛈母身下的蛛网,蛈母被蛟龙在江面上四下甩动,眼看支益生和猴子就要从蛛丝上跌落。
忽然,两只巨大的壁虎横空而来,一只咬住了蛟龙的脖子,另一只则咬住了蛟龙的后背。
岩虺与蛈母一样,都是妖物,天下妖物,最惧怕的就是龙。可是岩虺已经目盲,看不见蛟龙,在徐无鬼的驱使下,勇猛异常。
蛟龙被咬住脖子,立即伸出后腿,用利爪攫住背上的那只岩虺,然后身体猛地舒展拉伸,巨大的力道,立时将背上的岩虺拉扯成两截。
等受伤的蛟龙摆脱岩虺的纠缠,再去追击蛈母的时候,蛈母已经带着支益生和猴子,上了郦怀的战船。
那只断为两截的岩虺在江面漂浮。蛟龙恼恨之余,看见岩虺的半截身体在江面上跳动漂浮,立即扑过去,抓住岩虺的身躯用力撕扯。
蛟龙撕扯的半截,只是岩虺的尾巴。没有受伤的另一只岩虺叼起受伤岩虺的上半截,迅速在江水中游动,一直游入大景水师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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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怀随即退兵,率领战船退回大景水师的阵列。
舳舻也慢慢地回撤到江北。
郦怀看见支益生已经全身脱力,无法站立,于是背着支益生,从木板上跨越到张魁的战船甲板。猴子也亦步亦趋地跟随。
徐无鬼和任嚣城看见已经瘦弱成一把枯骨的支益生,忍不住跪下来,扶着支益生的身体,“支兄,才四十年不见,你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支益生脸色苍白,良久之后,才睁开眼睛,先看了一眼徐无鬼,又看看任嚣城,缓缓说道:“我们四象门人,终于再次齐聚。可惜少了少兄。”
三人跪在甲板上,感慨万千。
一旁的猴子却尖叫起来。原来是努扎尔看见了猴子,忍不住出手挑逗,被猴子揪住了发髻,努扎尔大怒,一把将猴子重重地摔在甲板上。猴子被努扎尔痛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跳到支益生的肩膀上,对着努扎尔龇牙咧嘴,不断挑衅。
努扎尔看见猴子身下瘦骨嶙峋的老和尚,正与父亲相对跪拜,知道是父亲的故人,也不敢过分招惹,只能摇晃手中的金刚圈,作势要打猴子。猴子双目警惕地盯着金刚圈,一刻都不敢放松。
徐无鬼向支益生问道:“支兄万里迢迢,远去海外,为什么带了这么一只猴子回来?”
支益生苦笑:“这只猴子身负罪孽,到中原来,洗刷身上的劫难。”
妫赵的龙台和三艘舳舻稳稳地停靠在江北,曹阿知的战船也靠近了舳舻。
现在妫赵的水军已经阵容完备。大举进攻建康,也就在这几日了。
徐无鬼带着任嚣城、支益生前往建康皇宫。走到丹室外,徐无鬼看了支益生和任嚣城一眼,似在提醒:这次我们去见的并非是大景圣上,而是单狐山的幼麟师乙。
支益生和任嚣城也神情黯然。少都符已死,他们与师乙之间的恩怨,也要有个了断。
徐无鬼向丹室通报,仙山门人已经在门外等候。
片刻后,干宝从丹室内走出,“圣上请三位先生进去……还有战神金莲子和西天哈奴曼,也一并请进。”
徐无鬼等人跟随干宝进入了丹室。只见丹室里空****的,一直安放在中央的丹炉已经撤去。
圣上,也就是师乙,站立在丹室中央,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这是单狐山尚黑的标识。
师乙转过头来,看向三人,“建康之战,才是我经营了一百多年,最终的目的。”
徐无鬼已经与师乙有过交谈,也就罢了。支益生和任嚣城两人则不由得瞠目结舌。没想到师乙竟然开口第一句话,就把自己为什么僭越大景皇位一百年的缘由,开诚布公地说了出来。
师乙对支益生和任嚣城的反应并不意外,他仰头看向丹室上方的穹顶。穹顶上画满了二十八星宿的星图。自打师乙到了建康,每一日都在仰望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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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益生拱手说道:“莫非洛阳之战,是师叔为了引出篯铿故意露出的破绽?目的就是封印篯铿?”
“这个道理你们三人早已经明白,”师乙缓缓地说,“洛阳四象木甲术坚固无比,连篯铿都能击败,就算是没有各位的引领,我幼麟一人,难道连区区的妫辕也抵挡不住?”
“洛阳毁于哭龙山黑水,”任嚣城说道,“木甲术固然精妙,却怕火攻。”
“把沙亭全族迁徙出沙海,”师乙说道,“是我下的谕令。篯铿不败,怎么能引出古道内的女魃和蚩尤?”
“如此说来,”支益生说道,“洛阳之战,就是为今日建康之战铺下的棋局?”
“事关重大,”师乙说,“其实建康之战,也不是最后的目的;建康九龙天一水法,将蚩尤击败后,就可以找到一直不曾现身的阴破。”
“阴破,”徐无鬼向支益生和任嚣城解释,“就是轩辕大帝。”
“建康之战胜了之后,”师乙说道,“拿到刑天身上的玉璧,天下道家的门人,一定要找到飞星堕地的方位,用玉璧将阴破翦灭,这才是最后的目标。”
“刑天?”支益生瞬间醒悟,“魔王蚩尤。”
师乙身体虚弱,不能多说。徐无鬼把阴破、阳立、刑天,以及十二真人、天外飞星的来历讲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任嚣城和支益生,呆立良久,这个根源,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师乙轻声说道:“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神。我和尸足篾落两人知道了这个秘密后,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三个掌控人间的神祗剪除。阴破和刑天之间的矛盾,给我们留下了机会。”
徐无鬼说:“建康之战,就是剿灭刑天的战争。师叔谋划了百年,就等着今日一战。”
“如今妫赵已经被刑天控制,”任嚣城说,“我们能力远远不够。”
“建康九龙天一水法,洛阳四象木甲术,一个李冰真人所建,一个是张道陵真人所建,他们都不在十二真人之列。”师乙说,“他们跟我一样,也是察觉到了阴破和刑天之间的渊源,因此避过他们的耳目,偷偷修建。”
“现在李冰真人不知道在何方,”支益生说道,“如何开启九龙天一水法?”
“李冰一定会来的,”师乙说,“他也等了很久了,比我更久。”
“建康九龙天一水法,比洛阳四象木甲术更加难以驱动吗?”
“九龙天一水法,四象门人主内,五个战神主外,九人缺一不可。”师乙向干宝挥挥手,干宝将建康的城图拿过来,铺展在地上。
“九龙天一水法,留了九个神位,分别应对天下九龙。”师乙说道,“内城由四海龙王镇守,分别是东海广德龙王神位,卧龙驱使;南海广利龙王神位,凤雏驱使;西海广润龙王神位,冢虎驱使;北海广泽龙王神位,幼麟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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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无鬼和支益生、任嚣城相互看了一眼。
“幼麟之位的少都符已故,看来是师叔你亲自镇守了?”徐无鬼问道。
“不错,”师乙说道,“当九龙天一水法启动的时候,我将禅让皇位于九江王,以幼麟身份驱使广泽龙王神台,加入建康之战。”
“那还有五个龙位呢?”任嚣城问。
“五帝龙王主战,”师乙说道,“九龙天一水法是水战,需要将江南之地化作泽国,江南本就是云梦泽故地,需要一个治水高手请来滔滔洪水,将长江两岸悉数淹没,这个任务,只能由九龙宗的宗主郦怀来完成,他的手段,徐无鬼已经见过两次,因此青龙神广仁王的龙台,由郦怀镇守。”
徐无鬼补充道:“九龙宗宗主郦怀,现在是大景水师的副将,支兄和任兄已经见过。”
师乙继续说道:“赤龙神嘉泽王暴戾无端,因此需要一个西天来的战神主持。”师乙说完,看向了支益生身上的猴子,“看来这个猴子,还没有渡尽身上的浩劫,支益生也无法可想。”
支益生双手合十,“正是。”
师乙摆摆手:“白龙神义济王变化多端,需要一个通天彻地的战神主持,看来任先生已经找到了。”
努扎尔看了看任嚣城,“父亲把我带到建康,就是为了此事,我与篯铿已经交手,还未尽兴。”
“黑龙神灵泽王脚踏冥河两岸,”师乙说道,“本来中曲山冢虎的门人可以担当,但是龙武钗一脉早已被刑天赶尽杀绝;好在中曲山与鬼臾区颇有渊源,鬼臾区的后人现在还在,希望他们能够早日赶来。”
“鬼臾区的后人也就是诡道,”徐无鬼说道,“姬不疑与李冰正在赶往建康的路上,而姬不群现在应该与干阙在一处,正在去往蜀地,姬不群通过古道之后,就会回到建康。”
“现在就只剩下能够开启九龙天一水法的李冰真人,”师乙说道,“不知道他和姬不疑能不能平安抵达?只有李冰真人登上了黄龙神孚应王龙台,才能将九龙天一水法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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