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器行-五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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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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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坛自郎老大手中砰然落下,倾侧在地,坛底余沥汩汩流出,遇到火堆,轰一声窜起一尺多高的火头,却谁也没顾得上将它扶起。当客栈门外那一男一女进门的时候。

郎家三兄弟——那三名关东猎户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目光像蜗涎一般,就此牢牢粘在那女人的身上,再也移不开来。

他们那副模样,全然是三个色中饿鬼。不过这也不奇怪,从那对男女进门,无名老店楼下整座厅堂里的男人无一例外,全都直瞪瞪地瞅着那女人,就连穿梭于火堆之间送酒送肉的二牛也站定脚步,擎着托盘,少年人木讷羞涩的脸上也不免呈现出迷醉神情。

锦衣虬髯男子一身缎面皮袍,玄色底子上布满大朵明黄团花,夺人眼目。这过分斑斓的颜色若寻常男人穿了定然像个戏子,穿在他身上却没半点突兀,但见他气宇轩昂,身躯犹如半截铁塔相似,在门口这么一站连背后的昏黄风沙也显得茫茫壮大,天地雄浑。灿烂锦袍越衬出他睥睨傲岸,一股龙行虎步的王者气势,咄咄逼人。

“他妈的,这小子倒有艳福。”郎老三呆了半晌,捞起羊腿猛撕一口,边嚼边狠狠说道,“若能和这小娘们睡上一晚,老子死了也甘心。”

锦袍客大步进店,对突然安静下来的众人不看一眼,昂然直至柜台前,向老掌柜道:“店东,还有空房没有?某家要两间上房。”

“客官爷,这时节来往的客多,小店上房只剩一间了。”老掌柜躬腰曲背,仿佛无限抱歉,觑眼瞧了瞧锦袍客身后两个随从模样的人,赔着小心,“我这就命儿妇收拾出来,一准干干净净,请客官和宝眷安歇。这二位爷嘛……如不嫌弃,小店还有寻常客房空着,要是爷不见怪……”

“没有上房,你不会叫人腾一间出来么?房钱按三倍算好了。”锦袍客拂袖道。

背后一个脸极狭长、面上疙疙瘩瘩凹凸不平的随从上前一步,低声禀道:“回爷的话,小的和柳兄弟住客房便是,天色不好,恐有风雪,莫要错过宿头,只怕……只怕夫人禁受不起。”

“哼!”锦袍客怒哼,还要找茬,他臂弯里那名美妇听了这话,早娇嗔起来。

“人家跟着你风餐露宿的,早就累得不行了!都是你,这冬寒十月的,偏要到这么个荒地里来,如今好容易碰上家客栈,你还不住,莫非想要活活累死我么!人家跟你,难不成是受罪来的,瞧你那嘴脸,只顾自家争甚闲气,你……你还不及焦六知道心疼我!”

她紧蹙蛾眉,满脸怨气,拉住男人的胳膊摇晃,好一场发作。不怒自威的锦袍客听了这番毫不留面子的埋怨,却无半分不快神色,反而搂紧女人哈哈笑起来。

“夫人责备得是,咳,都怪我不懂怜香惜玉,惹夫人生气了。咱们这就住下,就住这家!啊!夫人千万原谅某家这一次,莫气坏了身子。店家,快快带我们去上房,夫人累了,马上要休息!”

全身裹在一袭雪白貂裘里的美妇听了这话怒气方平,在他怀中慢回娇波,半喜半嗔地把男人掠了一眼。昭君套上的风毛簇簇疏离,似一些不会融化的晶莹雪挂半遮住她的侧脸,更衬得一张嫩脸滴粉搓酥,颊上胭脂麦芽糖一般如欲饧化。她整个人像一汪包裹在层层细细酥脆冰皮内的甜馅儿,甜得要融了,那香味是桂花还是芙蓉?

“好好,客官,儿妇已上楼收拾去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老掌柜道。

美妇忙道:“铺盖要新的——我可不要睡旁人睡过的被窝,脏死了!”

“是,夫人,这就把箱底的新铺盖为两位送上去,夫人尽管放心,那是儿妇亲手新做得的,新布新棉絮,还没用过一遭哩。”老掌柜无奈,只得应承,随即翻开簿子,询问客官尊姓大名。

锦袍客道:“某家姓白,白君啸,她是我的夫人,那两个是焦六柳二。”

“原来是白爷。快到年底了,不知白爷这是走亲眷去还是发财哇?”老掌柜在簿上书写,随口拉话。

白君啸竖起眉毛:“难道某家住个店还要受你盘查不成?你开的是客栈还是衙门!”

“不敢,不敢!老儿多话了,白爷莫怪!”

郎老大咬了一口面饼,哼道:“好大的架子!敢情这野店里来了什么王公贵人了!都是道上奔波的劳碌鬼,他娘的摆这个谱给谁看!”

郎家兄弟的座儿在我身侧几尺开外,隔着两个火堆。自从那日话不投机,他们便没再与我共坐过。他声音虽然不大,但此刻满厅寂静,火光筚篥中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锦袍客白君啸闻言登时大怒,转身喝道:“哪位朋友放话来着?既有胆说话,就站出来大大方方地当面对姓白的讲,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是老子说的,怎么样?挑三拣四,老子就是看不惯那副狂样子,还真当自个儿是个人物了!”郎老大豁然直起,习惯地伸手想向头上去抓狗皮暖帽,却忘了在室内暖帽早已取下,一抓抓了个空,气呼呼地搔着头,不肯示弱。身边两个兄弟使劲拉他,他也不管。

“你肯认就好。”白君啸阴沉着脸,缓缓往这边走了两步,焦六柳二面无表情,跟随主人也踏步上前。厅中各人忙低头专心烤火,一时气氛十分紧张,两条大汉你瞪我我瞪你,眼看混战一触即发,那美妇却忽把男人扯了扯。

“人家早都说了支持不住了嘛!一路上也没口热汤热水,冷也冷死了。你还要跟人争斗,还不放我上去歇息,你这冤家,真要把我累死,你就甘心了是不是?”

一行数落着,她抬手抹下昭君套,露出一头乌油浓发,宝髻高耸,明珰翠珥,十分华贵。髻上一只五凤挂珠钗,珠串轻轻缀在额前,宝光氤氲使得这宽大的厅堂顿时显得逼仄了许多。众人都看傻了眼,白夫人视若无睹,使性子一顿足,背过脸去把男人推开,泫然欲泣。

“反正我是没人疼的,说什么待我始终如一,早知你这冤家先前花言巧语都是哄我,我……我还不如死了干净!”

“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白君啸虽然强横霸道,却当不得美人三言两语,一见夫人哭泣,早把怒气抛到九霄云外,“夫人莫哭,莫哭!我这就陪你上楼歇息,焦六柳二!快跟我送夫人上楼,夫人……”

白夫人把袖子掩了面,只顾饮泣,睬也不睬。终禁不住他低声下气地再三赔礼,仍遮着脸,委委屈屈地被他半推半拥,一行人自顾上楼去了。郎老大瞪眼瞅着,拿不准该当继续挑衅还是就此罢休,厅中其他客人却都吁了一口气,三三两两,又开始对饮交谈起来。

上了几级木梯,白夫人却忽然回头,貂袖后露出半张玉容:“几位大哥,外子的脾气是这样的,看在我的面上,几位大哥莫要见怪。”

狐媚的眼睛弯起来,嫣然一笑,珠串晃**,映着火光微微一闪,早闪去他三魂。郎老大唯有目瞪口呆,像根木桩一般戳在当地,骨头也酥了,哪还想得起适才为什么发怒。夫人依偎在白君啸怀里,絮絮跟他说着什么,娇弱不胜地径直上楼去了。

郎老二道:“大哥,人早上去啦,你也坐下吧,再看也是看不见的了。”郎老大面上一红,坐回原处,忙抄起大块肉把嘴塞满,装作专心咀嚼。

“若能和她睡一晚,老子这辈子也不冤了。”郎老三喃喃地重复道。我笑了笑,不再看他三兄弟色迷心窍的傻相,低下头注视跳动的火舌,暗自思忖。

“啧啧,这才叫女人呐——”

木梯口传来一个熟悉的油滑声音。龙修负着手,悠闲地慢慢踱下来。方才他与白君啸一行人擦肩而过,这会儿眉花眼笑,兀自扭头回望,意犹未尽。我偏过头,不愿与这轻薄小子多言。

谁知他装模作样地在楼下慢兜一圈,仍朝我走来,站定了脚,躬身轻轻一揖,作个斯文样子:“姑娘,我们真是有缘,今天晚膳时分又见面了。姑娘,既然有缘,不如共进一餐吧,在下请客。”

这岂不是废话?住在此店的客人哪天吃饭不都得下楼共聚一堂。我不理他,仍然注视火舌,右手轻按在腰间。

龙修自说自话地挨着我坐下,向火上去烤手,口中故意嘶嘶吸着气:“刚才那位夫人真是美!若非贵家宝眷,必是一方花魁!我龙修走南闯北,似这等佳人还不多见——”偷偷瞄我一眼,“当然啦,不是我当面吹捧,姑娘你若是打扮起来大抵也有这么美,可惜你不听在下良言相劝。我不明白,明明是个花容月貌的大姑娘,干么偏要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不是,英姿……飒爽的,咳,完全像个男人,这有什么乐趣。上天既造你一副美貌色相出来,你便不该辜负才是啊,你瞧你,笑也不笑一下,脸板得跟上了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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