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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先生,在下并非信口雌黄。不错,我今日初来乍到,更没亲眼目睹过‘河神’真身,可我既敢当着众位说这句话,便有我的凭据。您再好好想想,您方才述说的河神显圣,难道真是和画上的龙形一模一样、不曾有半点分别么?——您再想想!”
文旭安目光炯炯,不错眼珠地盯住掌柜双眼。掌柜迟疑半晌,搜索枯肠,嗫嚅道:“俺爷爷说……那龙神爷确是和画上见过的一样啊……差不多……那身躯鳞爪都是半分不差的,只不过……只不过头上无角,那龙头……也不像画儿上的那么大,略有些儿小……嘴巴是短的,倒有几分似是老虎的脑袋……也就这么点分别了,可那龙神爷身子恁长,比水缸还粗呢,身上全是盘口大的龙鳞,又有四个大爪子,俺爷爷看得清楚,断然不是蟒蛇,这……这如何能不是龙呢?不是龙还能是啥?”
“尊祖不曾说过,为什么这‘龙神’头上无角,首类虎形么?”
“这……俺爷爷说,龙神本来都该住在天上的,只有误了行雨、或是为什么别的事触犯了天条,才会被如来佛祖命金刚力士锯了龙角,打下凡间,罚在河流大海里头,命他们保佑老百姓赎罪。这也是常事,没啥可希奇的,俺爷爷说,如今天下湖海里住着的龙王实则都是这么来的,所以他们要兴云布雨,佑护庄稼不受侵害,等罪一赎完就可长出角来,重返天庭了。”
“掌柜先生,如来佛祖所居乃西方极乐世界,释家清净寂灭六根无染,怎会参与这等琐屑事由!况且,便是如尊祖所言,天上罪龙给锯了角罚下凡间,为何连龙头的形状也会变化呢?龙乃九天神物,灵兽之首,至圣至威,那老虎只不过是地上的凡兽,就连勇猛些的猎户也可将之射杀,这种事难道少了么?死虎之皮还可剥下制袍制褥,可是从古至今,有谁听说过龙皮褥子的?试问这龙与虎相去何啻天霄地壤,龙头怎能变作虎首?若说天庭见咎,将罪龙夺去神力罚为凡兽,那龙下界之后又怎能兴云布雨?”文旭安一口气说来,咄咄逼人,掌柜不由倒退两步,听他问道,“在下不明白这灵兽化为野物的道理,掌柜先生年高识广,还请答释一二。”
“俺……俺不知道!俺爷爷就是这么说的,河神除了无角虎首,甚么都跟真龙一样,俺怎么知道其中道理!客官你是读书人,莫作弄俺,俺大字不识,你别问俺呵!”掌柜被他连珠炮般一串发问,早已头昏脑胀,连连摇着双手只是后退。一旁众人也听得瞠目结舌,那李大叔咳嗽一声,道:“这位先生,您是有学问的人,俺们这一群加起来也不及你,可白饭好吃,空话难言,俺们几十个庄子世代供奉神龙,从没有谁敢放这等不敬之辞。今日你既说河神不是龙,便得说出个条条道道来,让俺们心服口服。若是说不出个道理,俺们却不能看着你污蔑神明,为免龙神震怒,殃及旁人,说不得俺们也只好不客气了。先生,今日当着老老少少,您倒是说个明白,为什么河神身乃龙形,却无角虎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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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庄汉闻言纷纷乱叫:“李大叔说的对!让他当面说清楚!”一窝蜂围拢过来。
“爹爹!”文伯钦见众人逼近,握拳挡在父亲之前。却见文旭安毫无惧色,轻轻一笑,说道:“这位大叔所言甚是。身乃龙形,无角虎首,这八个字便是要紧处。众位乡亲听了:世传龙生九子,九子各别,众位一定是听过的。这九子一母所生,皆为龙种,但其身貌却并非都是龙形。譬如那屋脊嘲风、碑下赑屃、佛座狻猊,那都是龙子,可并不是都生成长身密鳞之相。但龙种状貌非龙,世上偏偏有一些根本不是龙的东西,却长了一副似龙之貌,什么十丈之躯、钢爪刀鳞,乍一看去倒和那灵兽神龙甚为相近。只怕正因如此,才能瞒天过海,骗得世人虔心敬奉、血食香火。百姓身当这无道乱世,家计本已艰难无比,却还得宁可人挨着饿,倒挤出钱来养活这些东西,思之令人可叹。父老乡亲们,如今在这黄河里受大家祭祀的,那东西不是龙——龙身无角、首类虎形,那是一条蛟呵!”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片刻,李大叔哼了一声,拂袖道:“蛟龙蛟龙,自古蛟龙并称,蛟不就是龙么!你说了这半天,原来全是废话!”
“并非废话。蛟龙并称,那是不错,但蛟不是龙,只因此兽生得原有七分像龙,世人不识,才往往误将它当作真龙供养。历代先贤中不乏明眼之人,却传下典籍,使后人看清这水怪的本来面目。”文旭安此时挺身昂立,面上颓丧之色一扫而空,但见他目中光彩焕发,扬眉侃侃而谈,“在下乃世间不忠不孝之徒,这辈子上不能养亲报国,下不能庇护妻儿,愧为人父,此生所学所知,无非文墨雕虫小技。人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在下今日对各位明言一句,当今之世,害人最深之物便是文墨一道,家中生了儿子,宁可让他终生务农,也好过像在下这般,读了几本书便心比天高,自以为经世大才,结果落得个身无立锥之地的下场!须知百无一用是书生,倘若在下当年肯听人一句劝,本本分分在家种田,又何至今日亡命天涯,连老婆也护不住。养儿莫养进学郎,嫁女莫嫁书香第,这是在下肺腑至痛之言,众位乡亲须要记牢。虽然如此,不是在下当着叔叔伯伯们放肆,论到读书上头,这个屋子里只怕无人比在下更能说话。从古至今的书籍卷册,在下这双眼睛里过去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圣人遗泽,但凡形诸文字,在下便敢说一句我看过。岂不闻晋郭璞作注山海,有云蛟似蛇而四脚小,头细,颈有白廮,大者十数围,卵如一二石瓮,能吞人。又不见宋有先贤,言道蛟之状如蛇,其首如虎,长者至数丈,多居于溪潭石穴下,声如牛鸣。倘见岸边溪谷行人,即以口中腥涎绕之,使人坠水,即于腋下吮其血,直至血尽方止。岸人舟人,常遭其患。更不论那无数民间流传旧闻,蛟乃害人之物,周处斩蛟,世所称道。这些事史册皆有明文可查,并非在下杜撰。先人不我欺,父老乡亲,那蛟兽食人,嗜血无厌,正是天地戾气化生的一种妖物,何可混淆神龙、欺世盗名!如若各位不信在下之言,不妨细想,大家世居黄河之畔,难道村中从没发生过有人无故失踪之事?难道没见过河口浮起腋下洞穿、全身鲜血干竭的尸首?龙乃上天入地的灵兽,典籍记载,神龙春分登天,秋分潜渊,原是从云从水,皆可随心所欲。可诸位乡亲祀奉河神几百年,除了立冬之日白白将辛苦喂大的猪牛送与妖精享受,什么时候见过它现形空中施展雷霆之威?有么?蛟本水怪,只可藏身深水兴风作浪,它根本上不了天!蛟精所居,其下必成深潭,凡有恶蛟作怪的地方,定然免不了水患,伤及稼禾人畜。这条河道百年来泛滥难制,两岸生民苦于洪灾非止一日,这般般处处,尽皆若合符节,难道还不能证明那所谓的河神绝非龙身,正是一条假龙之名害人为祸的蛟精!敢问众位,在那风雨之夜,每次洪祸前夕,难道大家从来没听见过有牛鸣之声发自水底!你们错将妖孽当作真神,已自误了几百载,今日在下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有书可查,没一字捏造,印证前事,大家还不相信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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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滞无碍,长篇大论说完,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说完长吐了一口气,仰面阖拢双目。
想自己这辈子为书所误,所学所知无非文墨一途,正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担,天下废物何过于此。有道学剑止救得一人,读书却可经纬天下,拯万民于水火,然则三更灯火五更鸡,男儿立志之时,谁知正是那梦魇诱人自蹈深渊之刻!功名,青史,不过是个流光溢彩的谎言。不因这半生书毒所害,哪能引出今日萱椿双丧、妻子无托的大祸。铁笔横扫千军却又如何,除了害人害己,更有何用,二十年前陇西万千冤魂,兀自在阴曹之中痛哭索命——这是文旭安的报应!此时只恨自己手中为什么不是一把青锋,带领妻儿杀出一条血路去,如今啮脐莫及。虽然平生所娶二妻皆贤,随夫同生共死,自无悔意,只是钦儿小茶又有何辜,竟投生在文家门里,跟了个如此无能的爹爹,遭此荼毒。为父枉自活了四十余载,一世所学所知不过书本,今日但求能以这所学所知保住你们性命,死也心甘。半生读破的那万卷之书,只觉这一刻纷至沓来,霎时间都到胸中,沙沙急转。苍天,苍天,你如有知,文旭安的罪孽只报应在他一人身上罢,便就粉身碎骨也当无怨,只是千万怜我妻妾子女,他们都是清白之人,手上不曾沾过鲜血,望普天神灵明鉴,感应村民,佑我家眷脱险,罪人甘愿领受天诛雷殛之罚。
男人仰面向天,干瘦如枯竹的喉结动了一动,双唇微微翕张,紧闭的眼帘之下却终无半点泪水淌落。
一时客栈中鸦雀无声。伯钦悄然退下,至父亲身后扶起两位母亲,将妹子抱在怀里轻轻拍哄,不令哭闹。小茶也似甚明事理,知道这是自己一家生死存亡的要紧时刻,虽听不懂爹爹在说些什么,却乖乖闭上小嘴,依在兄长怀中安安静静地一语不发。众村民你看我,我看你,彼此都没了主意。约有一盏茶时分,那性急的青年先自忍耐不住,打破沉寂:“俺们村卢家四娃两年前果然掉到河里死了,叔叔伯伯,这事您也都是知道的。这先生一说,俺倒想起来了,卢家四娃捞起来的时候,可不是浑身的血都给吸干了么!俺们村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河里有妖怪吃人,为这事大伙着实害怕了一阵子呢,都不敢靠近河边——陈大伯跟俺一块儿来的,您跟大伙说说,不是俺瞎编罢,俺们全村都看过尸首了,四娃不正是胳肢窝底下有两个大窟窿!”
他拉着同来的老者情急分说,生怕众人不信自己。那陈大伯点点头,迟疑道:“这事……有是有的。俺村卢家的四娃子那年掉河死了,捞起来的时候果然胳肢窝底下两个大洞,身上的血一滴都没了。真惨,他娘眼都哭得瞎了。可……可俺村九十岁的太爷说了,那是河里的王八精干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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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河中真有神龙保佑,岂会放纵妖物伤人!真龙所居,诸邪退避。河里要真有龙神,什么王八精还胆敢在此害人,跑还来不及呢!”文旭安冷笑道,“只此一件,便足证那东西绝非正神,少说一桩勾结妖精伤害平民的罪就跑不了它的,何况死者遗骸征象、这般般件件都恰符恶蛟惯技。在下今日初到贵地,此前从未听说过这位小哥村中之事,若说在下编造,只怕不能编得这么巧罢?还有那洪灾前夜的牛鸣之声,各位也必是都听过的。”
“是啊,每回下大暴雨时,都听见牛叫的!俺们还纳闷来着,谁家这大雨天还在外头放牛呢?可了不得了……敢情咱们一直养着妖怪呢!它还要吃人,万一哪天出来吃咱可咋办!”那青年一拍大腿,急得团团转。
“莫胡说!”李大叔连忙喝住,转头望着文旭安,脸上阴晴不定,沉着嗓子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位先生,你可不能信口开河,这是牵连两岸几千条人命的大事。你若骗了俺们,却怎么说?”
文旭安不躲不闪,坦然与他对视。听闻此言,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敢欺瞒各位。方才所说句句是实。大家不信,在下当着皇天后土起个誓:我文旭安,黑龙江人氏,今日对众位乡亲所言的都是真话,这河里住的确是恶蛟,并非龙神。倘若我有半句虚言捏造,愿受神诛,全家五口连妻子在内,尽皆不得好死,姓文的断子绝孙。叔叔伯伯,这可放心了么?”
众村民见他发了这等毒誓,一个个心内便都活动起来。此时大家虑的都是同一件事,只是不知该如何分说。到底还是那念过两年私塾的李大叔有些见识,咳嗽一声,低声道:“俺们信得过你先生是个正人,可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又如何?依你所说,俺们供奉的不是河神,竟是妖精,难道俺们就此不供不拜了不成?还是找人除了它呢?那若是一条蛟,只怕搭上俺几千口子的性命也不够它一顿的,谁又有这个本事动得了它!你倒说说,俺们该怎么办?”
文旭安叹道:“大叔说的甚是。可恨在下是个废物,徒然看出这妖孽的真身,却也没本事替两岸乡亲除害。只是今日说了出来,告诉众位以后提防着罢了,阴雨之日,无事莫近河边,只怕被它拖去害了性命。若闻牛鸣怪声,须要及早预备逃生,加固堤坝、防着洪水——在下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实在惭愧。大家有所不知,论起世间的龙来,原也并非全是天生,也有他种灵物多年修炼,得化龙身的。自古以来,有那蟒蛇化龙、牛化龙,以致鲤跃龙门飞升为龙的,皆有记载。这蛟精若是千年修行,时候到了,也能脱化龙身,蛟龙并称倒也不全是谬闻。只是龙居四海,蛟在湖河,老蛟得了道,一朝要变成真龙之时,必然掀起暴洪,随水入海去,那时沿途之上的生民可就遭了殃。因蛟这恶物杀生太众,又因它乃水象之兽,它虽不想,行动却必有洪水相随,是以毁稼伤人、造孽实多,深为上天所忌,从古至今能化成真龙的蛟却少之又少。众位乡亲今日知道了真相,只怕今后也不敢废了这河神之祀,依旧要四年为期来此祭拜的,在下也难说什么。至于除害之事,李大叔说的没错,此蛟已有几百年的道行,又享了人间香火,恐怕已成老精,咱们凡夫俗子万万不是它的对手,切不可逞勇与之争斗,枉自葬送性命。如今教给各位一个法儿,大伙日后该祭拜的还是照常祭拜,只是留个心眼,不是祭祀之期的时候,不妨远离河水,各自在家烧香诚意祷告,将其罪行诉于上天,唯愿神明有知,妖物恶贯满盈,上天震怒,雷殛恶蛟。除此之外便只能盼那传闻中的剑侠英雄降临,三尺霜锋斩妖除害了。唉,只是这种传闻多属荒诞,据在下看来大约多半是文人墨客感于世间不平,一腔怨愤无可发泄,笔下杜撰出来讽喻时世的罢,究竟是虚无飘渺之事,在下便不信世上真有剑仙这等人物。说给各位,总之万事恒自谨慎,时刻提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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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叔点点头:“多谢先生好意,俺们都明白了。只是你费口舌说了这么大一篇话,恐怕不光为告诉俺们这事罢?你这是变着法儿还想撺掇俺们送你过河,是也不是?”
“大叔是明眼人,自然瞒不过您老人家。”文旭安笑道,“既然各位知道这河神是蛟非龙,那女子上河则引神怒的说话,便是无稽之谈了。祭祀之日,妇人临河会起风浪,不是因为什么阴人不容于神,这其中另有个缘故。蛟这种东西,最是性**,却也最是愚顽,它身在水下,并不能辨别男女。旧年间的惨祸全因那县官之妾身上的脂粉气息惹起。蛟精嗅得粉香,这才引得它凶性大发,竟自现身攫夺妇人,以至祸延于众。倘若当日那女子不事妆扮,蛟精不见妇人气息,自然风平浪静。如今在下一家要过河时,妻妾小女我自当命她们洗尽脂粉,改换男装,使那妖物不知有妇女在此,绝不会有事的,各位尽管放心好了。”
“这……”众村民又是一番犹疑: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引经据典,又合了旧事,此刻大家心中倒已有九分信了河神乃是一条蛟怪。一家五口着实可怜,也都有心放他们一条生路,可毕竟从未试过令妇女扮了男装上河,也不知是否真像他说的那样,只要不让河神知道船上有女子,便平安无事了。万一有半点差池,那蛟怪竟不是靠气味辨别男女,仍给它看了出来,那便如何是好?大家好生犹豫难决。
“把我们的包袱拿来。”文旭安见他们迟疑,转头呼唤儿子。当日逃出六合寨,将家中金银细软尽皆打入包袱,除了小茶,每个大人都带了一个出来。伯钦忙将四只包袱奉上,文旭安打开行李挑拣一番,除留下自己一家盘缠之数,其余铜钱银锭、足金元宝、以致王氏和连理平日所佩的所有钗环簪珥,那金翠珠玉叫不出名堂的般般精美饰物,一古脑儿全都豁朗朗倒在地下。文旭安在山寨中任军师十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每次寨主劫得红货,哪一遭不是拣最好的赏与他?故此今日虽落难流亡,囊中珍异之物却着实不少。当下也不怕磕碰,尽情都倾作一堆。顿时只见珠光宝气,这间破屋内氤氲浮动,和着火光,耀得人眼也花了。
众村民张大了口,连句惊叹之词也说不出来了。他们世代务农,何尝见过这些东西?顿觉眼花缭乱,心血翻涌,看那一堆宝贝,名色也叫不上来,只知都是好的,随便哪一件只怕都抵得自己全部家产。满屋只听此起彼伏,全是众人大口喘着粗气之声。
“俺的爷爷,这……都是甚么?”掌柜的倒抽一口冷气,念佛不绝。
文旭安拱手道:“在下家中在关外原本也是个大户,祖先累代积攒下这些银钱,还有几件首饰。只恨有财无势,依然被人欺负。今日在下房地皆失,带着这些东西逃难出来,虽说是上代遗物,无奈性命要紧,如今在下一心只求保全宗嗣,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要父老乡亲肯大发慈悲送我们过河,在下愿将地上所有之物尽都送与各位,以谢救命之恩。大家连年受官府盘剥,又要祭祀河神,在下知道乡亲们日子不好过,你们把这些将去,权当是填了这些年祭神的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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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盯着满地珠宝,只是喘气。文旭安环顾一遭,重复道:“只要答应送我们一家过河,这些东西就是各位的了。”
众村民先前得知河神竟是妖身,几百年信念无存,早已心神激**,哪还禁得住这等重利引诱,各人都头昏脑胀,满心里只要分了这些财宝,却不好说出口来。大家不约而同,眼巴巴地都瞧着李大叔与陈大伯,有人小声道:“俺们年轻不知好歹,请两位老人家拿个主意罢,如今便怎么样?”
李大叔两道目光也早粘在那堆宝物之上,挪也挪不开了。听人问他,咽了几口唾沫,踌躇不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话里都是有的。李老哥,你看这先生是个好人,又拖儿带女的,一家子可怜呵。”掌柜的吞吞吐吐,“你看——唉,俺也不知道该咋说,但凭二位老哥拿主意罢。”
“先生,俺们不是贪图你家财物。看在两个娃娃份上。”等了许久,那李大叔终于开口,说了半句话,却又歇住。片刻问道:“——只是你真有十足成算,绝不连累俺们么?”
文旭安双手紧紧交握,几乎彼此嵌入骨中。听他问了这句话,长吁一口气,微笑道:“只要众位乡亲相借三套男人衣衫与我,在下以人头担保,决计不会连累大家。伯钦,带你母亲妹妹们后边洗脸去,把那脂粉气味都给我洗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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