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器行-十八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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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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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起身,咬牙拿起放在船底的一把柴刀,几下卸了船橹,又冲到船尾,推开早已瘫软在地只知哭泣的老人,挥刀猛劈,三下五除二将舵一并拆了,掷在水中,那几根木头霎时便漂远了。这艘小舟便如离根孤叶,在河心浮浮****,更无半点牵绊。

“县太爷,官军爷爷,你们可信俺了?俺与这反贼实无干系,快过来拿他!”

那武将一扬手,官船上站出一排军士,弯弓搭箭,待长官手势一落,齐刷刷十数支羽镞向天射去。箭上带响,凌厉破空,直插云天,数箭齐发,那响声更是惊心动魄,众村民听得面如土色,不约而同地一个个都跪下磕头。

“小的们实在不知这是反贼,求县太爷和众位老爷明鉴!俺们万死也不敢对抗天兵,请老爷们尽管拿人,俺们愿帮同老爷,戴罪立功。”

六条船都划拢来,团团将小舟围在中间。又有人喊道:“老爷,反贼已被俺们围住了,跑不了了!”

官船上的武将哼了一声,大喝:“兀那反贼听了!尔等今已走投无路,莫再存侥幸之心,识相的速速自行束手就缚,跟我见雷大元帅去,给你们一个痛快了断。如若不然,再放箭可就不是冲着天了,将你们一家五口射成刺猬,那时可别后悔!”

说话之间,几条大船早已靠前,在村民的包围之外又加一重。文家五人这时候身临三千弱水,困处孤舟,更不比陆地之上,这情势真真是铜墙铁壁,便有天大神通也再闯不出去了。夫妻父子心内只是一片空白,也说不上是惧是哀,自己这一身至此不过是个有气的死人,只等人家轻轻伸手,取了这条性命。那紫电骝却通人性,眼见重重围困,似是知道这条路终于走到尽头,在舱底刨了刨前蹄,忽然昂首向天,唏溜溜一声悲嘶,如锉金石,如击鼙鼓,撼得小舟格格震颤。

文旭安跪于船头,未曾睁眼,耳中听得马嘶,不用看也知眼前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场面。当此情景,正似昔年垓下,乌骓夜啼,英雄终也不免末路二字。只是自己并非英雄,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白白来这世间一趟,一生于国于家没半点好处,到头来竟也难逃这株连妻子、灭门覆巢的下场。喉间干涩,拼尽全身气力,低声唤了句钦儿。

“爹爹。”儿子的声音在面前呜咽答应。伯钦伸手相扶,文旭安振臂摔开儿子的手。

“为父的没本事,今日万万保不了你们了。怪只怪你不该生为文家子弟,我不配做你爹爹,也没脸见你母亲妹子,事到如今,我不想再看她们一眼。只有一句话,钦儿,你记着了,今日你我父子就此永诀,愧领你孝顺我十八年,这情分我还了你,来世投胎,千万莫再做我的儿子,我不配!”

说着身子一挺,便向儿子叩下头去,伯钦嘶声狂呼,拦不住亲生父亲叩拜自己,文旭安四个响头磕毕,正要起身受缚,忽听伯钦惊叫一声:“二妈!二妈您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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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一片声喊,里里外外连官兵在内几百号人竟是同声大呼。一股异香平白冲天而起,比花花更浓,比麝麝更烈,带着火焰焚烧之气,竟不知是什么气味。小舟上砰砰碰碰。文旭安睁开眼来。

转头但见王氏昏倒在自己脚后人事不省,伯钦并两个行船村民连滚带爬扑向船尾,那异香却是自彼而发,一股青烟滚滚升腾,不知何故。唯有一个穿着男人衣服、裹得臃肿不堪的背影立在船尾,挡住了香烟来处。小茶紧紧拉住那人的棉袄下摆,半背半拖在身上,正自大哭。

霎时间只如抽去了一切神识,文旭安望着爱妾后影,但觉野风水浪滔滔自身边奔腾而过,万古的流光,竟然凝铸如铁,就此定格在这一刻。

连理垂目看着手中升起袅袅青烟,那浓香熏得人呛咳下泪。原来烧了胭脂,连那烟雾碧青里头也带着一分红色,忽如桃花之艳,又似凝血之紫,绞缠着变幻不定,滚滚直升上天去,诡谲妖魅,莫可名状。她看着那股烟子点点头儿。是了,原来烧了胭脂是这样的。这辈子从没见识过。这般**。

起航前已是遵丈夫之命狠狠洗尽了面上脂粉,这次仓皇逃亡出来,那些女人家奁中赘物一样没带,然而独有此刻自己手中的这一个前思后想,到底不忍抛弃——祭红瓷盒,玫瑰胭脂,收在她的妆奁里头整整十年,十年来没舍得动用过一遭。只说此生不会再开启这个盒子了,谁又想到底还有今日。可知天下之事,任凭慧眼卓识,究竟看不破这天机,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自己这一世的结果会是什么。

——十年前一奁胭脂定终身,原来这一出救风尘,这一曲前缘误,千回百折,一路纠缠,却要应在如今。祭红釉里玫瑰香,不为红粉助妆而来,命数注定,这女儿闺阁之物它竟是刀剑丛里、洪荒大河之上一个鲜红的句点。

今晨换装,她舍不得弃了这件信物,问过丈夫,说道只要密密封好,不令香气泄露便不碍的。于是挑了黄泥,厚厚地涂在盒口接缝之处,又七八层布帛相裹,再没半点不妥了,便将瓷盒贴身小衣内藏好,带上船来。果然香气不泄,始终平安无恙,不曾惹来河底妖物——谁知躲过了妖灾,到底躲不过的是那人祸——天下之大,古往今来哪见几桩妖精为害,只怕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却不是妖,是人!

滚滚浓烟之中女人脸上泛起一抹奇异的笑容。背后娇女啼哭之声刺入耳鼓,她却不顾了,身子如同生铁铸定在船尾舷边,泥封点点跌碎在脚边,双手向天擎着胭脂,瓷盒啪的一声烧裂开来,也不觉烫手,任凭浪头把小舟抛高又抛低,只是巍然不动。

浊浪翻涌,只见那河水如同开了锅一般,汩汩地冒起无数泡沫,先还一点两点,次后迅速扩散开来,河底似有千万蛙蟆同声鸣叫,沉闷的异声越响越高,终于方圆数十里,目所及处尽皆是水沫乱滚,大小船只几百号人团团都被围困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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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船上那名武将戟指怒叱:“这是什么妖术!”

“不……不得了了……”众人见此异象,个个早已吓得骨软筋酥,谁也顾不上回禀官老爷的话,几个胆小的呻吟一声,晕厥过去。

“你这娘们作死!快给俺住手!”小舟上那摇橹汉暴喝,会同掌柜的双双扑向连理,要夺下她手中之物。正扑到女人背后,蓦地周遭蛙噪般的异响高涨起来,无数声浪汇聚在一处,只听河底闷响一声,水浪哗哗直翻上来,长嗥掀天而起,声若牛鸣,透水卷向天际,缭绕盘旋,震得人人头晕目眩。

船尾涌起一个漩涡,越转越大,眨眼工夫这里外三重十几艘舟船全被卷在其内,团团急转,众人都站不住脚,东倒西歪跌了满船。那漩涡呼啸飞旋,势如风雷,片刻间河面上转出个方圆数里的巨大空洞,众船都沿水壁凭空悬临,下视那漩涡尽处,不知有若干仞深,隐隐似可直通河底,涡壁水流浊黄,无数百年难得一见的丈许巨鱼、锅盖大的螃蟹纷纷随水而转,身不由己,更不暇出水伤人。

小舟上两名村民离连理还有一臂远近,早已重重跌在舱底。那掌柜的已是口吐白沫,站也站不起来了,年轻些的汉子长声惨呼:“河神——是河神——河神显灵啦!”

一片哀号之声。众村民齐声大哭,那些官兵从未见此阵仗,听人一哭,乱了心神,也有不少人跟着号哭起来。做官的自己也躺在船底滚来滚去,哪里还有精神喝止他们。

漩涡转了约有顿饭时分,其势渐缓下来,水面空洞复又合拢,那深渊逐渐浅了,船只不再飞旋,仍旧四处漂**。各船上人却已吐了一地,呻吟声不绝于耳,再无力气起身。那大船上的带头武将强自支撑,扶着船舷站起,骂道:“好妖妇!凭你使的什么邪术,也不中用了,我奉圣命而来,万邪辟易,我……我不怕你!”

小舟转了几下,余势消歇,那武将揉了揉眼,只见连理仍然站在船尾,这般一个柔弱女子,经此一番翻天覆地的折腾,竟然纹风不动。心中不免忌惮,想这妖妇只怕当真倒有几分能耐,正待鼓勇命划手冲上前去拿人,只听忽喇一声,一只巨爪破水而出,抓定在小船尾上,五指箕张如钩,嵌入木头里去。那爪子比最大的水缸盖子还大上几圈,几乎半条船都被它托于掌心,爪身墨黑如漆,映着日光耀人眼目,一股腥气扑面而来,竟不知这是什么怪物。那武将牙关格格相击,手握腰刀,要说几句撑场面的言语,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

小船上青烟燃尽,余雾之中那妇人身子一晃,深深拜将下去,额头叩在舷上,离那怪物巨爪不过寸许。只听一条娇软喉咙,莺声呖呖,妇人启齿说道:“民女拜上河神,今日民女一家有难,不得已惊动神驾,望河神大展神威,退却追兵,救我儿夫性命,民女愿以一身血肉祭于神前,魂魄永归神属,绝无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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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武将又惊又怒,喝道:“大胆妖人!竟敢勾结邪物顽抗天兵,来呀,与我放箭,射死这妖妇!”

喊了两遍,却无人遵令,转身但见左右手下尽都挤在舱底簌簌发抖,见他回头众人更向后爬了几步,那武将怒气攻心,咬牙自背后掣出弓弩,搭上一支箭,亲自瞄准妇人背心射去。

谁知他双手颤抖,把弓不稳,准头略偏了几分,箭自连理肩畔掠过,正正射在那只巨爪之上,如中铁石,铮然一声轻响,并不曾擦破那钢爪半点油皮,箭枝直跌下水去了。

“请河神退兵救人!”妇人又拜道。河底訇訇再掀起牛鸣巨声,这一次比先更带了几分恼怒之意,官兵人等不及想出对策,早见数十丈之外水花怒涌,一条通体漆黑、边缘如锯的长尾高高扬起,其上鳞甲宛然,裹着腥风水沫自半空中席卷过来。

官船上数百人同声惊喊,你推我挤,没命地乱窜,这大河之上却哪有生路可奔,众人只不过乱了片刻,那条长尾早当头压至,万千鳞片怒张,无数股水流便如凭空倾下暴雨相似,尽情浇注在甲板上。众人长声惨呼,怪物拦腰卷住最大的一艘官船,喀啦啦竟从中间把条大船勒成两半,官兵一古脑儿地纷纷落水。那怪物弃了残骸,长尾凌空挥开,才及水面即又回甩,看准下一目标,兜转来又稳稳卷住。不过片刻工夫,早已毁了五六艘船只,那漩涡里头残肢碎木团团下沉,惨不忍睹。只剩一条离得稍远的,众官兵趁怪物攻击同伴之时拼命划桨,逃出几十丈远近,只道终于得全残命,不料那水中怪物见眼前敌人已尽数扫清,回身发现了漏网之鱼,长尾本已没于水下,低吼一声,又再扬起,河面分开一溜水箭,那怪物调头竟是直追过去,船上官兵乱着号哭起来。

“河神有灵,追兵已退,民女深谢神恩救我儿夫,这残兵败将就饶了他们去罢!民女不愿再造杀孽,请河神返驾——民女这就依誓下来陪您了!”

连理厉声叫道。那怪物竟似能懂人言,已追到船边,听了这话,浪花翻滚,一道圆弧圈转过来,竟弃了到手猎物返身游回。那些官兵死里逃生,发一声喊,忙不迭地狼狈逃窜而去。

河面上便只剩七条小船,众村民躺了一地,呕吐秽物遍身相沾,晕去的倒有一多半,谁也说不出话来。只看着浪头回转,河上水泡汩汩冒涌,那条巨尾远远挥动,在水面击了三下,就此沉没不见。牛鸣声变得短促急迫,一递一声,好似不耐催促。

连理向水面裣衽一拜,觉得身后有个重物坠着,转身一看,小茶脸色发青,大口喘着粗气,已只剩得半条命。然先前一场惊涛骇浪,竟不曾把这孩子颠开去,小茶话也说不出来,两只小手却仍死死揪住母亲衣摆。连理低头摸摸她脸蛋,道:“乖孩子,撒手罢,娘要去了,以后你乖乖地听爹爹和大娘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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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茶满脸鼻涕眼泪,张着小嘴,只是拼命摇头,越发攥得紧了。连理伸手去掰她的手,那样细弱的十个小指头儿,尽管发狠拉住,如何抵得大人的气力,连理垂目望着自己手中,女儿的十指一根一根地离了衣襟,指甲挣得雪白。每掰开小茶的一根手指,心上便如同剜了一刀,那血都朝看不见的所在倒流回去,眼眶却干干的,半点泪水也无。自己点燃胭脂之时便已横下一条心,舍了性命只求相救儿夫,至此原已没了惧意,只是这小肉儿活生生地便在眼前,十月怀胎,八载携抱,嫡亲母女血肉相连,教人怎生抛舍!没奈何蹲身下去,掰开女儿的最后一根指头,搂住她脖颈狠狠地亲了一口,硬下心肠,将小茶用力一推。孩子向后直摔过去,脊背着地,胸中憋住的一口气这才泄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连理并不回顾,只怕多看一眼便又心软,转身便往水中投去,谁知双腿未及离地,忽被两条胳膊紧紧抱住,脚下有人哑声哭道:“我不让你去!连理、连理——你我十年夫妻,我答应过你无论如何总不会弃了你,求你也别抛下我!连理,我们一家五口同生共死,我决不让你独自担这罪业——你别走,我们死在一起——连理,我求求你,别抛下我!”

女人半个身子已投在舷外,被他硬生生拉住了,望着天笑了笑,回过头来。那一刹眼前仿如海市蜃楼,茫茫展开的竟是一片大红彩缎,五色丝线,彩绣的是幅石榴百子,满钉珠片,硕大石榴笑歪了嘴,绽出一捧晶莹红籽个个分明。那喜气洋洋的图画,那一日大红轿帘一掀,揭过了半生荼毒,再世为人第一眼,看见的是这张清俊面庞。十年夫妻,他仁至义尽了。恍惚间一错眼珠,大红彩绣尽皆不见,那良辰美景、什么百子千孙的誓言早已化作烟云。眼前人,老了十年。脚下的男人两鬓花白,一张脸抽搐扭曲,说不出地难看。他背后惟见滔滔浊浪,天际线冻青病黄,渺茫无依——他留不住她,他给过她一场重生,再也给不了第二次了。没有一个人可以救她——今时今日,连理再不是那柔顺似水等人搭救的薄命弱女,眼前大小四口的性命全系在她身上。只觉心底从未如此刻这般清醒,连理垂首看着男人,轻声道:“相公,我这十年是你给的,我已经足够了。你和姐姐的恩情我背了十年,比泰山还重,我不想再背下去。累了,我该歇着了。我这一去,无知无觉,自然忘了你,你也忘了我罢。你和姐姐把女儿养大成人,我什么也不求了。来生,我不想再认得你。相公,从此以后,连理不能侍奉你了,你是个好人,自己珍重罢。”

文旭安心如刀搅,哪里放得开手。正自拼死相抱,背上忽有人扑将上来,后脑遭一记重拳,一声来不及吭,已然昏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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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摇橹汉子见王氏昏迷,文家父子六神无主,趁机偷袭,打晕了文旭安,掰开他双手向后拖去。伯钦见他打了爹爹,怒吼扑来,怎奈一生长在山间,原没坐过船,方才又遭巨浪颠簸,人已吐得虚了,那汉子拖开文旭安,返身抱住他腰间,伯钦徒自年轻力壮,竟挣不出他的掌握。

那汉子阻住伯钦,扭头吼道:“你这娘们既然引出河神杀了官兵,便该还愿下水才是!做什么磨磨蹭蹭,河神已然现身,你还妄想活命不成?老汪,快把她推下去,惹怒了河神,俺们几千条人命,凭什么为她陪葬!快推她下水!”

掌柜的瘫在舱底,早已没了主意,听他一喊,昏昏沉沉应了一声,便手脚并用地爬向连理,要推她下去,自为几个大人都已无力反抗,还有谁敢拦自己。这时分河底蛟鸣越发急了,浪涌如山,竟要将小舟掀覆。其余船上众人都连声催促叫他快把女人丢下河,那掌柜的爬到近前,颤声道:“夫人,您别怨俺,是您自己在神前许愿的,您一人做事一人当,别害俺们……”抱住女人小腿,便要将她扔下水去。谁知背后一个女孩儿声音尖叫着扑来,竟是那八岁的孩子小茶见母亲危急,不顾一切奋身抱住了他,口里只叫:“别杀我娘!别杀我娘!”

人到情急拼命之时,虽不过是个垂髫幼女,这五十多岁的汉子一时也撕掳不开,两人翻翻滚滚拉扯片刻,陡闻掌柜的惨叫一声,放开了连理,向后跌去。一溜血点洒过,右手拇指竟被小茶生生咬去半截。十指连心,掌柜的捧着断指打滚哀号,小茶嘴边满是血迹,径自爬过去抱住母亲,哭叫:“娘别跳!小茶和娘死在一起!娘,我听话了,你别走,别走!”

正喊得起劲,脸上忽然重重着了一掌,这一下力道不小,孩子被打得连滚了几下,啼声噎在喉头,只是倒气,面上火烧一般疼痛。小茶长了八岁,无论怎么淘气,母亲从不曾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孩子趴在地下,两眼一阵阵发黑,只道这一巴掌必定是那恶人打的,娘怎舍得对自己下这样狠手。

耳中听得母亲冷笑了两声,傲然道:“你们放心,我自然不带累旁人。我这便去了,你们听见河神亲许了我家人平安,你们好好儿的让他们过去便罢,我去后若有谁为难这四个人,莫说河神不依,我做了厉鬼也放不过他,你们给我记着!”

跟着扑喇一声,似乎有人坠水。河底啸声低沉,渐深渐远,浪涛哗哗连天密涌。小茶号叫着爬向船边,母亲所站的地方已空空如也,只来得及看见舷外一片漆黑鳞甲分波拱起,那蜿蜒长躯翻了个身,径自向水下扎去了。须臾风平浪静,水面动**一阵,自行合拢了,黄河上依旧浪打着浪,波连着波,悠悠****向天涯尽处一径东流而去,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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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船尾水面丝丝缕缕泛起一脉血色,打着旋儿,在那浊浪之上缱绻不散,如同数茎暗红水藻自相纠缠,随波舔着船舷,只是留恋不去。

“娘!娘——你别走,娘啊——别走……别走……”

幼女伏在舷边哭叫,一管稚弱喉咙,那哭声才离了嘴边便被大风卷去,四面八方吹得散了。小茶哭得撕心裂肺,忽觉右手掌心一道冰凉沿中指划将下去。低头看时,掌中空无一物,只一点透明水滴滴在手心,轻轻流淌。小茶急忙攥拳,指缝里却依然留不住那点湿痕,顷刻落入黄河,泯灭无踪。那是母亲的泪水,最后一刻,一巴掌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将死之人也由不住落下清泪。

大河之上悲风呜呜。小茶张开五指,母亲的眼泪在孩子手心自顾淌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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